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飆?!你怎麼上去的?!”
茹瑺的聲音尖利得能劃破玻璃。
只見張飆那張帶着壞笑的臉,正嵌在洞裡,如同閻王爺在生死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
“茹尚書,又見面了?”
“這不正門兒被堵着嗎?咱們審計工作,沒條件要創造條件啊!”
說着,他輕輕拍了拍手下的瓦片,道:
“茹尚書,您這兵部的房頂不太結實啊,該修繕了!這筆錢沒貪吧?”
“你!”
茹瑺氣得臉色一紅,當即矢口否認:“你胡說八道什麼!本官爲官清廉,兩袖清風,怎麼可能貪錢?!”
“是嗎?”
張飆眉毛一挑:“有沒有貪錢,等咱們審計完再說!”
“飆哥!”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就冒出了沈浪的腦袋。
只見沈浪手裡還拿着那個小算盤,一臉嚴肅地道: “據我初步估算,兵部衙門房頂年久失修,歷年申請修繕款項合計應爲一千二百兩,實際支出待查。”
接着,孫貴的夜壺燈也顫巍巍地舉了上來,微弱的光線透過洞口,正好打在茹瑺慘白的胖臉上,彷彿舞臺追光鎖定了他這隻受驚的肥老鼠。
“你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茹瑺看着這羣人,氣得渾身發抖,旋即指着洞口怒吼:“快給本官下來!不然本官要叫人了!”
“你叫啊!”
趙豐滿撥開旁邊的孫貴,十分囂張的道:“就連蔣指揮使都拿張僉憲沒辦法,你的人敢動我們嗎?”
“就是!你動一個試試!”
“飆哥,咱們要不要下去?”
聽到房頂上不斷有人發出鄙夷、附和的聲音,茹瑺氣得咬牙切齒道:
“張飆!你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員,怎麼能做出此等上房揭瓦,私闖官衙的違法行徑來?!”
“什麼私闖官衙?”
張飆誇張地瞪大眼睛,糾正道: “茹尚書,您誤會了!我們這是‘高空立體審計’,是爲了更全面、更客觀地掌握兵部的財務狀況!避免有些人在地面上做假賬、燒賬本什麼的糊弄我們!”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根長長的繩子,一頭系在自己腰上,另一頭扔了下去,對着下面喊道:
“兄弟們!搭把手!把我的‘審計工具’吊上來!”
“好嘞飆哥!”
下面傳來一陣應和聲。
很快,幾個破麻袋被晃晃悠悠地吊了上來。
張飆打開其中一個,裡面竟然是一堆鍋底灰和豬油。
“茹尚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別怪我沒提醒你。”
張飆一邊掀開更多的瓦片,一邊從房頂下到房樑上,然後在沈浪等人的協助下,騎在了房樑的一根橫樑上,蕩着腿笑道: “你最好考慮清楚,要不要咱們給你這兵部審計審計?“
“張御史,你當真要跟我兵部撕破臉嗎?”
茹常死死盯着張飆,全然沒有了剛纔被驚嚇的情緒。
只見張飆略微訝異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嗤笑道: “老茹啊,你是不是沒有考清楚狀況?我連皇上都不怕,還怕你威脅?”
“是嗎?”
茹常冷笑一聲,隨即對着門外喊了一聲:“來人!讓他們都進來!”
嘩啦啦——
不到片刻,一羣老兵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們一個個帶着濃重的肅殺之氣。
顯然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卻聽茹常不疾不徐的介紹道:
“這些都是我兵部歷年傷退的老兵,今日恰好在此處領取撫卹金,他們脾氣可能不太好,尤其是見不得有人無故衝擊軍事重地,擾亂秩序,爲了確保審計過程平穩有序,本官只好請他們暫時維護一下現場。張御史,不介意吧?”
