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命?咱就是天命!
“天狗食日了!”
“天狗食日了!”
前往北平的路上,徐達親衛裡的一人,忽然的出聲喊叫起來,慌亂之中又帶着一些莫名的振奮。
這等奇異天象可不多見。
許多人都只是聽過天狗食日的傳說,未曾見過這等奇景。
還有很多人,甚至於連聽都沒有聽過。
此時聞此人呼喊,正專心趕路的衆人,包括徐達在內,都是猛然擡頭朝着天上看去。
甚至於徐達這個大將軍,比很多親衛的反應都大,動作都要快。
只見原本還明晃晃掛在天上的日頭,此時竟然像是被狗,狠狠的咬了一口似的,缺失了一大塊。
見到這一幕,徐達一把勒住馬繮,一顆心猛地一抽,面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日蝕!
這個時候怎麼會發生日蝕?!
“它孃的!”
平日裡顯得很儒雅的徐達,直接憤恨罵出聲來。
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一時間,都想要再次縱馬疾馳返回京師了。
這日蝕出現的,真它孃的不是時候。
話說,這一次徐達的心情還是挺好的。
李善長這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想要和上位掰腕子,被上位一手空印案,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不僅讓李善長這狗東西自絕天下官員,而且粉碎了天下官員聯合在一起的基礎。
有了這一次的事情後,誰也別想再彙集各處官府,一起搞事情,以大局來脅迫上位。
從而敗壞大事!
他這一次,爲什麼見到空印案的事情大局已定,片刻都不在京師多停留,立刻就辭別上位,一路急匆匆的往北平趕路?
不就是因爲接下來,可以着手實施上位與自己說的,對付北元殘存朝廷,將他們揪出來,一舉滅掉的辦法嗎?
對於這件事,徐達早就等不及了。
本以爲解決了李善長等人之後,接下來再做這事,不會再有什麼阻礙。
可誰能想到,上天居然如此不成人之美,專門和自己對着來。
這日蝕哪怕晚來上幾個月也成啊,那時空印案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就算是出現了日蝕,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可現在,空印案還沒有結束,這樣的節骨眼上,來了這麼一下,那些人要是不抓住機會搞事情纔是怪事!
本已成定局的事,將橫生波折。
一不小心就會再次影響大局!
自己期待已久的,針對北元的計劃實施,只怕又要延後了!
在徐達黑着臉看天,心思百轉之時,日頭不見的更多了。
周圍也響起一些呼喝怒罵之聲。
卻是一些懂行的將士,在通過他們的辦法,來驅趕天狗,挽救日頭。
徐達讀書多,知道這等天象雖奇異,卻並非沒有發生過。
且這日頭,也不會真的被天狗吃掉,過上一會兒,就會出現。
但他還是取弓在手,彎弓引箭,對着那正在不斷變小的日頭狠狠射去。
連射三箭。
似乎要將那所謂的天狗,給直接釘死!
……
中書省內,感受到光線黯淡下來的胡惟庸,一開始並不爲意,只以爲是天陰了。
但片刻後,那自外面傳來的日蝕喊叫聲,卻讓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臨近門口處,忽地想起些事,又停下腳步,調整一下表情,恢復丞相的威儀。
這纔打開房門,走到外面擡頭去看。
此時中書省這裡,已經炸開鍋了。
無數官吏奔出,驚呼者有之,慌亂者有之,瞪着眼睛看稀奇者有之。
胡惟庸揹負雙手,擡頭望天,沒有任何神情,也沒有絲毫多餘的舉動。
這讓不少看到胡惟庸身影的官員,禁不住心中暗自感慨。
這丞相不愧是丞相,宰相肚裡能撐船不是白說的。
面對這等大事,竟然能如此淡然處之。
片刻之後,整個日頭全被遮蔽,再無半分日光。
天色晦暗,宛若夜晚提前降臨。
一直面無表情的胡惟庸,咧嘴無聲的笑了。
笑的是那樣的開懷。
這日蝕來的是真及時啊!
會挑時候!
雖然發展到了現在,董仲舒的那套天人感應的說法,許多人早就不信了。
但不信歸不信,卻也得分什麼時候。
若是尋常時刻遇到這種事,那肯定是隨便弄點說法,就給糊弄過去。
沒有什麼人會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可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嗎?
