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老朱啊,忘了告訴你,還有一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不過,濺的是你的血.....】
張飆站在寢房內,看着亂成一團的衆人,彷彿無人之境般,唏噓着。
但是很快,他就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需要通過‘死諫’,讓老朱怒殺他,才能回到現代世界。
如果,老朱提前被他氣死了,會怎樣呢?
【我擦!】
張飆不由渾身一激靈,旋即猛地看向躺在牀上的老朱。
只見老朱雙目緊閉,嘴脣緊抿,臉色蠟黃,一看就是要‘掛了’的狀態。
【這這這....這該怎麼辦啊?】
張飆有點慌了。
因爲老朱若提前死了,他有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媽的!用力過猛了!】
【老朱!你可千萬別早死啊!就算是死,也要下令將我處死了再死!】
【殉葬也行啊——!】
.......
就在張飆慌得一逼的時候,承天門附近的官宿外。
朱允熥姐弟按照他之前被抓時提供的信息,終於找到了他的住所。
只見那扇破舊的小木門,是虛掩着的。
他們推開門,一股混合着黴味和劣質燒刀子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內的景象,讓三人都驚呆了。
朱允熥尤其如此。
他抱着個豬頭站在門口,眼睛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家徒四壁!
這個詞彷彿有了具體的形狀,狠狠地撞進了他的眼底。
牆角堆着幾卷磨損嚴重的竹簡和幾本線裝書,是屋內唯一能稱爲財產的東西。
一張破舊的木桌缺了一角,用磚頭墊着。
兩張條凳,其中一張凳腿還綁着麻繩加固。
唯一的牀是牆角鋪着乾草的地鋪,上面只有一牀打滿補丁的粗布被褥。
這就是那個給了他人生第一口‘麻辣酸香’的豬蹄、還說出了那句‘莫欺少年窮’的.....好人大哥家?
朱允熥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他想起了張飆在巷子裡說‘我,張飆!從小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別無選擇!”時那副理所當然甚至帶着點痞氣的樣子。
原來是真的。
他沒有誇張,沒有賣慘,只是陳述一個冰冷到殘酷的事實。
巨大的衝擊讓朱允熥的心猛地一縮,一股強烈的酸澀直衝鼻樑,眼眶瞬間就熱了。
原來,自己遭遇的那一切,對好人大哥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呼.....”
朱明月也深深吸了口氣,環顧這陋室,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唏噓。
她生在錦繡叢中,長在深宮內苑,何曾見過如此赤貧的景象?
她下意識地擡手,似乎想整理一下那張破桌子上的灰塵,指尖剛觸到桌面冰冷的粗糙感,又猛地收了回來,彷彿那貧窮會燙手。
就連一直覺得張飆行事癲狂,又粗鄙不堪的朱明玉,此刻也只是低聲咕噥了句:“還真是個怪人.....”
就在這時,屋外忽地傳來一陣急促、雜亂又帶着劫後餘生般的興奮議論。
“快!快!飆哥肯定等急了!”
“孃的,剛纔差點嚇死老子了,那賬本塞嘴裡真不是人乾的活兒!”
“皇上真的暈了?咱們算成了吧?!”
“你們說,等會兒飆哥會怎麼誇我們?”
“我覺得張御史肯定會覺得我們表現得很好,因爲我們是英雄!”
“對!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我們是英雄,張僉憲說的!”
這羣人,正是從奉天殿被趕出來的沈浪他們。
然而,當他們剛跨進張飆家門,一眼看到的竟不是張飆。
只見屋內站着三個衣着雖素,但料子明顯不凡、氣質迥異於市井的陌生人。甚至懷裡還抱着五個大豬頭。
所有人都懵了。
“你們是何人?怎會在張御史家中?”
站在前面的李墨,目光掃過朱明月和朱明玉,又看看抱着豬頭的朱允熥,臉上還掛着淚,一個極其荒謬又順理成章的念頭冒了出來,脫口而出:“莫不是張御史的家眷?!”
“放屁!”
朱明玉本就心情複雜,被李墨‘家眷’兩個字給點炸了。
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又脆又利:“誰是他家眷?!你眼睛長在後腦勺上了?!我們是.....”
“明玉!”
朱明月趕緊低聲喝止妹妹的口無遮攔。
這要是暴露了身份,天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
就在氣氛瞬間緊張,朱明玉氣得小臉通紅,李墨等人一臉茫然加尷尬的時候,沈浪擠開人羣,來到前列,看了眼朱允熥姐弟,又看了眼他們懷中的五個大豬頭,頓時瞭然,連忙道:“誤會!誤會了李兄!”
說着,對朱允熥姐弟露出一個儘量和善的笑容:“這三位,應該是飆哥的朋友.....”
他指了指朱允熥懷裡的豬頭:“你們是來送東西的吧?”
“對!就是送東西!”
朱明玉氣呼呼地接口,狠狠瞪了李墨一眼,也顧不得姐姐的阻攔,她現在只想趕緊撇清關係,然後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是來給張飆送這五個豬頭肉的!”
朱明玉的聲音又急又快,帶着她特有的火辣:“那個張飆!在承天門外被錦衣衛抓走了!蔣瓛親自帶的人!說是奉旨抓他進宮!”
轟——!
彷彿一道驚雷劈在了這破舊官宿內。
剛纔還帶着點劫後興奮和疑惑的底層京官們,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
沈浪臉上的笑容僵住。
李墨手裡的賬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孫貴腿一軟,差點直接坐倒。
趙豐滿張大了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抓走了?飆哥被錦衣衛抓走了?還是蔣瓛親自抓的?奉旨?!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奉天殿上的‘壯舉’帶來的那點虛幻的亢奮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極度的恐懼和對張飆處境的極度擔憂。
朱明玉看着他們瞬間慘白的臉和驚懼的眼神,心頭莫名地也沉了一下。
但她還是硬着心腸,把張飆最後那句‘遺言’原封不動地吼了出來,彷彿這樣就能把那個討厭鬼徹底甩開:
“他臨走前還喊:說這五個豬頭是留給你們的!若他死了!讓你們今晚吃好喝好!全當爲他慶祝了!!”
譁!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連風吹過破窗紙的嗚咽聲,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