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煮青蛙，很不錯的比喻。”
朱棣輕輕拍手，眼神中流露出了激賞之色。
“得姜先生之策，對於如何處置日本，朕已然有幾分思路了。”
挑動日本內戰，瓜分幕府，維持均勢，挑撥互相背叛，支持弱者滲透大明勢力不斷蠶食！
“昔年賈詡定策亂長安，如今姜先生定策亂日本。”
夏原吉亦是由衷說道：“姜先生此計，比之文和亂武，亦不遑多讓！”
“沒想到姜先生竟然還懂縱橫家之術！”
朱高熾一時感嘆。
須知道，縱橫家起自春秋戰國，衰於隋唐，裴矩設計離間西突厥諸部，指使射匱可汗襲破泥撅處羅可汗，談笑間拆解了控弦之士數十萬的萬里大國，便幾乎是縱橫術最後的餘暉了。
到了唐朝，雖然也有人用，但由於唐軍太過強悍，起到的作用，便遠沒有先輩的輝煌。
經過姜星火持之以恆的授課，現在大明帝國的高層們，都具備了更廣闊的“國際視野”。
但實際上的情況是，李成桂自己做賊心虛。
姜星火解釋道：“大使館和領事館級別不同，大使館就是大明在其他國家的最高外交機構，要建在對方的首府；而領事館則是大明派駐在重要地區執行外交任務的機構。”
於是，隨着缺乏合縱連橫的對象，也沒人去管這攤子事，大明禮部自然也就成了蓋章衙門，這也是一種必然。
朱高煦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說道：“少了執行的人！”
圖們江方向，李成桂也沒閒着。
再看一眼這面古怪的牆壁，李至剛哪還不知道，今日他有這番機遇，都是牆對面這個名爲“姜星火”之人帶來的。
正因如此，李至剛纔在今天進詔獄的時候這般恐懼。
鄭和只說了他的第一反應：“級別應該是不同的。”
姜星火淡淡道：“只需要根據級別不同，在大明外交目標的土地上設立大明的大使館和領事館即可。”
換句話說，這會兒的大明帝國已經不再像以前的歷代王朝，只知道窩在內地發動一場場戰爭搶土地了，而是開始注意周圍的形式，並積極參與其它方向的事務……包括，插手周邊國家的事情，來爲大明獲取利益。
那麼誰是明面上的面子？自然是代表大明皇帝陛下的大明大使館。
如此一來，禮部的權柄直接大增！
相當於增加了十幾名到幾十名的中低級官員編制，又增加了相當可觀的朝廷經費撥款！
“朕打算將此項體制交予李卿，希望李卿勉力爲之。”
“那大使館和領事館有什麼區別？”
比如在下西洋後，如何與各國溝通？
總不能大明的船隊來一趟才能溝通一次吧？
而按照這般冠冕堂皇的說法，其實再結合之前關於“外交”的定義，大明大使館和大明領事館的職責劃分也就很清晰了。
待到李至剛坐回椅子上，饒是其人混跡官場多年，此時仍是有些如墜雲端的不可置信感。
那麼李氏朝鮮真的對大明如侍奉君父一般恭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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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陛下，暫時還沒。”
“對，就是似乎大明沒有去做這件事的人。”
以至於到了靖難之役的這個時代，南北軍雙方在戰場以外的出招，實在是少之又少，朱棣千里奔襲大寧裹挾寧王，就成了雙方在戰場以外招數的唯一高光時刻。
但像是未來會往幾十個國家、上百個地區派駐“大使館、領事館”這樣龐大的體制，想要完整的執行起來，卻又十分困難。
不然換做以前，同樣是濟州島這件事，洪武朝的時候，朝鮮少不得要跟大明扯皮多少次呢。
因爲李至剛猜到了，皇帝很可能會把“大使館、領事館”這套體系，交給禮部來搭建和運行。
呸！
澶淵之盟雖說憋屈，但好歹還帶來了百年和平，往後搞得合縱連橫都是些什麼？
鐵血大宋先有海上之盟聯金滅遼，把自家和平了百年的緩衝區給搞沒了的騷操作；中有紹興和議殺岳飛，並從法理上“南自南，北自北”盡失北地人心；後有端平入洛，還想搞金國那套“據關守河”，把河南無人佔領區奪到自己手裡，結果枉顧後勤、兵力，以六萬淮西軍去做金國二十萬帶甲精銳才能做成的事，被蒙古人一鍋端。