皇帝不當人,一個空印案牽連那樣多的官員。
還按着頭,使勁的從中書省身上往下割肉。
反手就把行中書省給廢了。
這就不說了,還讓自己這個一向簡樸的堂堂丞相,一下子拿出那樣多的錢財來。
但真是豈有此理!
現在好了,日蝕來了,當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不爽。
在這等敏感的時刻,衆官員要是能等閒視之,放過這個天然的,對付皇帝的時機,那纔是怪事。
接下來,有樂子看了。
朱元璋他別想輕易過關!
……
誠意伯府,劉伯溫那背在後面的手,死死的捏着,手指骨節爲之發白。
面露憤怒之色。
這蒼天當真無眼嗎?
爲何就不能成人之美?
上位取得這等局面容易嗎?
而今正是破而後立的關鍵時刻,上位對於未來的種種謀劃,諸多考慮,聽的自己都充滿幹勁。
結果偏偏就在此時,出現了日蝕!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根本不用多想,劉伯溫就知道,接下來局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還當真是充滿坎坷啊!
“爹,要不要去備車?”
如此等待一會兒,見到自己爹腳步動了,守在邊上的劉璉便出聲詢問。
劉伯溫握緊的拳頭已經鬆開,面上也沒了憤然之色。
平靜的面容下,隱藏着內斂的堅決。
既然路途坎坷,那就踏平坎坷,自成大道。
既然天公不作美,那就人定勝天!
天命又如何?一樣不足畏!
而今的天命不在天,在上位!
行事一向淡然,帶着儒雅風度的劉伯溫,這次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爲什麼事情去拼命了,這次,他準備拼上一拼。
說什麼都不能讓那些宵小之輩,藉助這次日蝕,破壞此番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不用備車,我不出去。”
劉伯溫拒絕了劉璉的提議,轉身返回了書房,竟是不再理會那正在發生,震撼人心的日全食。
劉璉有些疑惑,發生了這等大的事情,自己父親不去皇宮見皇帝的嗎?
卻也沒有多問。
因爲他知道,自己爹遠比自己聰明。
既然這樣做了,那必然有着自己爹如此做的道理……
……
韓國公府上,李善長同樣在看天,面上神色複雜難言。
他這是在自己家裡,倒不必如同胡惟庸那樣,小心遮掩神色。
如此過了片刻後,他臉上同樣露出笑容來。
這笑容,將匆匆趕來的李琪,看的心驚肉跳。
“爹,您該不會……準備趁此機會再做些事情,接着和皇帝對着來吧?”
李善長臉上的笑容收斂,看着自己兒子有些無奈道:“你看你爹我像是個傻子嗎?
你爹的本錢都要賠沒了。
自從那日,做出那等選擇之後,就只剩下了做純臣這一條路了。
人最忌諱的就是做牆頭草。
牆頭草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我只是笑這日蝕來的倒是及時,一下子就給上位,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帶來麻煩好啊,只有上位有麻煩了,纔能有你爹我的用武之地啊。
上位才能看到咱們家的價值。”
李琪聞言,暗中長鬆一口氣。
不是又看到了希望,想要和皇帝對着來就行。
經過了這一系列的事,李琪是真怕了。
對皇帝升起了強烈的畏懼之心。
自己爹要是真的想不開,又想要趁機和皇帝動手,那他這次不論如何,都得把自己爹攔住。
哪怕以死相逼,也在所不惜!
自己爹之前,彙集天下官員一起動手向皇帝進行施壓,尚且敗的那樣悽慘。
如今的天象雖驚人,可真的論起來,還是遠遠比不上,自己爹上次弄出來的威脅大。
想要憑此和皇帝相抗,根本就討不到什麼好處。
如此想着,就摸着後腦勺,顯得有些憨憨的笑了起來:“哪能啊爹,孩兒可不敢這樣想……”
……
“哈哈哈,好!實在是太好了!
狗皇帝殘暴無度,濫殺無辜,殘害忠良,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了,爲之震怒!降下這等示警。
蒼天還是有眼的!”
“是極,是極!上天既已示警,我輩士人自當順應天意,上書皇帝,讓皇帝悔過自新,停止暴行。
以此來祈求上天寬恕。”
“皇帝殘暴不仁,製造冤假錯案,我等君子,必不能坐視不理,否則國將不國……”
一時間,京師,以及京師之外的諸多地方,風起雲涌。
本已逐漸平靜下的湖面,隨着日蝕的出現,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晦暗的天色下,有人面色猙獰,有人發出狂笑……宛若地獄惡鬼,趁機爬入人間,欲要擇人而噬!
