垣黎郡郡城距離桐古縣足有千里之遙。
此時,郡城附近、一座高達數百丈、聳入雲端的靈山。
樊空燁盤膝坐於一塊峰頂的山石上,面前是雲霧繚繞的層層雲海,頭頂明月高懸。
他面朝夜月的方向靜修功法,心神空靈。
就在這時,他腰間一張符籙震顫起來、發出微弱亮光。
“嗯?”
他睜開眼,將符籙捏在手中,神識掃過。
發光的符籙緩緩燃燒,在空中焚燒成飛灰。
這是傳訊靈符,製成時是一對、兩張符籙,可在極遠的距離傳遞消息。可惜是一次性的,用過即廢。
樊空燁已經得知靈符中的信息,他周身靈力涌動、身形飄起。
刷!
他化作一道烏光,飛往桐古縣。
由於他速度太快,被穿過的雲層像是被鋒利刀刃切開、在天空中分成兩半。
樊空燁是垣黎郡伏魔司的副司長,築基七層大修士!
他剛得知的消息:桐古縣伏魔司司長、仙官荊卓,其靈魂玉牌碎了。
垣黎郡的仙官都是經過郡衙重重選拔後、在鎮南府登記在冊的,享受垣黎郡的靈石俸祿,地位超然。
如今一位仙官莫名死了,樊空燁這個當副司長的被派去現場親自調查。
鎮南府很大,有三十三郡。
垣黎郡很大,有七十一縣城。
這些大大小小的縣城,是組成鎮南府、乃至乾元仙朝的基礎。
各縣城的仙官是維護統治的根基,因此他們很重視每個仙官。
築基後期的樊空燁,飛到千里之外的桐古縣只需要一個時辰。
————
桐古縣,荒野中。
徐家三人正與趙帥聯手大戰練氣八層的銀婆。
“千藤刺!”
趙帥身旁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鋒利木刺,頃刻間朝着銀婆傾瀉而去。
他不顧自己身受劇毒,不要命似的催動靈氣。
“噗~~”
施展這一招後,他口中噴吐出烏黑靈氣夾雜着的血液。其渾身體表的血管和經脈凸顯,如同黑線交織成的網覆蓋全身。
面對練氣九層魔修的臨死反撲,銀婆不敢硬接,身上亮起上品金光符的護罩。
叮叮噹噹~~
數不清的木刺命中金光護罩。
金光迅速衰弱,最終破碎。
銀婆雙手揮舞,指尖夾雜着靈毒的《元煞功》靈氣如同利刃,擋下不少木刺。
然而還是有幾根木刺命中銀婆,甚至穿透她的身軀。
練氣修士體內有靈氣,但身軀比較脆弱。
“魔頭,還我侄女來!”
徐孝厚正處於深深的內疚中,他趁着銀婆受傷的機會衝上前。
他先天三重加練氣二層,實力是在場幾人中最弱的。
以武道實力爲主的他,拳腳灌注着內勁,放棄了防禦、全力進攻。
“螻蟻!”
銀婆面帶不屑,對於練氣八層的她來說、先天三重太弱了,中間相差幾個層次呢。
利爪附帶靈毒抓向徐孝厚的胸口。
“嗡~~”
徐孝厚體表亮起金光,那是他多年以前留下來保命的中品金光符。生死時刻,他顧不得隱藏自己擁有靈氣的事情。
突如起來的變故讓銀婆驚訝:先天武者能用靈符?
她的利爪被金光阻擋片刻,金光護罩崩碎。
其指尖劃過徐孝厚胸口的同時,徐孝厚疊加了全身內勁的一招羅漢長拳轟在銀婆身上。
銀婆遭受重擊轟然倒飛、差點被轟散了骨架。
在其身後,徐孝牛跟上攻擊:“玄土岩石墜!”
一塊數百斤的岩石被他注入法力,在空中飛砸向銀婆。
銀婆終於察覺不對勁,照這樣下去、她真可能被眼前弱小的幾人擊殺。
“咔~~”
她利爪揮舞,砸在她身上的巨大岩石轟然碎裂、化作碎石四濺。身形一轉,衝向徐孝牛。
在她看來,先解決練氣四層的徐孝牛。宗師境的徐孝苟難以短時間擊殺。
————
徐家三人沒有給她逐個擊破的機會。
“大哥閃開!”
戰力最強的徐孝苟終於抓住機會近身,他必須近身纏鬥廝殺、不能讓銀婆脫離戰局。
他內勁灌注全身經脈,還加持在幾個竅穴上,一拳一腳都有莫大殺傷力。
拳風呼嘯,腳可裂地。
縱然銀婆是練氣八層,被一個武道宗師近身依舊難以招架。
“土固術!”
