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濤神色驟變,再也不能維持鎮定。
真不是他的定力不行,實在是猛然之間所聽到的消息,太過於讓人震撼!
絕對的意想不到!
原本以爲他們這邊,諸多事情做的都很巧妙。
大明被自己這裡的人,給瞞的死死的。
結果此時,卻突然驚恐的發現,明朝居然什麼都知道了!
不僅僅知道了國王是被人謀殺,還點出了崔文秀的名字。
如今,更是連老國王龍陽之好,喪失生育能力,新擁立的國王,說是老國王的兒子,可實際上卻是辛旽之子的事也知曉了!
還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
這一刻,金濤感受到了無盡的恐慌。
有一種在大明使者跟前,不着一縷,所有一切被看透,半分秘密都沒有的糟糕感覺。
“就連我大明使者也並不是得病而死,而是高麗的人被殺死了。
殺死他的人,名字叫金義!
這狗賊在殺害了蔡斌及其子之後,帶着副使林密投奔了納哈出!”
陳堅的聲音繼續響起,且越來越嚴厲,根本不給金濤太多思考的時間。
一次又一次,衝擊着金濤的心神。
金濤剛剛張口想要辯解,可聽到了陳堅的話,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說不出來。
“而這些,都是李仁任在背後指使的。
之所以殺我大明使者,是擔心我大明使者回來後,將其所作所爲之惡行,說與陛下。
所以就痛下殺手,殺人滅口。
而後又喪心病狂的,稱之爲病逝。
你們高麗好大的膽子!”
陳堅說着,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這突然間的響動,令剛剛起身想要拱手揖,說些什麼的金濤渾身一顫,差點兒跌坐在地。
“長源賢弟,我再叫你一聲長源賢弟。
你且告訴我,你們高麗是想要做什麼?!”
“你……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金濤有些結巴的開了口,聲音顯得格外的乾澀。
而他說出這話,也代表着將這些全部都給承認了。
金濤覺得,這個時候再繼續否認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必要。
大明真的是掌握了一切,所有事情都清楚明瞭。
若只是說出其中的一件兩件,那他這邊還能夠認爲對方是通過一些辦法猜測出來的,是在詐自己。
可這個時候,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準確無誤的說了出來。
這就不可能是猜測的。
而是真真切切的知曉了這些。
而在爲之震驚的同時,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明朝的這些使者,到底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李仁任這邊做的特別的隱秘,而明朝的那些人,也沒有一個回到大明。
按道理來講,明朝自不可能知曉。
可現在,明朝的人就是將這些都給精準的說了出來。
這讓他怎麼能平靜的下來?
“你以爲納哈出,會和你們一心,會保護你們?
當年你們高麗的王,在蒙元當質子的時候,他可是關照過的。
你們高麗的王喪失生育能力,他在其中也出了一份力。”
陳堅面上的神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可是口中所說出來的話,對於金濤等人而言,卻是那樣的冰冷,那樣的讓人爲之恐懼。
只覺似乎有驚雷,在腦海當中陡然炸裂,讓他頭暈目眩。
實在是他所聽到的消息太過於勁爆,也太過於出乎他的預料了。
是他,乃至於整個高麗都從來沒有想過的!
納哈出?
居然會是納哈出!
扮成侍衛,在邊上站立的沐英平安兩人,留意金濤的神色變化,很是很滿意。
事情正按照他們所想,一步步的走着。
在今晚,他們必然能一舉完成他們的目的!
他們感到振奮的同時,也同樣爲自己家義父,所給出來的這些消息之準確,而感到震動。
隔這麼遠,義父到底是如何這般清楚詳細的得知,高麗這邊種事情的?
並且,還知道的如此詳細。
想不明白,是真的想不明白!
莫非……錦衣衛已經如此之強大了?
還是說,這些都是納哈出所言?
可是義父明明在之前,已經明確的告訴了他們,納哈出並沒有投靠大明。
只是要用這樣的話術,來打擊高麗,挑撥離間,讓高麗那邊變得老實而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納哈出他怎麼可能會做這些事兒?”
金濤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不可置信
陳堅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沐英。
見沐英微微點頭後,面帶一些玩味的開口:“有什麼不可能的?納哈出本來就是我大明安插過去的一枚棋子。
早就已經暗中向我大明臣服了。
不然,爲什麼當年我大明擒拿了納哈出之後,後面卻又將他給放回,讓他回去後身居高位,彙集這麼多的兵馬?
是我們陛下心善,還是他那哈出臉大?”
金濤的腦海裡,出現了尖銳的嗡鳴。
身子都爲之搖晃顫抖,被這麼個消息給深深的驚到了。
他本不願意相信這些,可到了此時,卻也不得不相信。
因爲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有可能爲真。
不然,實在是沒有辦法解釋,明朝那邊爲什麼會對這些事情知道的這樣清楚。
而明朝使者,所給的這個理由也還真能說得過去。
之前並不覺得納哈出被擒拿,並被放回去有什麼,可這個時候越想,越覺得可疑。
越想越覺得大明使者說的很有道理。
納哈出身份很高,遠不是尋常的元朝人所能比。
明朝的皇帝也不是傻子,對於元朝十分痛恨。
若非是暗中達成了一定的交易,怎麼可能會將他這樣的一個重要人物,一條大魚給放回去?
