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着玉製印徽的華貴馬車緩緩駛進雲水城。
馬車內,明顯經過精心打扮的劉依然透過車簾縫隙,偷偷瞄向車外的一切。
“阿然,要端莊穩重一些。”
對面,劉慶峰內心雖然很緊張,但臉上卻是掛着微笑囑咐妹妹:“聽聞主家十分注重禮制,待會見到家主,行爲舉止都要萬分小心。”
劉依然聞言,當即坐正了身軀,隨之又仔細檢查了身上的衣衫,確保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爲兄交給你的話都記住了嗎?”
望着妹妹,劉慶峰有些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劉依然輕輕點了點頭,有些忐忑道:“都記住了……”
馬車駛過繁華的街道,朝着黑水潭而去,感受到這一切,兄妹二人也不由緊張起來。
華貴的馬車停在了莊園門口。
沈崇玄已經在門口等候。
其身旁的一名沈家老僕見馬車停穩,便是匆匆來到跟前,將車簾掀開,含笑開口道:“劉姑娘,劉公子,請。”
劉依然有些侷促的自馬車下來,瞧見面前古樸典雅的莊園,神情微微一怔。
其身後跟着下來的劉慶峰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她內心的驚訝。
兄妹二人便是恭敬來到沈崇玄跟前拱手:“拜見公子。”
沈崇玄之前已經找過他們,二人自是認得他。
“不必多禮。”
“隨我進來吧。”
沈崇玄本就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打扮,此番言語溫和,倒是讓兄妹二人心中的緊張得到了些許緩解。
二人跟着他,穿過前院,來到廂房跟前。
沈崇玄推開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兄妹二人連忙拱手,劉慶峰態度十分恭敬道:“公子先請。”
沈崇玄擡腳走進廂房之後,二人便是跟着走了進來。
“先坐吧,家主稍後忙完便會過來。”
“來人。”
沈崇玄說着,便朝廂房門口的僕人喊了一聲。
兩名少女恭敬來到跟前。
“公子。”
沈崇玄瞥了一眼劉依然,便是對兩名僕人吩咐道:“去準備一些紫靈萱草茶,再拿一些月靈果來。”
兩名少女欠身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片刻,二人端着一個靈果盤與茶水走了進來。
廂房內的劉家兄妹見那茶水和果盤竟都蘊含着頗爲濃郁的靈力,心中很是驚訝。
“二位先坐吧,茶水和果盤隨便享用。”
“本公子還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便不多陪了。”
沈崇玄說着,便直接離開了廂房,獨留兄妹二人在廂房內坐着。
隔壁特製的雅間,沈崇玄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明哥,人已經帶到了,就在廂房內。”
沈崇明微微頷首後淡笑:“先晾晾他們吧。”
“二人此來之前,肯定已經想好了說辭,編好了謊言。”
“爲兄想聽的是真話,便是讓他們先想清楚了。”
沈崇玄點了點頭,緩步來到對面坐下後沉聲開口。
“昨日陪狸兒去族正院,弟特意向夫子討要了滎陽劉家近兩年的卷宗。”
沈崇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道:“有何發現?”
一名僕人恭敬來到沈崇玄跟前,奉上茶水後退了出去。
沈崇玄思忖片刻開口道:“倒無異常之處,不過……”
“劉家嫡系之中有兩名身懷靈根的小輩被除名了。”
“族正院卷宗記載,說那二人不幸夭折。”
夭折?
沈崇明輕輕撫着手掌,眸光中有思索之色閃爍。
這劉家可是一個大宗,若是單拿出來,那也是一個很強的練氣仙族。
族中身懷靈根的嫡系會輕易夭折嗎?
“那二人什麼修爲?”
“練氣二層,靈根品質中上。”
沈崇玄回答之後,又補充道:“族正院的弟子暗中調查,也確實發現那劉家祖地中多了兩座新墳,祠堂內也立了二人的靈牌。”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可能是弟想多了吧。”
沈崇明眸光迥然沒有說話。
其思索片刻又道:“劉家家主劉靖這些年除了那二人生母之事,可還有做過其他違反族規的事情?”