根本不用什麼人去特意的串聯,就有無數人不約而同的,準備藉助這次日蝕,好好的做些事情來……
……
文華殿,太子朱標來到外面,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後,神色頓時大變。
他也不迴文華殿了,立刻腳步匆匆的往武英殿趕去。
這日蝕,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武英殿距離文華殿並不遠,片刻之後朱標便已到來。
守在外面的王公公,神色緊張,見到朱標前來忙行禮。
朱標無心多言,對他略一點頭,便三步兩步的進入到了武英殿。
天色昏暗,武英殿內更黑,不過還能勉強視物。
朱標往窗口那裡一看,果然看到一個身影,正負手而立看着外面天色。
不用多想,朱標就知道,這必然是自己父皇。
朱標放緩腳步走了過去。
“標兒來了?來一起起看看,這景象可不多見。”
朱元璋測過頭,望着朱標招呼。
話語當不見絲毫慌亂,反而還有一些,類似看稀奇之類的意味。
朱標聞言微微一愣,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站在自己父皇身側,朝着外面望去。
恰巧此時,日頭最後一絲亮光也消失不見。
天空光線變得極暗,宛若黑夜降臨,甚至於還有一些星辰冒頭,閃爍點點寒芒。
朱標被這奇景所震撼,心中卻也越發不安。
側頭朝父皇看去,卻見自己父皇正仰頭看着天,殿內光線又昏暗,根本看不到自己父皇的神色。
不過,就算是看不到,朱標也知道,自己父皇的神色肯定不會好看。
此時這等景象越是奇異,那麼接下來,麻煩就越大。
這種日頭徹底消失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有一絲亮光出現,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的變大。
日頭顯露的越來越多,天色也越來越亮。
很快,日頭上的最後一絲陰影也消失不見,變得和之前一般無二,異常耀目。
敲鑼打鼓的聲響停下,有着一些歡呼聲隱約傳來。
這是宮裡的一些人,在慶祝她們趕走了天狗,保住了日頭。
朱標卻怎麼都歡喜不起來,相反,心裡面還越發的沉重。
正要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到欽天監的監正,一路狂奔而至。
發生了日全蝕這等超乎尋常的天象,欽天監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朱標當下就又將話給忍耐了下來。
而馬皇后,也從坤寧宮的方向,一路腳步匆匆的趕來。
“陛下,此乃上天發怒示警之兆,請陛下下罪己詔,以平息天怒。”
向朱元璋彙報發生了日蝕之後,欽天監的監正,望着朱元璋給出了他的建議。
“咱要是不下罪己詔呢?”
朱元璋轉過身來,平靜相詢。
“這……只怕天下羣情洶洶,上天亦會降下新的示警,乃至於是災禍。”
欽天監監正,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說出了此話。
朱元璋聞言,揮了揮手道:“咱知道了,你且去吧。”
這監正應了一聲,向皇帝和太子行禮之後,就準備離去。
卻忽然發現,皇后娘娘居然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
一個激靈後,連忙向皇后娘娘見禮,問安。
馬皇后笑着點頭,面上絲毫不見慌亂。
“重八,下詔吧。”
等到這欽天監的官員離開後,馬皇后望着朱元璋,說出來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下什麼詔?妹子也準備讓咱下罪己詔?”
朱元璋顯得有些好奇的詢問,聲音裡帶着一些的意外。
這可不像是自己妹子的性格。
馬皇后搖頭道:“當然不是罪己詔。
是讓你下詔,說皇后以後宮之身,想要干涉政務,這才導致了日蝕發生,上天以此示警。
重申後宮不得干政,並處罰皇后一年不得出坤寧宮,不得穿華服,戴鳳冠。”
馬皇后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能預料到,接下來肯定會有大量人,趁着這次日蝕鬧事,爲空印案翻案,或者是做些別的。
那反倒是不如讓重八這裡,來個先發制人。
不等這些人發難,就先一步的下詔書,以她這個皇后來說事,直接堵住悠悠之口。
被他們的話都給堵回去,憋着。
她這個皇后,身份足夠用,此時來應對這件事,最好不過。
就不信做出了這等應對後,還有什麼人,敢把這次日蝕往別的地方扯。
真要這麼做,那可就是真不給面子,真要找死了。
處置起來,很多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妹子,不用,區區日蝕而已,還用不着拿妹子你來說事。”
朱元璋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重八,這有啥?算不得什麼處罰。
更之前的時候,出現日蝕還要廢皇后的。
現在這等程度的處罰,等於和沒有處罰沒什麼區別。 我本身就喜歡在坤寧宮待着。
至於華服鳳冠這些,除非正式場合,我也不怎麼穿戴,嫌棄麻煩。
況且日蝕這事,本就應兆後宮干政。
由我這個皇后來應下這個,再合適不過。”
“不行不行,說啥都不行!