這豈不是自找麻煩?
哪怕是自以爲精明的李仁任都沒有想到這一茬。
在指使金義殺了大明的使者之後,居然還讓金義,帶着林密逃往納哈出那裡,尋求庇護。
當時看起來他的這招挺高明,既是尋求納哈託的庇護,也是禍水東引。
同時也是向納哈出交投名狀。
可哪成想,納哈出早就已經被大明收服,和大明互通消息。
李仁任的這些作爲,看起來聰明,實則愚蠢至極!
等於說將幹出來的種種,主動的說給了大明知道,做出了這等愚蠢之事,還尚且不知,在那裡沾沾自喜,自以爲得計。
覺得明朝什麼都不知道,會被欺瞞過去。
這實在是……他都不好意思往下想了,越想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越是覺得心慌,覺得他們高麗這邊,就像是跳樑小醜一樣,所作所爲,思之令人發笑!
沐英平安看着金濤的反應,就連他們都覺得納哈出,是真的和義父有一腿,不……是之前和義父做過什麼暗中的交易。
不然,依照義父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將納哈出給放回去?
自己家義父,又不是那種多好心的人。
這次高麗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別管納哈出到底是不是真的和自己家義父有交易,暗中投靠了大明。
納哈出那裡都洗不清了,懷疑的種子將會種下,將會讓他和北元王庭之間產生裂痕。
而納哈出手中力量不小,是北元王庭重要力量。
若是通過這樣的方法,讓他們相互猜疑,那麼事情對大明這邊而言,無疑特別的好。
將極大的削弱北原王庭的力量。
甚至於讓他們陷入了內鬥之中,大明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高!實在是太高了?
不愧是義父,還是這般的有手段,令人防不勝防!
看起來這次是讓自己等人過來對付高麗,實際上卻是一石二鳥。
在對付高麗的同時,也爲北元那邊的局勢做準備。
這種走一步看幾步的本事,真的很強。
也真的很具有義父的特色!
“元朝皇帝派遣的使者在哪裡?”
陳堅這次,給了金濤一定的思考時間之後,再度望着他開了口。
金濤下意識的想要否認,說自己不知。
可在大明使者的注視之下,這話他是真說不出來了。
而他心裡面,關於納哈出暗中投靠了明朝,嚮明朝傳遞消息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在此時盡數消除。
元朝皇帝所派遣的使者來到高麗這邊,不過是四五天的時間。
先不說明朝在自己高麗這裡,還有沒有安插什麼眼線。就算是安插了,這麼短的時間裡連消息都傳遞不到大明那邊,更不要說明朝還能有針對性的同樣派遣使者而至了!
也只有納哈出這個元朝裡面身份地位很高的人,才能提前知道元朝皇帝向自己高麗派遣使者的消息。
並提前將這消息傳遞給大明這邊。
如此,纔能有針對性的作出相應的安排。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任何可能。
就說嘛,這次事情怎麼會有這樣的趕巧?
元朝皇帝這邊,剛剛派了使者前來,大明的使者就毫無徵兆的接踵而至。
現在一切都清楚明瞭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納哈出這麼一個元朝舉足輕重的人物,給明朝通風報信!
心中升起瞭然的同時,對於李仁任做出來的那些愚蠢選擇,也更加的不認同了。
而且,越發覺得元朝不行。
元朝本身就已經被大明給趕到了草原上,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苟延殘喘。
這個時候得到消息,居然連納哈出這等極其重要的人物,都暗中背叛了元朝通大明。
那麼元朝還能有什麼氣數?
“在東塘街,開寶寺。”
思緒轉動之間,金濤放棄了抵抗,不再多做它想,將元朝使者所在的地方,給說了出來。
他本來就是新興的文士士大夫,又因爲學習儒家文化,才獲得如今的地位。
更是在明朝那邊考取了功名的人。
對李仁任的諸多作爲,本身也不喜。
之前只不過是因爲同屬高麗,爲高麗的一員,所以想着做出一些進行隱瞞。
可這個時候,發現李仁任過於愚蠢。
所作所爲,盡皆被明朝所掌握。
而此時明朝派遣人前來,一看就是要興師問罪,做出些什麼。
這個時候只是使者,若是弄不好,今後很可能會是大軍。
那他這邊自然而然也沒有必要,再繼續進行隱瞞。
因爲不用他說,大明就已經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好,等一下帶我們前去。”
聽了陳堅所言金濤不由得,爲之吃驚。
“你……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麼?”
“自然是殺韃子。”
“這……這這可是在高麗國內!你們怎敢做這事?