沈崇玄嘆息搖了搖頭:“此人頗爲風流,大錯沒有,然違背倫理綱常之事卻是沒少做。”
關於這種事,族規也沒有明確的規定。
只是約束他們不能依仗修士身份以術法手段強迫誘騙凡俗女子。
沈崇明靜靜的喝着茶水,也沒再多問。
……
廂房內。
兄妹二人已經喝了兩盞茶,卻依舊沒有等到沈崇明的到來。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尤其是那劉慶峰,他可是聽說了主家現任家主處事霸道果決,完全不似上一任家主那般溫和。
單就前些年代執家主時,一口氣滅掉了兩個附屬家族,連自幼跟隨他的石家修士都沒放過。
那件事之後,幾大附屬家族的族人可是被嚇得不輕。
“哥……”劉依然雙手死死攥在一起,時不時看向廂房窗外,顯然很是緊張。
“要不還是算了吧。”
“我們好好修煉,未必不能爲阿孃正名。”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明顯已經有了放棄的意思。
劉慶峰緊緊握了握拳頭,隨之嘆息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我兄妹二人說算就能算了的。”
他隱約明白,二人被喊到雲水城,又被晾在這裡。
應當是主家的家主起了疑心,認爲二人是在圖謀不軌。
劉慶峰眸中閃過一絲掙扎,正要開口說什麼,便聽到廂房外傳來了腳步聲。
他當即壓下了心中的思緒,匆匆起身看向門口。
劉依然此時也連忙站起身,眸光望着房門。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崇明的身形慢慢出現。
但見其一身華貴的湛藍色長衫,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僅僅只是靜靜站着,一股獨屬於上位者的威嚴便讓二人心頭惴惴不安。
雷霆至剛至陽,能夠震懾宵小和心懷不軌之人。
他的修爲又遠超二人,此番只是略微釋放出了丁點氣息,便是讓劉慶峰覺得惶恐不安。
“屬……屬下劉家劉慶峰,拜見家主!”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劉慶峰趕忙恭敬拱手行禮。
其身旁的劉依然此時也只是欠身行禮,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掃了一眼二人,沈崇明忽地一笑,緩步來到居中首座坐下。
“不必如此,都坐吧。”
二人心中忐忑落座。
沈崇明自旁邊的果盤中拿起一顆靈果反覆端詳片刻,又放了回去,轉而看向劉慶峰道:
“給你個機會。”
“說出你的目的,若是無傷大雅,此事我便不追究了。”
劉慶峰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本能的還想出口狡辯。
但迎着沈崇明的眸光,他到了嘴邊的話便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神色掙扎片刻後,他便起身跪地,將腦袋杵在地上,顫顫巍巍道:
“家主恕罪!”
“此事皆爲屬下一人知錯,阿然她是被逼的!”
聞聽此言,劉依然面色蒼白,也是連忙跪在地上,搶着解釋道:“家主恕罪,勾引崇序公子是賤妾自己的主意,與兄長無關!”
但見二人搶着認罪,沈崇明面無表情。
“我是問你的目的。”
他看向劉慶峰再次開口。
劉慶峰跪伏在地的身軀微微一顫,眸中閃過一絲決然答道:“屬下……屬下想要借主家之威,爲生母正名!”
“然後呢?”
沈崇明再次開口道:“就這麼一點小事,便搭上了自己妹妹一輩子的幸福和清白?”
劉慶峰聞言,心臟似是忽然停止了跳動,其雙拳死死握緊,但隨之便又慢慢鬆開了,自始至終都沒敢說話。
看着他,沈崇明嗤笑着搖了搖頭:“行了,你回去吧。”
“至於你……”他起身看向劉依然,略微思忖後開口道:“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住處,安心養胎,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說完這話,沈崇明便是直接離開了廂房。
望着他的身形消失,劉依然深呼一口氣,連忙來到兄長身旁將其攙扶起來。
“哥,家主走了……”
劉慶峰站起身,心有餘悸的看了看窗外,一番思忖,忽地懊惱到捶胸頓足。
“廢物!”