一個日蝕,一羣不知死活的狗東西罷了,還不值得咱妹子出馬,替咱擋箭。
咱妹子金貴着呢!”
朱元璋頭搖的撥浪鼓一樣,斷然拒絕。
“日蝕這玩意,就是一種正常的天體現象罷了,只是比較少見而已。
這東西,什麼都預兆不了。
都是儒家的那羣人,爲了約束皇帝,限制皇權,東拉西扯,生拼硬湊起來的。
需要什麼,就可以預兆什麼。
道理全都在他們嘴裡。”
說罷,朱元璋不給馬皇后還有朱標二人,開口說話的機會。
“這事情很簡單,咱給你們演示一下,你們就知道了。”
說着,朱元璋很快就拿出來一大一小兩個球,以及蠟燭和火摺子。
並讓人把簾子拉起來,讓房間內光線變暗。
把大球固定在距離三尺遠的地方,蠟燭點燃,手中拿着小球。
“這蠟燭就相當於日頭,發光發熱,那個大球,就是咱們生活的地球。
這個小球就是月亮。
月亮繞着地球轉圈。
現在是月亮沒有遮擋光線的時候,看,是不是地球上被光照着的這面是亮的?
現在月亮開始轉圈了,恰巧來到太陽和地球中間……”
朱元璋一邊說,一邊移動小球,當小球處於蠟燭和大球中間,三者爲一條直線時,大球上徹底沒了光亮。
“看,這就是日蝕了。”
完成這個簡單的實驗後,朱元璋放下手中小球,望着馬皇后和朱標說道。
略帶一點小得意。
朱標眨眨眼睛,回想一下方纔看到的日蝕,再和父皇所做的這事比起來,好像還真就差不多。
可這裡面,還是有很多讓人疑惑的地方。
“父皇,咱們腳下的大地,不應該是平的嘛?
怎麼成個球了?”
“標兒,你這個問題問的好。”
朱元璋立刻出聲誇讚。
自己又能順理成章的在妹子還有標兒他們面前,顯露一二了。
“大地就是球,這點是可以證實的。
比如,天氣晴朗之時,在長江邊上及極目遠眺,看遠處的那些船隻。
最先看到的是什麼?不是整條船,而是桅杆。
隨着船隻的靠近,慢慢的整條船才,會全都出現在視野當衆。
咱們腳下的大地,要是平的,肯定是直接看到整艘船。”
這點小知識,朱元璋是信手拈來。
“還有一些辦法,可以證明腳下大地是圓的。
今後可以派遣船隊,一直沿海向西出發。
只要路上別出什麼意外,那麼就可以從東面返回。”
這事情,今後開海了,朱元璋是準備做的。
不僅是爲了向世人證明地球是圓的,也是爲了讓人開眼看世界。
並向美洲進發,把土豆,玉米,紅薯,橡膠等諸多物種給弄回來。
現代已經證明了,這些作物的高產和重要性,那麼現在他肯定不會錯過。
他自然知道,現在的土豆玉米紅薯這些,屬於原種,沒有經過專門的培育,也沒有農藥化肥,肯定遠遠達不到現代時的那種驚人產量。
但可以先弄回來,進行培育嘛。
他在現代,真就像是一個掉進了米倉裡的老鼠,什麼都好奇,什麼都如飢似渴的學習。
後世諸多隨處可見,習以爲常的東西,對於如今的大明而言,都是至寶。
他又是一個經歷過艱苦的,童年和少年時飢餓的記憶深入骨髓,在這等情況下,對於糧食相關的知識,也主動學習了很多。
這些種子尋到之後,他這裡就能通過一些,現代學習的育苗辦法,對其進行培育。
能比較快速的提高其產量。
多了不說,至少二十年之內,他是有信心至少達到現代一半產量的……
“所以說,這日蝕雖然比較稀奇,但也只是一個正常的自然現象而已。
就是地球和月亮運轉時,和日頭一起排成了一條線。
月亮擋住了日頭的光,僅此而已。
這東西啥玩意都預兆不了。”
朱元璋收住發散的思緒,對被自己這些後世學的一些小知識,給聽的有些呆的妹子和好大兒,進行總結。
“重八,就算你說的這些都對,可還是不成。
你怎麼能讓衆多人,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那些人見到這個機會,就跟蒼蠅看到血了一樣,又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豈會願意相信?