李仁任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便是能殺了元朝使者,還有李仁任,你們手中兵馬又少,後續怎麼能抵擋李仁任?”
“那就將李仁任一併殺了。”
開口說話的不再是陳堅,而是在陳堅身側站着,一直扮做隨從的沐英。
他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像是吃飯喝水那般簡單。
而在沐英開口之後,陳堅和副使張成兩人立刻起身,將主位讓了出來,讓沐英和平安兩人坐。
這樣的一幕讓金濤滿是意外。
陳堅向金濤介紹了沐英平安兩人的身份。
在得知兩人爲誰之後,金濤連連對他們行禮,很是恭敬。
也知道這次李仁任是真的可能不行了。
他所作所爲,是真的惹惱了明朝。明朝是真的要動真格的了。
不然明朝皇帝怎麼可能會將兩位義子都給派遣過來,且還隱瞞身份。
明顯是有備而來!
不過,想想李仁任幹出來的那一系列的破事兒,覺得李仁任會有今日,那也再正常不過。
“我們力量有限,不還有你們嗎?李仁任人莫非真的就能一手遮天。
這麼多高麗人裡面,就沒有忠臣義士?
就看着他欺君罔上,無法無天?”
沐英看着金濤開了口。
“我們自然對李仁任的作爲無比惱怒,可是……可是我們都是文人,手裡面沒有兵權。
就算是想要幫忙,也沒太多辦法,不能廝殺。
李仁任手裡有兵權,尤其是崔瑩,很能打,手裡兵馬很多。”
“你去把李成桂給喊來,我想他應該會很樂意出一份力。”
沐英淡淡的開了口。
聽到李成桂之名,金濤遲疑着開口:“李成桂也是最受崔瑩節制的。”
“無妨,我看李成桂是個忠臣義士,不過是沒有遇到合適的機會,所以只能暫時屈身從賊。
一旦時機合適,必然會和李仁任,崔盈這等奸賊勢不兩立!”
金濤很快就下陳堅的陪同之下,去見李成桂。
去的時候,他心中還有些忐忑。
可結果在見到了李成桂,並向李成桂說了大明使者有請後,李成桂連過多的猶豫都沒有,立刻跟着來見大明使者了。
金濤心中的那些憂慮,立刻就消退了個七七八八。
並再一次爲明朝的情報力量之強大而感到震驚。
隔這麼遠,卻對自己高麗這邊的諸多事情瞭若指掌,遠遠超過了自己這個高麗人。
這等事情,想想就讓人覺得可怕。
也是因此,他對接下來的行動多了不少的信心。
大明很明顯地有備而來,做出了萬全的準備。
這行動很冒險,可也沒有想象中的危險……
……
“下臣李成桂,拜見天朝使者。”
李成桂對沐英平安十分恭敬行禮。
沐英接受他的禮拜,示意他起身。
“李仁任狼子野心,陰謀政變,殺死高麗國王,害我大明使者,陰謀接連元韃子,實屬人神共憤!
我聞李將軍乃是忠貞義士,素有報國之心。
今日喚將軍前來,乃是爲了撥亂反正,共謀大事。
將李仁任這等亂臣賊子斬殺,還高麗一個朗朗乾坤,不知李將軍覺得如何?”
在和李成桂簡單的相見後,沐英開門見山,表明了心意。
說出了這話後,沐英平安,以及陳堅等人都看着李成桂,等着李成桂回答。
金濤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接下來會出現一些反覆。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在這一片緊張,似乎能讓人爲之窒息的等待裡,李成桂的聲音響了起來,鏗鏘有力,帶無比堅決。
“我早就看李仁任這國賊不順眼了,想要除了這個國賊!
可人微言輕,獨木難支,只得隱忍。
今日幸得天使前來,又怎能惜身?”
金濤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似有一塊大石頭落地。
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在此時鬆懈下來。
“好好,陛下也同樣沒看錯人!李將軍果真爲忠臣義士!
誅了李仁任後,當由李將軍來輔佐國政。”
沐英畫了一個大餅。
這同樣也是在此之前,義父便已經定下來了。
想要李成桂做這種事情,冒這麼大的險,那麼不給出一些實實在在的獎勵,顯然是不成的。
只有有了重賞,對方在接下來,纔會拼上性命來做事,不會鬧出什麼幺蛾子。
當然,若李成桂出人意料的沒有同意,那今日李成桂就會死。
而他們這裡還有備用計劃。
義父早就已經考慮到了這邊的種種情況。
而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在按照義父的計劃在進行,沒出什麼意外。
“敢不用命?!”
李成桂聽了沐英所言,整個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直接就對着沐英和平安靜的跪了下來。
接下來,初步商量計劃,由平安帶領大明的使者團,前去滅元朝的使者團
沐英帶着少量的人,和李成桂一起離來,去殺李仁任,崔瑩等。
進入皇宮控制局勢……
夜色清冷,漆黑一片,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咽的聲響。
正是一個月黑風高殺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