“爲兄是個廢物啊!”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巴掌,眸中帶着濃濃的不甘。
方纔因爲惶恐失了心神,大腦一片空白,如今仔細回味沈崇明方纔那句話,便是倏然明白自己錯過了一個天大的機緣!
“哥!”
但見兄長狀若癲狂,悔恨不已的神情,劉依然連忙拉住他來到一旁的椅子跟前。
劉慶峰無力癱坐在椅子上,雙眸無神,失聲呢喃道:“家主肯定是嫌爲兄野心不夠……”
“阿然,爲兄對不住你啊……”
他明白,剛纔但凡要是說出自己還想當劉家之主的話,情況便絕非現在這樣。
可自己當時已經被嚇到不知所措,根本不敢再表露出此種野心。
平復了一番心情之後,劉慶峰重重嘆了口氣。
“好在家主已經發話,你肚子裡的沈家骨血算是保住了。”
“阿然,聽家主的話,好好養胎,等孩子生下來之後,你我兄妹日後便全指望這孩子了。”
劉慶峰站起身,有些不捨的看了看妹妹,便是匆匆離開了沈家莊園。
“哥!”
但見兄長離去,劉依然追了出去大喊。
兄妹二人自幼便跟着母親顛沛流離,母親死後二人也是相依爲命,從未分開過。
“小姐,家主讓您隨老奴到後山去一趟。”
身後,那名沈家老僕恭敬來到跟前開口。
劉依然癡癡望着兄長的身形消失,便也只能抹去眼淚,跟隨那老僕朝後山走去。
……
滎陽城外營地。
沈崇明御風而來。
一衆沈家修士見到他,紛紛恭敬行禮。
其中有一人頗爲有眼力見,趁着其沒有注意,便是偷偷跑到營地後方的一座木屋。
“公子!”
“崇序公子!”
“家主來了!”
木屋內,沈崇序正倚着牀榻,袒胸露乳的喝着酒,聞聽此言,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當即運轉靈力,將體內的酒意逼了出來。
恢復清醒,推開房門時,便是看到一身湛藍衣衫的沈崇明正緩步走來。
那名通風報信的修士神色緊張的恭立一旁,生怕會得到訓斥和懲罰。
然沈崇明並沒有看他,徑直走向站在門口的沈崇序。
“明……明哥。”
沈崇序眼神躲閃,拱手行了個禮。
“都去忙吧。”
沈崇明掃了一眼他那邋遢的形象,淡然開口。
身後那些修士連忙拱手退了下去。
他緩步向前,將沈崇序逼退到房間內,眸光掃向四周,嗅着周遭濃郁的酒氣混雜着各種難聞的氣息,神色複雜。
“你今年才二十二歲。”
“就打算這般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轉身看向身旁的沈崇序,沈崇明眸光如劍,沉聲開口。
但見其只是低着頭不說話,沈崇明思忖片刻道:“隨我來吧。”
走出木屋,他便是轉身抓住了沈崇序的肩膀,二人身化流光朝着隱龍山的方向飛去!
“明哥,你要帶我去哪?”
虛空中,沈崇序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想要掙扎。
然那被抓住的肩膀上有着道道雷霆之力傳來,讓其渾身酥麻,根本無法調動一絲靈力和力量。
“怕了?”
“覺得沒臉去?”
沈崇明說着,身形再次加速,很快便是來到莊園後方的大山之中。
兄弟二人的身形降落在墓園的一座墓碑跟前。
“跪下!”
但見沈崇序背過身,不敢去看那墓碑,沈崇明冷聲喝道。
“跪在你爹和你孃的墓碑跟前,讓二老好好看看!”
“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
耳畔的聲音如同一道炸雷,在其耳邊迴盪,直抵靈魂深處!
沈崇序緩緩轉過身,凝望着墓碑上的大字。
故顯考諱沈文焰/妣趙氏趙萱之墓。
趙萱生前在沈家苦等了沈文焰十年,至死也未能得見亡君。
鬱鬱而終之後,沈元便特地囑咐,讓老大沈文煋將其屍身與沈文焰的衣冠冢合葬一處。
算是彌補了趙萱的遺憾。
夫妻二人葬在這後山墓園之後,沈崇序因心中對父親有着極大的怨念,便是從未來到墓前祭奠。
如今倏然看到墓碑上母親的名字,其凌亂髮絲下的眸中慢慢泛起淚光。
噗通!