他們只會往上天預警上扯。”
馬皇后也同樣把思緒,從重八說的這些稀奇古怪,但仔細想想,卻又讓人覺得有些道理的話中收回。
重新回到了日蝕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義上來。
朱元璋點了點頭:“妹子你說的對,一針見血,這次的事不在日蝕本身上,在於有人想要趁機鬧出些事情來。
不過,妹子還有標兒,恁真不用擔心,這事咱自有考量,不會讓這些人翻了天。”
說着,示意二人湊近,壓低聲音,將他的辦法說與了馬皇后和朱標聽。
重活一世的他,豈能不知道在今日,會發生日全食的事?
又豈能想不到,日全食趕在空印案之後發生,會是一個什麼情況?
對此,他早就想到了應對的辦法。
且看看接下來,哪些人敢趁機使勁的跳,攪風攪雨。
那自己就送給他們一場驚喜好了。
馬皇后和朱標二人,聽了朱元璋的後,心中擔憂盡數消失。
“父皇,這樣會不會……狠了點?”
朱標略顯遲疑的,望着朱元璋說道。
“標兒,這不是狠,是一些必須用的手段罷了。
有些人,確實不能給他們臉。”
說話的不是朱元璋,而是馬皇后。
朱標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
“父親,孩兒先一步進京,說什麼都要爭一個朗朗乾坤出來,要爲父親您洗涮冤屈!”
日蝕過後,方孝孺望着他爹方克勤說道,言辭懇切,帶着強烈的決心。
對着方克勤重重的行了一禮,就急匆匆的,朝着京師方向而行。
方克勤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看着迅速遠去的兒子,方克勤嘆了口氣,一時間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不過眼裡,終究還是出現了強烈的期盼。
日蝕出現的如此及時,聲勢浩大。
衆多仁人義士,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自己活命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
徐達在原地佇立了一陣兒後,最終還是帶人繼續往北而行,沒有返回京師。
他相信,依照上位的能力,定然能把事情給處理好。
但願不會耽誤針對北元計劃的實施……
……
“老師。”
方孝孺鄭重的對宋濂行禮,一板一眼,行爲舉止,無不符合禮儀。
哪怕心中十萬火急,表面卻也能做到不動聲色。
看的出來,他此番前來見宋濂之前,是專門進行了一番洗漱的。
不復之前風塵僕僕的模樣。
宋濂見到這些,暗自點點頭,對於自己這個學生的表現很是滿意。
父親因空印案牽連,被判進京斬殺。
他隨父親入京,準備爲父收屍,扶柩歸鄉。
這是何等悲痛!
將要入京之時,遇到日蝕這等天象,父親活命機會出現。
這又是何等欣喜?
這等大喜大悲交加之下,一般人,都顧不得禮數週全。
可自己這個弟子,卻能把一切做的周全,分毫不差。
真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門生。
“你家的事情我已知之,你的來意,爲師亦知之。
你父和你都受委屈了。
此番日蝕來的正好,有了日蝕在,我也好說話,爲汝父求情。
你且好好歇息一番,我這便前去求見太子殿下,把事情說與太子殿下聽。
太子殿下仁善,聽的下道理,與你也能稱的上一聲同門師兄弟。
爲師親自求見殿下,這份薄面,應該還是有的。”
方孝孺聞言,淚如泉涌。
俯身行禮,想要說話,卻哽咽不能言。
宋濂見到此景,亦是動容,伸手在他肩上拍拍,以示安慰。
而後片刻都不停留,出門前往皇宮求見太子了。
方孝孺跪地行大禮,恭送自己老師。
心情又是激動,又是感動,能遇到這樣的老師,是自己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提起的心,在此時也隨之放下不少。
自己父親必然能得救了!
