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就由你李善長,把所有報稅的貪官都給斬了吧!
“錯不了,抓的就是你戶部尚書!”
一道聲音響起,一人從陰影裡一步步走出。
軍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一聲又一聲沉悶的聲響。
搖曳的火把,逐漸照清楚他的面容,正是冷着一張臉,不苟言笑的錦衣衛指揮使劉英。
劉歆的瞳孔都不由的縮了縮。
他太清楚死人臉劉英,在朱元璋面前的份量了!
“劉指揮使,本官犯了什麼錯,居然把我拿下?
我怎麼說也是大明的戶部尚書。”
他深吸一口氣,望着劉英出聲質問。
“衆多地方前來京師報稅的官員連夜被逮捕,你這個戶部尚書大半夜的不睡覺,一路急匆匆的朝着這裡趕,你還問我你犯了什麼錯?
你犯了什麼錯,你自己心裡清楚!
都到這個時候了,就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劉指揮使這話,我可就聽不明白了,不要說我沒有犯什麼錯,就算是犯錯了,你也沒有資格這般對待本官!”
劉英卻沒有再理會他,把手一揮道:“帶走,請劉尚書喝茶!”
劉歆那叫一個惱火和恐慌,做朱元璋的官那是一點都不爽利,堂堂戶部尚書,說被人抓就抓了。
不說宋朝的君與士大夫共天下,刑不上士大夫了。
就連元朝那都是遠遠比不上!
蒼天無眼,那麼好的大元,怎麼就敗退了呢?
怎麼就讓朱元璋這個啥都不懂,這般苛待高官,不尊重士人的要飯花子當了皇帝?!
不過,心中雖有着無盡的惱火,憤恨,懵逼與茫然不解。
但他終究還是閉了嘴,沒再和劉英多言。
一方面是因爲他知道,事已至此,和劉英說再多也沒有什麼用。
另外一方面則是劉英那張死人臉,是真的讓人挺害怕。
他擔心爭執的太多,劉英這些丘八會對自己不會客氣。
片刻後,劉歆被帶到一個房間之內。
看着那旋即被送進來的一壺熱氣騰騰的茶,一時間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愣神。
劉英說的喝茶,是真的有茶供應啊!
劉歆當然沒有去喝茶,此時哪裡有心情喝這個?
他現在滿心都是後悔。
後悔自己爲什麼亂了陣腳,爲啥要把心一橫,就勇敢的踏出了這一步,往這邊而來。
不然的話,自己還可以在外面,再想方設法的做出一些別的安排來。
不至於自投羅網,被人控制起來,失去了諸多騰挪的空間。
正如此滿心慌亂和自責的想着時,耳聽的外面有動靜隱隱約約響起,似乎又有什麼人前來了。
沒過多久,便有逐漸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
“放開本官!本官乃戶部侍郎!你們有什麼資格抓捕本官!”
劉歆一下子就知道來人是誰了,正是錢忠。
什麼叫做英雄所見略同?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
覺察到事情不對之後,第一時間往這裡趕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錢忠。
可惜,朱元璋這狗皇帝不當人,早早派劉英在這裡守着,把來的人都給拿下了……
自己戶部這次,只怕弄不好會有大難了!
這是一件非常讓人恐慌的事。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動靜得知錢忠也和自己一樣被逮了起來後,他心裡的恐慌,倒是一下子減少了不少。
他盼望着那錦衣衛的丘八們,能將錢忠也給關在自己所在的這個屋子,如此自己兩人也能說說話,就這個突發情況及逆行一些商議。
但可惜,他的這種願望不可能會被滿足的。
錢忠被錦衣衛關到了別的房間裡。
且關押他們二人的房前屋後,都有披甲的錦衣衛看守。
一番等待之後,劉歆終於熄滅了這個幻想,開始努力的思索如何破局。
如此過了一陣兒,他逐漸提振了信心。
這不僅是他想到了一些應對的辦法。
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是他想到了韓國公李善長。
這一次的事,明顯就是奔着韓國公的命脈去的。
事情與其說是自己等人惹出來的,不如說是李善長這個韓國公惹出來。
在這等情況下,韓國公怎麼可能坐的住?