沈崇序狠狠跪在了墓碑跟前,失聲痛哭着。
但見如此,沈崇明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這些年,他與父親、爺爺,包括沈崇玄,都在想辦法讓沈崇序走出來,振作起來。
然幼年心靈上的創傷對其影響實在太大。
再加上胡媚兒與沈狸的存在,更是讓其覺得委屈,漸漸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二叔,二嬸。”
“侄兒將崇序給你們帶來了。”
沈崇明端了端衣袖,朝着墓碑恭敬行了個禮。
“二叔,二嬸,沒能照顧好崇序,是侄兒與父親的失職。”
聲音沉重的說着,沈崇明緩步向前,來到沈崇序身旁。
“爲兄知道你無法原諒二叔。”
“但你要想想二嬸,她一輩子要強,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你這般模樣,會如何?”
沈崇序癡癡的望着面前的墓碑,伸手摩挲着母親的名字。
隨之便是跪行兩步,來到跟前,將臉龐貼在“趙萱”二字上,痛哭呢喃着:“娘,兒不孝,這些年從沒來看過您……”
見其哭訴不止,沈崇明悄然走向遠方,來到一塊山石跟前坐下。
望着下方几座孤零零的墳墓。
那裡埋葬着當年沈家的長工付貴,其外公黃輕舟,還有趙栓父子。
沈崇明靜靜坐了許久,雙目通紅的沈崇序便是來到其身旁,聲音沙啞道:“明哥。”
沈崇明轉身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爲兄見過那劉家兄妹了。”
挨着其坐下的沈崇序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怔,隨之開口道:“這件事明哥不用勸了,弟不會娶她。”
沈崇明沒有說話,轉身看了他一眼。
“她是趁我醉酒之時,自己爬到我牀上的。”
“二人心懷不軌,明哥應該能看出來。”
沈崇序淡然說着,言語之中沒有一絲的感情。
“爲兄讓那女子在黑水潭附近住了下來。”
“名不名分的另說,但她懷的是我沈家血脈,斷不可不管。”
微微一頓後,沈崇明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大哥至今未成家,你有子嗣了也是好事,至少二叔這一脈還有人在。”
山間的風輕輕吹來,掀開了沈崇序那遮蔽了半張臉的髮絲,露出一張略顯消瘦而又頹然的面龐。
“明哥。”
望着山下的雲水城,沈崇序一番猶豫後忽然開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沈崇明沒有說話。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只是覺得如果繼續將其拴在家中,怕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走出來了。
但若是放他離開,如今外面的世道處處充滿兇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該如何跟故去的叔嬸交代?
“明哥放心,此番來看阿爹阿孃,弟心中鬱積多年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只是相較於家族的束縛,弟更適合外面那廣闊的天地。”
“若是他日僥倖修行有成,弟會再回來的。”
說完這話,他便緩緩站起身,轉頭看了一眼爹孃的墓碑,再次朝着沈崇明深深行了一個大禮。
“明哥,帶我向大哥,爺爺他們賠個罪,我若不死,必然會再回來。”
“至於那孩子……若是男娃,就叫修白吧。”
“若是女孩,望明哥給那劉家女子一個機會,讓其爲孩子取一個名字。”
說完這話,他便手中捏訣,直接御風朝着遠處飛去。
沈崇明倏然起身,手中隱隱閃過數道電芒,可直到其身形消失,也沒有出手阻攔。
……
潁川郡郡城。
一座新修建成的宏偉宮殿矗立在城中,佔據了整座城池的三分之一大小。
富麗堂皇的宮殿內,一名身着明煌金紋長袍,頭戴紫金冠冕,渾身散發着法器寶光的中年男人正盤膝坐在大殿上。
此人名烏氏敖,鳧山國主烏氏傀的胞弟,一身修爲已經達到了胎息圓滿之境。
皇家多子嗣。
鳧山國主烏氏傀擁有兄弟姊妹百餘人。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天資平平,烏氏敖算是其諸多兄弟中較爲出色的一個。
修爲上,胎息圓滿境的他如今才一百五十多歲,餘生有不小的機會能夠證道金丹。
智謀上,烏氏敖足以碾壓一衆兄弟姐妹,甚至要比烏氏傀更適合擔任國主。
只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智謀有時候是無用的。
烏氏敖雖爲庶出,但卻很受兄長烏氏傀的重用,常年擔任監國之職。
體內的靈力運轉一個周天後,烏氏敖緩緩睜開雙眸。
“傳鬆延將軍來見本王。”
低沉而又威嚴的聲音響起,大殿門口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卒慌忙拱手,身化流光朝着遠處飛去。
片刻之後,一名身着紅纓將鎧,鬚髮花白的魁梧身影來到殿中。
“黎鬆延拜見王爺!”