大使館，按鄭和與朱高煦的理解，顧名思義，就是大明使節的館閣，也就是大明派到需要外交的地方的人員和駐蹕的行轅。
皇帝不經意的問題，讓李至剛頓時揪心了起來。
朱棣是一個雄心勃勃的帝王，他的目光不僅僅侷限於被打回老家，蜷縮在漠北的北元殘部，而是看向了日本、安南、南洋，乃至更遙遠的天竺和泰西諸國。
“另外，由於交通不便，大使館代表整個大明的利益，全面負責兩國關係，應該具有隨機處置的權力。而領事館僅僅能處理大明的部分利益，只具備處理部分地區和事務的權力這裡便是說，領事館絕不能代表大明，只能起到聯絡與溝通的作用。”
其次，關於制度、禮儀、商貿等等，都該按照什麼規程來做？
這些問題，似乎都可以通過“大使館、領事館”來解決。
李成桂把朝鮮實際控制區向北推的暗中操作，一直沒有停下來過。
“咱們之前怎麼就想不到呢？以前都是一次性的派遣使節，從來都沒有常駐使節，辦事起來多不方便.好一個大使館！好一個領事館！妙哉！”
出使的大明禮部官員只覺得，畢竟李成桂已是六十七歲，在這個年代算是大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即便不甘，又能怎麼樣呢。
如此一來，明朝來索要濟州島，在李成桂看來自然是在尋找宣戰的藉口，天朝上國都喜歡師出有名嘛。
對於李志剛李尚書來說，在前陣子他就接到了皇帝給予他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恐嚇李氏朝鮮，索回原本應該從法理上繼承自元朝的濟州島。
至於宋代。
至於建文帝那拙劣的劃江而治和談，三歲小兒都不信。
既然是對日後的下西洋有幫助，鄭和自然存了幾分打探的心思，於是多問了一嘴。
李成桂藉口防備建州女真部猛哥帖木兒的入侵，在幾次與大明的邊界爭執中均以公嶮鎮作爲劃界要求，但實際上從公嶮鎮以北直至圖們江的廣大地區，都逐漸爲朝鮮蠶食，大明因爲忙着打內戰，對此基本上沒有激烈反應。
人家也不直接頂撞大明，只是反覆訴苦賣慘，小國如何如何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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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應該有什麼區別？”
因爲對外交往這件事情，自古以來都是禮部的差事，如今只不過是擴大了範圍，超越了傳統的朝貢體系。
鄭和忽然覺得，姜星火的這個提議似乎可以完美解決他的很多困擾。
嗯，女真人還在用猛安謀克那套呢。
姜星火瞥了一眼這位打扮古怪的人，心中存了一分試探，反問道。
李至剛面上誠惶誠恐，又帶着幾分堅決。
“臣必竭盡所能，爲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所以說，自宋以後，縱橫術就已經基本沒人能用明白了。
因爲這節課聽到的東西，都是能現學現用的乾貨。
而李氏朝鮮通過對這一地區女真人的大力招撫，從前元朝合蘭府轄區內的女真人，已大都附於朝鮮，譬如三散猛安古論豆蘭帖木兒，海洋猛安括兒牙火失帖木兒，甲州猛安雲剛括，洪肯猛安括兒牙兀難，禿魯兀猛安夾溫不花，斡合猛安奚灘薛列。
不管李氏朝鮮是真心臣服，還是假心奉承，總之李氏朝鮮是要給大明出力的，朱棣纔不是那種說兩句好話就能糊弄過去的君王，一旦朱棣決定打日本，那麼整個李氏朝鮮都要被綁上大明的戰車。
元朝不需要，明朝也沒怎麼玩過。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肥差！
有事情做總比沒事情做好，有朝廷經費總比以前沒有好！
而現在，皇帝把這套體系交給自己去負責，這對於本來只管蓋章吃飯祭祀這些破事的李至剛而言，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似得。
不管是改一下南北京的法子套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還是如何肢解並制衡日本，亦或是這套“大使館、領事館”的辦法，都完美地符合了朱棣的需求。
