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谷王密謀：突襲詔獄
書房裡，氣氛凝重。
心腹宦官吳智和劉信站在左右兩邊，而谷王朱橞則坐在桌案後面的椅上，神色陰晴不定。
過了片刻，面前同樣是谷王心腹的都指揮張成擡手擦了擦汗水，終於忍耐不住，拱手對道：“殿下，如今天下已定，燕王登臨大寶，委實是難以撼動了，臣懇請殿下儘快上表，交出剩下的這些護衛”
朱橞聽聞此言，冷哼一聲，厲聲喝道：“交還護衛，你以爲四哥就能放過孤？你想得美！”
“靖難的時候，孤就跟四哥對着幹，早就上了他的勾名簿.如今四哥辛辛苦苦數年，流血犧牲花費了無數代價，纔有如今的大位，難不成你以爲四哥真的不提防我們這些兄弟，再來一次靖難之役嗎？”
“還是說，伱對孤不忠心了？”朱橞撩起蟒袍，陰惻惻地問道。
張成愣了愣，連忙道：“微臣絕無此意，只是殿下，如今實在不適合起兵，府邸裡只有七百衛士，雖說都是宣府帶來的可靠老卒，可燕軍在南京城內外足有好幾萬啊，皆是百戰精銳。恐怕甫一起兵，就會落敗，到時候便是不忍言之事，那”
張成的話還未說完，忽然，一個內侍疾步匆匆跑進書房，衛士並未阻攔，內侍跪在地上，急促地道：“啓稟殿下，黃葦求見！”
黃葦？
“讀書人？”谷王朱橞蹙眉問道。
朱橞竟是親自從椅子上起來扶住了黃葦。
除了隔牆有耳的竊聽，朱元璋甚至讓錦衣衛將監視的大臣重要舉動，用畫畫的方式記錄下來。
“大丈夫生當於世，不能九鼎食，何如九鼎烹？”
谷王朱橞復又問道：“那即便是誅殺了燕逆，城內外這麼多的兵馬，總歸是會爲了燕逆報仇的，到時候我們兵少，如之奈何？”
當年張成在宣府邊軍任職，演武時曾經遇到過一個擅使雙斧的武夫，與其對敵時，那人雙斧劈斬之下，沒用什麼真力氣，即便不是真打，不幾合也竟是讓張成險象環生，最後護衛們還是用大盾格擋住了他的斧鋒。
谷王朱橞，頓時臉色變幻莫測。
“——詔獄！”
“謝殿下。”
“殿下，等曹國公被燕王除去，您還能活嗎？”
“竟是如此？”
谷王朱橞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沉聲問道：“黃千戶，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黃葦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黃某怎敢欺瞞殿下？況且，黃某冒死來報，這可是殺頭的勾當，殿下如何疑我？”
“啊？”
內侍領命退了下去，很快，就見黃葦邁着大步跨進門檻，單膝跪地道：“臣參見殿下！”
聞言，都指揮張成也不由地一時失聲。
“到時候，殿下率七百護衛與黃某裡應外合，殺了燕逆與朱高煦.詐稱當初開金川門放出建文帝，如今正在府邸中，將爲申大義誅燕逆，到時候那羣軟骨頭的百官，還不是跪着給您獻皇帝倚仗？”
“幾個月前燕軍入城他們便是這麼做的。”谷王朱橞冷哼一聲：“江南多好臣！”
第二天朱元璋就笑眯眯地問宋濂‘昨日坐客爲誰？饌何物？’，宋濂都照實回答，朱元璋聽了很高興說‘誠然，卿不朕欺’，把宋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據說因爲宋濂清廉（《送東陽馬生序》作者，從小苦慣了）只買了個小院，錦衣衛便買下了他家隔壁的房子，與他的臥室一牆之隔，用了隔牆有耳的法子。
黃葦忽然跨前一步說道。
“孤坐困宅中，如何得知？”
“不是一碼事，這是南京城，內外都是四哥的兵馬。”
原本負責掌管谷王三護衛的張成略一思索，隨即反應過來，這黃葦是原本左護衛的副千戶，如今被打散進了錦衣衛反而晉了正千戶，管着詔獄。
“正是如此，殿下不要再猶豫了！”黃葦言道。
這名錦衣衛就是明朝著名畫師林良，更是因爲其善於花鳥人物畫被錦衣衛招入，一個文人受封武官之職，專門就是用來給朱元璋畫監視大臣的連環畫。
谷王朱橞眼神一亮，急忙來問。
“黃千戶快快起身！”
而宋訥則被朱元璋問昨日爲何生氣，宋訥也如實回答，朱元璋回手一招，叫太監給了宋訥一幅圖畫，畫的正是宋祭酒危坐有怒色。朱元璋暗中安排了擅長速寫的錦衣衛監視宋訥，錦衣衛將宋訥生氣的形態都活靈活現給繪製下來，呈交皇帝。
就在這時，王妃周氏卻是匆匆趕來。
“隔着牆有一個密室，燕王在裡面竊聽曹國公、二皇子，與一名讀書人，每日在樹下的談話。”
接着，又轉向一旁的兩個宦官，拱手行禮：“兩位老令公。”
朱橞皺緊了眉頭：“這個時辰，黃葦怎麼會來尋孤呢？宣！”
“詔獄庭中有一棵樹，不算粗，但確實是放風時唯一納涼的地方。”黃葦掌管詔獄，自然對密室這件事瞭如指掌，“而那棵樹後面的牆壁，是有說法的，乃是由洪武年間錦衣衛隔牆有耳的法子，秘傳下來的當初建這堵牆，就是爲了竊聽犯人是否有密謀暴動，畢竟樹下看起來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產生秘密的地方。”