烏氏敖起身自高臺下來,親切攙扶着面前的老者笑道:“老將軍免禮。”
那黎鬆延直起身,眸光迥然開口道:“王爺,是不是要動手了?”
“三年了,咱們一直按兵不動,國主那邊可是已經催了多次。”
烏氏敖揹負着雙手,緩緩踱了幾步轉身笑道:“國主還是有些心急了。”
“大巫山和陰屍宗那些蠢貨如今都在忍着,我鳧山國若是先出手了,豈不是讓他們撿了便宜?”
“本王要的情報如今都蒐集的差不多了吧?”
黎鬆延抱拳拱手道:“是蒐集到了一些,但大部分都是道聽途說的民間傳言。”
“末將覺得有些荒誕。”
“但如今我鳧山國佔據的地方,之前似乎就和那雲水城沈家以及落霞山有仇,那些卑賤的血食對於沈家和落霞山所知的信息並不多。”
“不過……”
黎鬆延略微沉吟後開口道:“通過這段時間的調查,末將發現這暘淖之地的天地靈脈復甦不過短短八十載。”
“那落霞山還好說,屬於域外降臨的仙宗。”
“可雲水城沈家是地地道道的暘淖之地世家,不到百年的時間,會有如此底蘊嗎?”
烏氏敖聞言,眸光深然。
一番思索後沉聲道:“此事確實有些蹊蹺。”
“不過國主與其他勢力的金丹前輩都曾見識過沈家那位金丹修士的手段,當不會有錯。”
“而且,吾等降臨之前,可是有不少域外的胎息仙宗在這暘淖之地經營數十年,沈家若是沒有一些底蘊,如何在那些域外仙宗環伺下存活下來?”
“那金丹仙宗落霞山又爲何要屈尊與其交好?”
“雲水城即便沒有兩名金丹修士,必然也會有一位隱藏的老怪物。”
黎鬆延眉頭微皺,雖是覺得他這話有一定道理,但內心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想要修成金丹需要正法。”
“擁有正法傳承,那必然是一個古老的族羣。”
“將軍可莫要掉以輕心。”
黎鬆延心中一凜,當即拱手道:“王爺高見,末將差點便着了相。”
其說完,話鋒一轉道:“那吾等現在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和對方耗下去?”
六大勢力降臨暘淖之地,本以爲要不了多久就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誰曾想,三年多了,竟都詭異的保持了剋制,一個個安心在這暘淖之地種田經營起來。
二人正各自思索着時,一道身穿玄色緊身長衣,臉上帶着半邊面具的身影忽地出現在大殿中。
“拜見王爺。”
“黎老將軍。”
那身影單膝跪地,沉聲開口。
“起來吧,可是皇兄有法旨?”
但見面前出現之人,烏氏敖眉頭微皺。
這是鳧山國的墨鱗衛,除了鳧山國的國主,其他人根本無權調遣。
那身影起身後開口道:“國主讓屬下告知王爺,要小心行事。”
此言一出,烏氏敖與黎鬆延都有些詫異。
在此之前,遠在南疆的烏氏傀可是數次催促他們想辦法從雲中郡多掠奪一些血食送回去。
如今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是南疆那邊有什麼新消息了?”