必然會死命出力,來對這個事情進行轉圜。
依照韓國公的身份地位,還有本事。
在他出死力氣的情況下,保住自己等人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何況,這次涉及到的人又這麼多,遍及全國各地,就算是皇帝也不敢真的做出什麼過分的事。
否則,產生的嚴重後果,不是朱元璋能承受得了的!
這次的事,肯定是雷聲大雨點小。
皇帝大張旗鼓的行此事,不過是破了李善長之前的招式,反逼着李善長低頭認輸而已。
雙方會點到爲止,不會真鬧得不可開交。
不然,後果太嚴重了,絕對會引發全國各地的大動盪。
就算是朱元璋也承受不起!
……
“爹,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宮門之前,滿身是汗,被風一吹滿身都是寒冷的李琪,望着他爹試探性的詢問。
李善長卻沒有理會他,他依舊用手使勁的拍打着宮門。
“開門!開門!我要見上位!與我開門!”
李善長的這個行爲,就是傳說中的叩閽了。
大明開國以來,第一次發生的事。
“韓國公,請回吧,陛下已經安寢了。”
有人隔着厚重宮門迴應,卻是皇帝身前的大太監王公公。
“王公公休要誆我,上位一天睡幾個時辰,老夫大約還是知道的。
今夜又發生了這等大事,上位他怎麼可能去睡覺?
開門!立刻與我開門!!!”
李善長用力砰砰的拍,聽起來就像是在砸門一樣。
門內卻沒了迴應。
卻是那王公公把腳在地上用力的跺了跺,暗自嘆口氣,轉身朝着武英殿那裡而去了……
李善長猜的一點都沒錯,朱元璋的確沒有睡。
他本身就精力好的不像話,隱忍多日,而今終於收網,他哪裡能睡得着?
“還在那裡敲門?
將給與咱轟走!
別它孃的把咱大門給敲壞了!”
朱元璋聽到王公公的稟告後,滿是厭惡的揮手吩咐,像是在驅趕一隻惹人厭的蒼蠅一般。
上輩子自己逮到機會發動空印案,可比現在晚了大半年的時間。
那時候,佈置的沒有現在周全,李善長沒有前來叩閽。
而是在想其餘的辦法,拼命的輾轉騰挪。
這一次,卻直接令的李善長大半夜就來叩閽了。
可見自己這次的行動,遠比上輩子更加周全,直接打到了李善長的七寸上。
將李善長給徹底整着急了。
王公公聞言,立刻離了武英殿,去傳達皇帝命令去了。
朱元璋目光冷淡。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了,想着過來見自己,早幹什麼去了?
邊上的太子朱標,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因爲此時,自己父皇案頭上,已經摞滿了報稅專用的文書,總共有一千零三十七份了。
這些文書無一例外,都是加蓋了地方主印官大印的空白文書!
這還是前去抓捕的錦衣衛,還有一些沒有回還,尚未將搜查所得交上來的緣故。
否則將會更多!
而今全國府縣一共一千三百四十六個,等於說,基本上前來京師這裡報稅的官員,這加蓋了地上主印官大印的空白文書,人人都攜帶了!
這麼多人,集體前來做假賬啊!
這是何等的囂張跋扈!
何等的駭人聽聞!
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洪武八年的秋天,打大明建國開始算,這等事情都已經持續了足足八年了!
這要是從父皇得封吳王時開始算,那就更多了!
這是多少的民脂民膏啊!
面對這種觸目驚心的情況,朱標就算是心再軟,也說不出什麼求情的話。
“標兒,這才哪到哪?據咱所知,地方上都是有兩本帳的。
一本他們內部自己看,記載着實際的收支來往。
另外一本就是這個了,專門用來糊弄朝廷的。”
朱元璋扭頭望着朱標說道。
如今,以空印爲典型表現的、涉及到全國各地的巨大貪腐案,被自己親手捅破了濃瘡。
這個時候自然有必要,好好的藉助這個好機會,多教授標兒一些東西,讓標兒多思索一些事。
既讓標兒看到這個世上好的一面,也得讓標兒看到罪惡的一面。
現在標兒的表現,和上輩子遇到空印案時相比,反應好了許多。
這讓朱元璋很是欣慰。
因爲這證明了自己重新來過後,對標兒的教育和引導,起到了好的作用,是超過上輩子的。
“這些人,罪大惡極!”