徐孝牛耗盡體內最後的靈氣,再次施展土固術。他剛踏入練氣四層,體內靈氣支撐不了他全力施展幾次法術。
和徐孝苟廝殺中的銀婆,下方碎土流動,將其覆蓋包裹、忽然凝固成土層。
這次銀婆沒有瞬間脫困,她經歷這番大戰、又受傷不輕,體內靈氣消耗了七七八八,就連趁機升空飛離都做不到,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狀態。
她好不容易掙脫土固術的困縛,卻見徐孝苟蓄滿勢頭的一腿如鞭子抽在她雙腿。
“咔”的腿骨碎裂,她跪趴在地。
“留她一命!”
徐孝牛連忙提醒。
徐孝苟接下來的一拳轟在了銀婆的下腹丹田。
丹田氣海被廢,銀婆成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年邁老太,如蝦般躬身蜷縮在地。
“說,我女兒在哪兒!”
徐孝苟厲聲喝問。
“呵。”
銀婆沒有因爲栽在這裡而不甘心或是失落,她斜眼看着徐孝苟,忽然渾身顫抖幾下、兩眼一翻失去聲息。
一道黑光從其身上飛出,飛向徐孝苟。
“三弟小心!”
徐孝牛一直警惕着對方臨死反撲,反應很快擋在徐孝苟身前。
那一抹黑光鑽進了他體內。
他頓時臉色大變,中了莫名詭毒。銀婆丹田被廢、這是她臨死時以自身魂魄凝聚的魂毒,讓她死後必定能帶走一個敵人。
察覺到不妙的徐孝牛立即盤膝坐下,嘗試運轉功法抵擋魂毒蔓延。
“大哥!”
“六子!”
“趙帥?!”
徐孝苟環顧四周,還站着的只剩下他,以及躲在遠處的那個小姑娘。
情況最糟糕的是趙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渾身發黑。
徐孝苟衝上前,想伸手的時候被趙帥阻攔:“別、別碰我。”
“苟哥,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我知道錯了,我無路可走,我…”
趙帥意識渙散,稀裡糊塗說着話。
“你女兒還沒死,她們、她們只抓人,不殺。她們背後有更大的勢力,我不知道…”
“下輩子還做哥們,好兄弟…”徐孝苟眼眶發熱,他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趙帥嚥氣,在其閉眼時跟着說了句:“來世還是好兄弟。”
相隔二十五年未見的好友,重逢之日卻是如此結局。
另一邊,徐孝厚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是被銀婆的利爪抓破胸膛,被靈氣附帶的靈毒侵入體內。此時胸口一片烏黑,並且朝着其他部位蔓延。
如果是練氣後期修士,肯定能以靈氣祛除銀婆的靈毒。
可徐孝厚僅僅先天三重、練氣二層的修爲,實力差距太大,以至於他無法祛除靈毒。
“六子,你怎麼樣?”
徐孝苟關心詢問。
只見徐孝厚艱難睜開眼:“我還能堅持片刻,先顧着大哥。”
遠處,徐孝牛忽然站起身,他的狀況看起來還行,但他卻知道實情。
只見他解開衣服,露出胸膛處一團黑霧,慘笑搖頭:“我沒救了,活不了。我中的不知是什麼詭毒,像那老太婆的詛咒,讓我冥冥中有感應:我不死、它不滅。”
必死無疑?!
徐孝苟心尖震顫,他們是來救徐忠汐的,結果小汐沒救到,還得損失大哥和六弟?
不行!
他衝到銀婆身旁摸屍搜索,搜出儲物囊和幾枚靈石。
然而儲物囊至少得練氣後期修士才能查看和開啓。
“大哥,你把那毒傳給我,我來試試,我用宗師境內勁試試……”
徐孝苟帶着哭腔道,剛纔如果不是徐孝牛阻擋、中了莫名詭毒的會是他。
“傳給你?不行,我是大哥。天塌了我扛着,該有人死的話,就讓我來。你們好好活着,救回小汐。”
徐孝牛很坦然,這是他身爲徐家老大哥的覺悟。
“……”
徐孝苟腦海中浮現了無數個問題,盯着徐孝牛身上那團越來越大的黑霧,忽然開口:
“大哥,對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否能以自身爲餌、替大哥中毒,但他想試試。
什麼?
在徐孝牛莫名其妙的時候,徐孝苟衝上前,一拳轟在其身上。
徐孝牛體內沒有靈氣,他應聲倒地,“黑霧”之毒挪了個位置,並且體積更大了。
“來啊,傳到我身上!”
徐孝苟伸手按在徐孝牛身上的毒霧處,嘗試將其引到自己身上。
起初毒霧不爲所動,緩緩移動着、逐漸擴大。
“來啊!”