烏氏敖略微思忖,便是猜到這中間肯定出現了變故。
墨鱗衛修士拱手開口道:“吾等前些時日得到了一個隱秘的消息。”
“南疆那邊,除了北境之外,餘下大部分勢力都收到來自中域的暗中警告,據說是四位真君大人親自頒佈的法旨。”
聞聽此言,黎鬆延與烏氏敖皆是臉色微變。
南疆明面上只有四位化嬰真君。
四位真君背後的勢力佔據了整個南疆最爲富碩、廣袤的中域。
“真君法旨說了什麼?”
烏氏敖沉聲開口。
虛合迴廊大陣被破開的消息早就已傳開。
北境之外的那些南疆勢力肯定也早都得到了消息。
然時至今日,其他的金丹勢力竟然沒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本身就有些不對勁。
“如王爺所想,四位真君大人警告其他勢力,除了北境之外,其他勢力不許越過虛合迴廊大陣,插手暘淖之地的事。”
墨鱗衛修士答道。
“真君大人們真是這般說的!?”
黎鬆延聽後,一臉不可思議。
墨鱗衛修士點了點頭繼續道:“墨鱗衛這些時日進行了多次求證,此事當不會有假。”
烏氏敖眸光深然,摩挲着手掌呢喃道:“能讓真君大人頒佈這樣的法旨……”
“暘淖之地的水怕是遠比吾等想象的要深啊。”
黎鬆延頷首贊同,面色凝重道:“王爺,這般看來,吾等北境勢力都成了棋子。”
“這背後有不世出的大人物在謀劃什麼。”
烏氏敖嗤笑搖了搖頭。
“本王終於明白了,這虛合迴廊大陣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出現了缺口。”
“如今看來,怕是有人故意爲之。”
“王爺,法旨帶到,屬下先回去了。”那墨鱗衛修士並未與二人多說什麼,拱手之後,身形便是慢慢變得暗淡,直接消失在大殿中。
殿中二人沉默片刻,烏氏敖便開口道:“勞煩黎將軍去一趟那西荒,就說我鳧山國要與他們聯手,攻打沈家四城。”
攻打沈家?
黎鬆延有些愕然看向他。
“王爺,這……”
二人剛剛還在商量要忍住不出手,不能讓其他勢力撿了便宜。
此番又得到這個消息,黎鬆延有些不明白自家王爺爲何會突然下達這個命令。
烏氏敖笑而未答,只是淡然開口道:“將軍此行帶上厚禮,只需告訴那些蠢貨,讓它們配合我鳧山國便可。”
黎鬆延心中似是明白了什麼,嘿嘿一笑拱手道:“末將領命!”
……
雲水城。
雅緻的小院內,衛秋靈正靜靜坐在涼亭內,看着院中手持木劍,嘿嘿哈哈舞個不停的小不點。
這小傢伙便是她與沈文安的兒子,沈崇真。
二人當年都是胎息境修士結合,沈崇真出生之後,便是繼承了她的木屬性靈根,品質中上。
許是受到其父親的影響,小傢伙剛滿三歲就表現出了對劍的癡迷。
衛秋靈沒有任何猶豫,決定等其淬體之後,便讓他修煉《太玄劍經》。
以這小子對劍的癡迷,再加上有一個劍修父親的培養,說不得日後真能出現“父子雙劍仙”的幸事。
“崇真,該休息一會了。”
毒辣的太陽已經高懸頭頂,瞧見兒子鼻尖額角都出現了細密的汗珠,衛秋靈柔聲喊道。
小傢伙倒是很聽話,手中的長劍一收,便興奮的跑了過來。
“娘,我練的好嗎?”
接過母親遞來的茶水,沈崇真仰着紅撲撲的小臉問道。
衛秋靈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汗水微笑道:“你不是說只有你爹纔有資格指點你劍道嗎?”
“娘可不說你。”
小傢伙聞言,癟了癟嘴道:“娘真小氣,還記仇……”
“真讓你說對了,娘就是這樣的人。”
衛秋靈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不信等你爹出關你問問他。”
沈崇真放下手中的茶盞,仰頭看向父親沈文安閉關的房間,神情有些陌生。
他出生沒多久,父親便閉關了。
爲數不多的記憶中,根本沒有父親的形象。
只是聽着母親講述了諸多父親的事情,知曉父親是一位很厲害的劍修。
“阿爹還要多久才能出關?”