沉默良久的朱標終於開了口。
說出來的話,和很多人印象之中的溫文爾雅有着極大的不同,帶着強烈的憤怒與痛心。
而朱標到此時,也徹底的明白自己父皇,爲什麼面對李善長彙集各地官府,一起向朝廷施壓的做法,會那般的淡然,絲毫不見慌亂了。
只怕父皇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
並開始處處準備,要給李善長來個大的。
就像是在中都城的事情上那般。
知道了李善長等人做出來的那些畜生事後,自己父皇並沒有立刻發作。
而是先把幾個弟弟給暗中派遣過去,給李善長等人暗中準備了一個,他們根本反抗不了的大殺招。
這次也是放長線釣大魚,隱忍着不發作,暗中做出諸多準備。
在李善長等人最是張狂之時,突然出擊。
一招致命!
這一次的事,只要處理的好,不會僅僅可以瓦解李善長的手中握着的超強力量,讓他再沒辦法呼風喚雨。
還能好好的清理一下,大明存在多年的財政弊端。
更能趁機整理一下大明地方官場。
可謂是一箭三雕!
真不愧是父皇,就是有手段,有大魄力!
朱標滿心感慨之餘,也在將這些都給牢牢記住。
這些都是父皇親身傳給自己的寶貴財富,很多都是書本上學不到,先生們也交不了自己的。
就是這裡面有很多,跟他從小就從宋先生那裡,學到的一些儒家聖人言行,有着很大的衝突,讓他有些糾結……
同時,還有些疑惑,這錦衣衛這般好用的嗎?
才成立了這麼短的時間,連這等衆多官員心照不宣,聯手欺瞞父皇做假賬的事,都給調查到了?
……
“太師,回去吧,陛下不會見您的。”
王公公隔着門出聲說道。
說這話時,心神一時爲之恍惚。
眼前這一幕,和之前在中都城時何其相像。
那個時候,便是韓國公不顧嚴寒,也不顧任何尊嚴,揹負荊條跪於宮門之前,向陛下認錯,祈求陛下原諒。
原本以爲,這等景象自己能遇到一次,就已經算是開了大眼。
誰能想到,這纔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居然又來了!
韓國公又一次跪在了宮門之前,而且看起來,這次栽的跟頭更大。
用力甩甩頭,將心中的這種恍惚感給趕走,王公公只覺得韓國公有些老糊塗了。
那般高的地位,那般好的榮華富貴,不知道好好享受,偏偏要和陛下對着來!
中都城上吃了那般大的虧,還不吸取教訓,居然還變本加厲的。和陛下對着幹。
當真不知死活。
現在老實了吧?
“開門!我要見上位!我必須要見上位!”
門外的李善長聞言,再度敲擊起了宮門。 王公公聞言把臉一沉,隔着門道:“太師,您地位高,別難爲奴婢一個小人。
太師請回吧,全個體面。”
雖然李善長位高權重,哪怕到了此時,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起的,他也不願意去得罪。
可現在不是李善長和陛下產生矛盾了嗎?
而他不是剛好處在這等位置上,需要面對這等局面嗎?