或許是徐孝苟的意念起了作用,那團毒霧沿着其手臂、緩緩朝他身上移動。
“三苟你幹甚,快住手!”
徐孝牛抓住徐孝苟的手腕,企圖將其扯開。然而其力量怎麼比得過宗師境的徐孝苟。
這一場較量,徐孝牛贏不了徐孝苟。
他眼睜睜看着三弟“吸走”了身上的詭異毒霧。
“繼續來啊!”
徐孝苟手掌經脈內勁逆流,產生某種詭異吸力,將毒霧全部吸引到自己體內。
那團毒霧在徐孝苟體內,他才知道爲什麼大哥說“必死無疑”,這毒霧並非毒害身體或是靈氣、內勁的靈毒,而是吞噬生命力、蠶食魂魄意識。
它像是有微弱的意識,帶着銀婆臨死時的怨念。正是因此,徐孝苟這個親手擊殺銀婆的人才能將毒霧引到自己體內。
確實,必死。
————
自知必死的徐孝苟走到徐孝厚身邊:“六子,把你身上的靈毒排出來,傳給我。”
“啊?”
“愣着幹什麼,快!”
“三哥我……”
“少廢話,你給我好好活着,把小汐救回來。”
徐孝苟不容拒絕,抓着徐孝厚的手,以自身竅穴產生吸力吸收靈毒。
徐孝厚體內的靈毒大部分被徐孝苟吸收,只剩下一小部分殘留、他自己足以祛除。
此時的徐孝苟,以宗師內勁壓制靈毒,還有那不可阻擋的毒霧正在蠶食他的生命。
他交代起自己的遺言:“大哥,六子,想辦法救回小汐。給爹孃說一聲,我不能再孝敬他們了。讓忠澈和忠淮……”
“三弟!”
“三哥!”
徐孝牛和徐孝厚眼睜睜看着,無能爲力,痛徹心扉。
“大哥,你聽我說。我死是最合適的,趙帥是魔修,而我和他有關係,只有我死了才能洗脫咱家的嫌疑。
大哥你是武官,你需要功勞,趙帥和那老太婆,都是你的功勞。
荊司長死了,這機會得抓住。
咱徐家,需要一個仙官!”
徐孝苟剛纔思考了很多問題,最終決定犧牲自己。
“什麼功勞什麼仙官,都沒有你重要啊……”
徐孝牛心如刀絞,眼淚鼻涕止不住地滴落。
啪!
徐孝厚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三哥,都怪我,都怪我,嗚嗚~~”
“別哭,站起來!後悔於事無補,你需要做的是努力修行,把小汐從魔修手中救回來……”
“我有一套體術還沒完成,本來想等完成後傳授給你們的,這是咱徐家五行樁功的體術。可惜了…”
徐孝苟遺憾的是五行樁功的體術沒有完成,他也沒能窺探武道之極大宗師境界的玄妙。
“六子,我給你演示一遍,你能記多少記多少。”
他在徐孝厚面前演示起自創的《五行樁功》金系體術。
這樣的動作,更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徐孝厚睜大眼睛看着,任憑眼淚滑落也不眨眼,想要將一切烙印在腦海裡。
片刻後,徐孝苟緩緩躺倒,眼神渙散。
“大哥,還記得咱倆小時候比鬥麼。家裡被徵兵,我比鬥輸給了你。”
“這次,我終於贏了……”
他失去聲息,只剩下身旁兩個跪地痛哭不止的兄弟。
————
百壑村。
徐家的嶄新五進大宅。
徐忠澈在密室裡靜修功法,運轉《九焱靈火訣》。
他最近除了修行功法,就是在煉藥房裡鼓搗煉藥丸,將師傅教給他的藥丸煉法全部學會、練熟。
他並不知道自家發生的變故。
另一處密室,門反鎖着。
徐福貴在體內空間,他本應該在修行功法,卻不知怎的心緒不寧。
他環顧體內空間,周圍長滿了花花綠綠的各種靈植。
擡頭仰望家族寶樹,代表着徐家的寶樹如今6米多高,枝杈繁多,已經顯現出鬱鬱蔥蔥之勢。
寶樹的樹幹足有一尺多粗。
“怎麼靜不下心?”
他疑惑,隱約有不好的直覺。
突然間他渾身一僵,看向寶樹上代表徐孝苟的第三根主枝杈。
以前他一直有疑惑:寶樹上代表徐家子嗣的枝杈會一直生長麼?如果有人死亡會怎樣?
現在,他知道了。
家族寶樹沒有任何提示,但他就是感應到:那根枝杈不會再生長了,永遠保持現在的長度。
代表徐孝苟的第三根枝杈,永遠停在四米。
兩行老淚順着徐福貴的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