高手啊! 張飆在心裡暗讚了一聲。
這個老狐狸,比那傅友文是難對付了一點。
看似慌亂無章,其實早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而且還是用的傷退老兵這張感情和法理上都難以指摘的王牌。
衝擊軍事重地、驚擾功勳老兵,這頂帽子扣下來,蔣𤩽都不好插手。
還好自己等人沒有走正門,否則這老狐狸一個衝擊軍事重地,自己等人估計吃不了兜着走。
沈浪、孫貴等人見狀,臉色瞬間慘白,就連剛纔的囂張氣焰也蕩然無存。
“呵!”
張飆則冷不防地笑了,笑得更加開心了。
他就喜歡這種難啃的硬骨頭。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
他搖了搖頭,彷彿沒看見那些彪悍的老兵一般,對着茹常拱手道: “茹尚書深明大義,願意配合審計,已是吾輩楷模,既如此,那就開始吧?”
茹常微微一愣,心說開始什麼? 這瘋子又想耍什麼花招? 只見張飆扭頭看向那些老兵,突然扯着嗓子喊道:“老兵兄弟們!你們受苦了!”
嗡! 這一嗓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喊懵了。
就連那些一臉肅殺的老兵,眼神都波動了一下。
而張飆則繼續開始他的表演,悲憤交加道: “你們爲國征戰,落下殘疾,如今卻只能在這裡苦苦等待那點撫卹金!你們知道爲什麼撫卹金總是遲遲發不下來嗎?你們知道你們用血換來的軍餉,被層層剋扣了多少嗎?”
話音落下,他猛地指向茹常,義憤填膺道:
“就是你們的茹尚書,是他!就是他!喝兵血、吃空餉、盜賣軍械.”
“張飆!”
茹常嚇得連忙打斷了張飆,厲喝道:“你休要妖言惑衆!蠱惑軍心!”
“說我妖言惑衆?蠱惑軍心?”
張飆擡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旋即從李墨手中接過一根長長地竹竿筆,上面沾着剛纔弄上來的豬油和鍋底灰,對着那羣老兵又嘶吼道:
“老兵們!你們應該識字吧?不識字也沒關係,我邊寫邊讀給你們聽!”
言罷,他直接就在兵部衙門雪白的牆壁上大書特書。
“第一條!”
張飆一邊寫,一邊大聲報數,聲音在整個兵部衙門迴盪: “洪武二十三年,遼東軍械更換,報損腰刀三千把、長矛五千杆!實際損毀幾何?淘汰舊械流向何處?是不是被某些人偷偷賣給了塞外的牧民?茹尚書,您小舅子去年在張家口新開的皮貨行,本錢挺厚啊!”
“噗——!”
茹瑺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這瘋子怎麼連這事都知道?! 他到底哪裡來的消息啊!? 這下子,就算茹瑺再老狐狸,也被這如山的鐵證搞破防了。
因爲張飆寫的每一條罪證都是真的,比黃金還真。
而沈浪也沒落下張飆的節奏,直接就在洞口噼裡啪啦的打起了算盤,並實時播報: “腰刀作價一兩五錢,長矛作價八錢,合計五千五百兩!疑似利潤,兩千兩!”
“算得好!再來!”
張飆豪情漫天,又繼續在另一面牆壁上奮筆疾書:
“第二條!洪武二十五年,京營冬衣採購,單價高出市價三成!採購官是您老家來的師爺吧?他經手之後,老家可是新起了五進的大宅子!”
“第三條!馬政.”
“對!就是馬政!戰馬補充數量與賬目嚴重不符!多出來的空額銀子,是不是夠再養一個小舅子了?!”
一條條,一樁樁,張飆就用那鍋底灰豬油混合物,在兵部衙門的牆壁、甚至柱子上,寫滿了茹瑺和其黨羽的爛賬。
字跡歪歪扭扭,還帶着一股油煙味,卻比任何彈劾奏章都更具衝擊力。
看得底下的茹瑺,還有兵部官吏,以及一衆功勳老兵,整個人都傻了。
我尼瑪! 這是什麼騷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