換句話說，朝鮮對抗組織鬆散但戰力剽悍的女真諸部落的方法，依然是從華夏學來的以夷制夷，這套東西自從西漢扶持南匈奴開始，中原王朝就屢試不爽了。
“對了李尚書，禮部派去朝鮮的使臣怎麼樣了？傳回消息了嗎？”
大明的老牌名將顧成率領軍隊向遼東方向集結的消息，李成桂已經知道了，結合李氏朝鮮一直把實際控制區向北推的舉動，李成桂以爲惹毛了大明，結束了內戰的大明騰出手來要對他動手。
從靖難之役開打，大明無暇東顧開始，李成桂就在鴨綠江中上游的東岸和南岸，一直努力地修築城堡，截止到現在，已經修了11座大城，18個小堡，並且從朝鮮南方各道強制遷徙大量居民在該地區定居，逐步實施對北部地區的有效控制。
跟上次被皇帝點名時的忐忑不同，這次李至剛的內心是極爲驚喜的。
如此陰差陽錯之下，大明本來是要對遼東女真部的猛哥帖木兒動手，卻意外地恐嚇住了朝鮮。
這句耐人尋味的話語甫一說出口，鄭和與朱高煦馬上秒懂。
因爲其中涉及到太多方面的事情，最起碼一個，你禮部得有人來當大使和領事吧？
“這個簡單。”
誰又是暗地裡的裡子？自然是用來幹髒活背鍋的大明領事館。
鄭和思索了幾息後問道。
正是知道這種情況，所以李至剛在派出禮部的官員前往李氏朝鮮出使的時候，纔會隱約有些擔憂，若是完不成皇帝交代的任務，朝鮮什麼結局他不關心，但他自己的結局，大概率是第三次詔獄之旅。
“那姜先生覺得該如何完成這種均勢制衡呢？在下總覺得其中似乎少了些什麼。”
“確實如此。”
“而不管是大使館還是領事館，都是可以派駐武官的”
所以李成桂是絕對不會給大明這個宣戰的“名”的，在李成桂的心裡，別說一個濟州島，就是沿海的所有島嶼，大明想要都可以拿去。
所謂外交，便是明面上通過派遣使者、遞交國書、談判、結盟或毀盟、宣戰或休戰，暗地裡通過刺探情報、挑破離間、策反等等手段進行的對外處理國際關係的活動。
不過這種情況，隨着大明帝國高層的視野逐漸向更廣闊的世界裡擴展，也逐漸開始了改變。
“李尚書。”
大明在傳統朝貢體系內可謂是毫無爭議的第一強國，別說李氏朝鮮了，就算把周圍的國家綁一塊加起來，也不是大明的對手。
看得出來，今天朱棣是真的心情不錯。
所以，在其他大明官員們的眼裡，“索回濟州島”這件事是非常輕鬆愉快的，甚至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說白了，大明的領事館就是用來甩鍋的。
等到完成實際控制，李成桂就打算正式設立西北西郡，來作爲與大明在鴨綠江接壤的正式行政區劃了。
由此李氏朝鮮控制了圖們江的東南沿岸，先後設立了數個小型據點，李成桂更是打算以後仿照“北魏六鎮”，同樣設立由女真人和朝鮮人混雜而成的六個軍鎮，作爲在圖們江方向抵禦大明的前哨。
這麼大的權柄，這麼一個肥差，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臣在。”
當然了，這種事也不算太麻煩。
那麼大使和領事以及相關駐外人員的培訓教育需不需要有？相關的標準和要求要不要跟上？
不過李至剛不知道，此時在千里之外的朝鮮，大明禮部官員得到了李成桂的熱情款待，這次大明帝國拿走了濟州島，李成桂卻似乎並未表示不滿，反倒表現出了一種順從的姿態。
密室中。
不見得。
除了最基礎的人事，還有其他利益牽扯。比如大明駐外的大使、領事如何考覈、駐外系統的官員如何升降、經費如何分配等等，這些事情一旦落實，那麼必然會伴隨着出現許多問題。
“姜星火”
李尚書在心底默默地翻來覆去念了幾遍，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
跟其他的密室訪客不同，李尚書是個比較實際的人，諸如清廉正直等其他方面的人品不咋地，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樸素價值觀，卻始終貫穿了他“多牢多得”的一生。
“今日之恩，在下異日必將報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