老師身份尊崇,資格又老,更兼是太子殿下,最爲尊敬的老師。
又有日蝕這件事在,乃是有着正當的理由。
太子殿下肯定會同意的。
只要太子殿下同意,也就代表着皇帝同意了!
……
“……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番空印案,雖說衆多人都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但如此處置,終究是殺伐過重,有傷天和。
且衆多涉案人員,都已被處置。
剩下的人裡,有些也着實罪過不大,多爲人所矇蔽。
不若稍稍懲戒,以示有悔過之意,請上天熄雷霆之怒。”
文華殿內,宋濂一臉誠懇的說出了,心中早就打好的腹稿。
“老師,學生已知老師之意,確是爲我大明着想。
只是……日蝕發生之後,父皇便有言與我,說天命不足畏。
凡空印案所涉及官員,罪在不赦。
父皇說,這些地方主印官,有些在別的方面做的或許還行,但卻沒有一個是被冤枉的。
能不顧自己的職責,在空白賬冊上蓋上印,任由別人拿着那些賬冊去隨便填寫,侵吞大批民脂民膏的,能是什麼好官?
都該殺,絕不赦免。”
朱標說着這些話,禁不住暗自嘆息一聲。
不是爲這些官員們而嘆,而是爲父皇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心而嘆。
昨日日蝕發生之後,父皇就對自己說,發生了這等事情,自己這個當朝太子這裡,肯定少不了人前說事。
並明確告訴自己,遇到諸如自己老師這等人來說事了,就用這套言辭來應付。
朱標豈能不知道,這是父皇怕自己夾在中間爲難,提前把顧慮都給自己打消了。
還真讓父皇給料到了,自己老師果然來了。
面對別人,自己倒是可以用自己辦法來應付,可對於自己老師,還真不好辦。
要不是有父皇提前與自己說的話在,自己還真的不好應對。
宋濂聞言爲之一怔,愣在當場。
這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自己還沒有說爲誰求情呢,自己這學生就直接拒絕了,並把皇帝的話搬出來,把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
而且,這話是從太子殿下口中說出來的,他信,這肯定就是皇帝的原話。
對於自己這個學生的品格,他還是非常相信的。
且這話,還真的非常符合皇帝的性格。
若是尋常事情,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宋濂肯定不會再繼續開口。
但想想自己的另外一個得意門生,以及自己把事情攬下來時,對其說的話,就這般回去,覺得麪皮有些掛不住。
所以衡量一下後,只得舍下麪皮繼續開口,嘗試着求情。
依照自己的身份,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太子殿下未必不能網開一面。
自己這個弟子,還是很尊師重道,有人情味的。
也不用擔心經此一事後,太子殿下就與自己生分了。
太子殿下不是那樣的人。
但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再一次出乎了宋濂的預料。
太子朱標又一次拒絕了他。
哪怕把話說的非常委婉,也掩飾不住拒絕自己的事實。
如此以來,宋濂也沒辦法再次糾纏了。
只能帶着滿心的失落,在太子朱標的相送下出了宮……
宋濂總覺得,自己這個弟子似乎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
“什麼?”
一直着急等待着消息的方孝孺,在聽到自己老師的話後,瞬間呆滯,雙目充斥着強烈的失望。
如遭雷擊。
依照自己老師的身份地位,又是在日蝕發生後,親自找太子殿下說情,尚且不行。
那自己父親,豈不是註定沒有了任何活路?
“唉,節哀順變吧,我……”
宋濂勉強安慰了一句,便掩面而走。
方孝孺渾渾噩噩的在原地呆了半晌,來到宋濂書房外,整理衣冠,對宋濂行了大禮後,離開了宋濂家。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了一陣兒後,方孝孺心中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個想法的出現,讓他的神魂都禁不住的爲之顫慄。
他想要將之拋出腦海。
可怎麼都揮之不去。
反而還變得越來越清晰。
一番遲疑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徹底下定了決心。
爲了救自己父親,只能是拼死一搏了!
他尋了一家經營文房四寶的店鋪,走了進去。
購買了筆墨紙硯。
隨後租了一間客棧。
弄了一點茶水,開始研墨,他動作很慢,好一陣兒才磨好。
放下墨錠,提筆在手,這次倒是沒有再猶豫,一個個工整的字流淌而出……
……
夜已經很深了,白日的喧囂被沉寂所取代。
很少再有人跡的城內,有一道身影出現。
在白日裡人員來往不斷的熱鬧場所,貼上一張張的揭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