那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自然不用多想。
孰輕孰重,他還是能分清的。
必要時刻,李善長該得罪也只能得罪了。
“爹,咱們回去吧。”
李琪再一次出聲相勸。
皇帝擺明不會見自己爹了,再這般做,也是徒勞無功。
有這功夫,還不如直接回去,做出一些別的安排。
上一次中都城時,有太子殿下幫忙在皇帝跟前說好話,皇帝這才見了自己爹。
可這纔過去了多長時間,自己爹就又鬧了這一場出來。
就算是太子脾氣好,只怕也不會再替自己爹說好話了。
李善長停下了拍門的舉動,口中的呼喊也隨之停止。
停頓了一會兒後,他撐着地艱難的起身。
李琪見此心中一鬆,連忙去攙扶自己爹。
幫助自己爹起身,並朝着遠處而去。
門內的王公公,得知李善長終於離開,不由鬆了一口氣。
李善長這狗東西要是還不離開,他這裡可就要按照陛下的吩咐,使用出一些激烈手段了……
……
“爹,回去要從這裡走。”
李琪攙扶着李善長,小心的提醒。
“誰說我要回去了?”
李琪愣了一下,皇帝那裡傳來的消息,已經非常明確了,就是不見自己爹。
自己爹也起身從宮門處離開。
此時又說不回去,那自己爹想要幹嘛?
“今晚,上位必須見我!
他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李善長沙啞的聲音裡,帶着一些歇斯底里般的瘋狂。
李琪爲之心驚的同時,也越發的一頭霧水。
不是……事情都到這份上了,自己爹還能有什麼辦法,讓皇帝見他?
如此想着,突的心頭猛然一震,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心頭。
自己爹該不是要……
“我要去敲登聞鼓!
登聞鼓響,不論皇帝幹什麼都要立刻停止,接見敲鼓之人!
這是皇帝自己定下的規矩,他得認!”
李善長的聲音,近乎於低聲咆哮了。
李琪從未見自己爹,有過這等反應。
平日裡,自己爹說話語氣稍微重一點,或者是皺個眉頭,李琪都會立刻閉嘴,不會多言。
從不和自己爹頂着來。
可這次卻不同。
李琪忍住心中的一些畏懼,深吸一口氣道:“爹,要不……還是回去吧,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您就算是見到了皇帝,又能如何?
皇帝明擺着是撈到了機會,想要趁機下狠手的。
您就算是過去,皇帝也不會收手。
咱們還是回去,想別的辦法來應對。”
“你不懂。”
李善長一邊搖頭,一邊繼續往登聞鼓的方向走。
“這件事的根源,就在皇帝身上。
你爹的痛腳已經被捏住了。
這個時候,別的任何辦法,所能起到的作用,都是微乎其微。
想要真正的安然過關,還得是皇帝那裡鬆口。
只要皇帝鬆開,那這次的事,你爹我吃點虧就吃點虧吧,不至於真將一切都給輸個精光。
這次的事鬧得特別大,涉及到人特別多。
皇帝不可能真這般的不管不顧。
他這是在用我之前用過的辦法,來壓着我低頭……”
在說這話時,李善長的聲音裡帶着無盡的疲憊。
一個多時辰之前,他還滿心的輕鬆愉悅,志得意滿。
覺得自己,取得了一個巨大的勝利。
誰能想到,不過是眨眼之間,就風雲突變,變成了這個樣子。
朱元璋是真夠狠的!
李琪還想再勸,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因爲他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爹說的非常對。
皇帝的態度,纔是這件事的關鍵。
此時自己爹去見皇帝,趕緊認輸,說不定還能趁着事情塵埃落定之前,私下裡把事情給解決了。
雖狼狽了些,卻也比接下來皇帝公開處理這件事,要體面的多。
回想一下自己爹,在重修中都城上有多大的執念。
再看看這個時候,自己爹是如何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做出這等決斷。
方纔還覺得自己爹被皇帝弄的陣腳大亂的李琪,忽然間覺得,自己和自己爹這種,從戰爭年月裡走過來人,差距特別大。
這種差距,不僅僅是心智上的差距,更重要的是缺乏一種少有的狠辣。
這種狠辣不僅僅是對別人,對自己也一樣是如此。
這種狠辣皇帝身上有,自己爹身上有,胡惟庸身上有。
很多國公,侯爺等人身上都有。
……
“咚咚咚……”
李善長握着握着鼓槌,咬牙死命的往登聞鼓上砸去。
像是要將心中,所有累積的憋屈情緒,都通過這種方式,給散發出來一般。
又像是捶的不是鼓,而是皇帝。
厚重的牛皮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