“家裡都沒有人能指導我練劍……”
衛秋靈聞言淡笑道:“你爺爺也懂劍術,還有你崇玄哥……”
她的話還沒說完,眉頭忽地一皺,轉身看向左後方的方向猛然起身!
但見如此,沈崇真也匆匆來到跟前仰頭道:“娘,是阿爹要出關了嗎?”
衛秋靈沒有理會,只是靜靜的感受着沈文安閉關的房間內傳出的古怪氣息呢喃道:
“這是意境嗎……”
她如今的修爲也已經達到了胎息中期。
雖然不懂意境,但卻能夠感受到房間內傳出的古怪氣息對自己的仙胎有着一種淡淡的壓制。
“崇真,去喊你爺爺和崇明哥哥來一趟。”
略微思忖之後,衛秋靈俯身正色開口。
小傢伙重重點了點頭,便是一溜煙跑了出去。
片刻之後,沈元就抱着沈崇真與沈崇明便是來到夫妻二人的院落。
“爹。”
衛秋靈喊了一聲。
沈元頷首,眸光看向了沈文安閉關的房間。
“文安他是……突破了嗎?”
衛秋靈聲音微顫,有些不敢相信開口。
“應當不是……”
沈元仔細感受了一番道:“爲父猜測,他應當是領悟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晉升八品家族,獲得八品血脈之後,沈文安與沈崇明是整個沈家天賦最好的兩人。
血脈淬鍊讓二人體內的血脈晉升八品。
孫子沈崇明閉關三年,領悟了《紫雷破極》。
如今兒子這邊怕是也悟出了不錯的東西。
就是不知其領悟的東西能否達到天賦神通的層次。
房間內的氣息越來越強,黑水潭周遭的修士都感受到了異樣,紛紛來到周遭凝望着小院的方向。
“這是三爺弄出來的動靜吧?”
“聽說三爺閉關數年了,如今難道又要突破了?”
“不可能吧?三爺閉關之前就是胎息後期,再突破……豈不要達到圓滿之境了?”
“有什麼不可能的,三爺可是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鑄就劍胎,成爲胎息境劍修,如今又是二十多年,成就胎息圓滿也不過分啊。”
“……”
衆人議論紛紛之時,房間內盤膝而坐的沈文安雙眸緊閉,眉頭忽地皺起。
正如沈元所料,他此次並非是突破。
枯坐三年,只是在領悟一門劍訣。
如今劍訣即將完成時,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絲明悟。
便是想着能否將意境也融入其中。
當年在胎息中期時,他便已經感悟到了意境,只是丹田內缺少金丹金性爲載體,始終無法將意境凝聚成型。
反而因爲這種奇怪的狀態,讓其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敢貿然嘗試觸碰意境。
生怕一不小心便會迷失本心。
如今趁着這難得的機會,其內心便是忽然生出了一絲想要試試的衝動。
體內劍胎,三寸龍魂法劍散發着金色的光暈。
法劍表面,那個由陰司氣息所化的古怪印記散發出淡淡的幽光。
沈文安心神微動,濃郁的意境氣息便是慢慢朝着其劍胎匯聚而去。
就在此時。
涼亭內與沈崇明和衛秋靈站在一起的沈元忽地感受到識海中的白玉龜甲在狂抖不已!
其神色微變,當即將懷中的沈崇真放到地上。
“崇明,爲爺爺護法。”
急聲吩咐了一句,他便直接盤膝坐在涼亭內,將神識沉入識海之中。
此時的白玉龜甲閃爍着氤氳的靈韻,一道道白色金銳氣息在表面流轉,形成殺伐氣息濃郁的劍氣。
沈元謹慎觀察片刻之後,便是將神識貼了上去。
“嗯!?”
神識接觸到白玉龜甲的瞬間,沈元忽地感受到了一種神遊天外的感覺。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神識好像被帶到了某一處奇怪的空間。
那空間的正中懸浮着一柄金色長劍,鋒銳的劍芒自金色長劍上源源不斷涌出,將整個空間都填滿。
沈元疑惑的觀察着面前的一切,能夠感受到一種極爲熟悉的血脈相連感覺。
“這裡是……文安的丹田!?”
仔細端詳面前的金色長劍,他忽然發現這長劍與沈文安的劍胎一模一樣,只是長度略長了一些!
“那上面的符文印記是什麼?”
沈元正好奇打量着金色長劍上散發着幽光的古怪符文,未曾注意其身旁的白玉龜甲上,道道靈韻正不斷變幻着,悄然組合成那符文的樣子,然後慢慢往外衍生。
片刻,龜甲上由靈韻形成的符文似是衍生出現了問題,倏然消散。
但緊接着便是一個新的符文出現!
那些靈韻就這樣不斷組合,不斷消散,速度越來越快!
這一切沈元並不知曉,其內心還在震驚於白玉龜甲竟然能夠將自己的神識帶到兒子的丹田內。
在他的注視下,沈文安丹田內的金色劍氣正被一種神秘力量操縱着,不斷翻涌。
身爲最直接的旁觀者,沈元能夠感受到此時的沈文安似乎正打算將這些金色的劍氣凝聚組合成什麼,但這中間明顯有着阻礙,讓其一遍遍嘗試,又一遍遍失敗。
他甚至還感受到沈文安的心境出現了問題,變得有些急躁了。
“穩住心態,萬不可急躁!”
沈元的神識想要開口提醒。
但這一切正如當年神遊儋州時一樣,他的神識只是旁觀者,任何動作都做不了。
只能這般靜靜的看着那金色的劍氣凝聚消散,消散凝聚……
最終,懸浮在其丹田中央的金色長劍都開始出現顫抖。
沈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金色劍胎之上,生怕兒子此番強行想要領悟的東西會出現問題。
殊不知他旁邊的白玉龜甲上,經過無數次的重組推演,那些靈韻已經生成了一個十分複雜玄妙的符文!
符文整體比之沈文安劍胎上的那個古怪符文要大數倍,也更復雜。
此番推演好像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白玉龜甲上,新的符文紋路衍生出來的速度變得極爲緩慢。
就好似一個行走在無盡沼澤中的冒險者,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嘗試了許久,纔會邁出。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當面前金色的劍胎開始劇烈顫抖,光芒也變得有些暗淡時,沈元身旁的白玉龜甲忽地迸發出耀眼的白光!
一瞬間,整個丹田空間都被這乳白色的光芒充斥着!
沈元的神識已經看不到其他東西,只能隱約感受到那金色劍胎在劇烈顫抖,發出陣陣低沉的劍嘯聲!
仿若一息,又好像過去了很久。
當耀眼的白光消散之後,沈元忽然發現自己的神識已經迴歸到本體。
識海內,白玉龜甲也恢復了平靜。
只是自己積攢了數年的靈韻,竟都離奇消失了!
甚至於,那白澤福運所化的紅白兩色漩渦都停止了轉動,變得黯淡無光。
就在他疑惑不解時,識海中忽地冒出一股玄妙的信息。
這玄妙的信息好似來自血脈深處,在其感知中,已經慢慢融入了血脈之中。
氣息消失,識海中剛恢復平靜的白玉龜甲上忽地泛起淡淡金芒,緊接着,一個個金色的大字緩緩浮現。
【家族成員領悟到無暇天賦神通·守界劍骨。】
【天賦神通·守界劍骨已烙印於血脈之中,未來家族新誕生的成員將有一定機率獲得劍骨傳承,神通具體功效將視成員自身體質而定。】
金色大字慢慢消散,沈元內心的驚喜卻依舊難以抑制。
白玉龜甲雖然沒有給出“守界劍骨”的具體能力,但終歸是能夠烙印在血脈中的天賦神通。
他猜測,日後沈家的後輩子孫,但凡能夠傳承“劍骨”者,於劍道修行上定會有着極大的好處。
壓下心中的思緒,沈元緩緩睜開眼,看向沈文安所在的房間,靜等其破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