“不是疑你。”谷王朱橞心緒煩亂，“實乃走投無路爾！”
王妃周氏聽到“燕逆”，霎時就被嚇得不輕，可眼見着丈夫的幾位心腹都在此處，也曉得自己作爲正妃，與谷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條賊船是下不來了。
“我委實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但毫無疑問，根據種種跡象表明，燕王馬上就要對曹國公動手了。”黃葦言之鑿鑿道，“而且，就在這幾日！”
原本跟王妃說話時還有點底氣的谷王朱橞，此時卻越說越沒信心。
黃葦無奈道：“紀綱從不允許我進入密室，這幾日只有燕王、道衍大師、戶部尚書夏原吉幾人進入過.還有兩名負責記錄的小吏，但這兩人起居都被紀綱的親信單獨看着。”
黃葦昂然說道：“燕王日日中午前來詔獄竊聽，身邊護衛並不多，而詔獄中的錦衣衛，多是昔日殿下三護衛中的宣府籍貫老卒，只要殿下有決心，他們絕對會擁護殿下。”
只聽到“隔牆有耳”四個字，經歷過洪武朝錦衣衛特務時代的老宦官們，就嚇得都有些腿顫了。
望之不似人君！
“殿下這話不對。”老宦官吳智說道，“昔年燕王暴起，奪北平以靖難，王府裡不也就八百勇士？”
所以，聽到詔獄裡有這種特質的竊聽牆，書房內壓根沒人意外。
“愛妃，你倒是說啊！”谷王朱橞急的差點跳起來。
“殿下。”黃葦懇切來言，“曹國公不僅每日都被囚禁在詔獄中，更是秘密關押，根本不爲外人所知！”
“黃千戶今日急來，所爲何事？”谷王朱橞匆匆問道。
殊不知，他自己似乎也在其列。
書房內幾人相顧失色。
“殿下可知，燕王是如何對待曹國公的？”
“是。”黃葦只提了一句，“一名秀才不第的敬亭山讀書人，名爲姜星火。”
黃葦站起身，目光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遍，最後落到了張成身上。
周氏喘得厲害，在兩個老宦官的攙扶下坐了下來，喘勻了兩口氣方纔說道。
“哪處？”
黃葦急促言道：“燕王更是日日前來竊聽！”
看到眼前的黃葦，張成也禁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谷王朱橞連忙問道：“愛妃，那邊怎麼說？”
有一次宋濂大概遇上了開心事，叫了幾個朋友宴樂飲酒，同日裡宋訥則碰到一件鬧心的事情，他的一件名貴茶器被國子監幾個學生玩鬧時撞倒跌碎了。
“家父與我親口說的.咳咳咳！”
黃葦毫不猶豫，張口便言道：“殿下大難臨頭矣！黃某念及往日情分，特來告知。”
由此可見這個擅使雙斧的武伕力量何等驚人！
而這武夫便是黃葦。
谷王朱橞激動地欣喜若狂。
張成也微微拱手，算是回禮了，他對黃葦的印象頗佳，畢竟像這種善使雙斧的悍將，實屬罕見。
“五軍都督府已經下了令，朱能等燕軍名將，明日都會帶着兵馬前往蘇鬆嘉湖諸府，推動攤役入畝，彈壓地方。”
老宦官吳智突兀問道：“黃千戶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也要來做這大事？”
“也就是說，未來這段時間，燕逆會日日前往詔獄竊聽，而且南京城裡兵力空虛？”
不過經過黃葦的一番計劃，谷王朱橞那顆不安的心，終於算是徹底躁動了起來。
是真的嚇人。
一想到這裡，張成頓時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妙。
“非止如此！”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來親自竊聽被關押在詔獄裡位列百官之首的重臣的言語。
黃葦站起身來，儼然是條臧昂大漢，長臉方鼻，滿嘴鬍渣，渾身肌肉隆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那到底在竊聽什麼？”張成忍不住問道。
“你且說說，是如何竊聽的？”老宦官吳智看起來像個有主意的，他仔細問道。
黃葦朝張成拱了拱手：“都指揮。”
聽到黃葦口中是“燕王”而不是“陛下”、“聖上”，谷王心裡就安了幾分。
谷王朱橞不甚在意，他又追問道：“那黃千戶可知，他們在談什麼？”
“殿下何不奮起一搏？”黃葦極力勸道。
聞言，谷王朱橞愈發沮喪：“府內不過七百衛士，如何奮起一搏？”
“有一處不是！”
黃葦慷慨言道：“朱能這批燕王三護衛的將校，如今位列國公侯伯，潑天了的榮華富貴.昔年邊軍演武，還不是黃某手下敗將？憑什麼他們做的國公，黃某舍了命不能從龍博一個？難道要看着詔獄到老死病榻嗎？”
谷王朱橞聞言，終於下定決心。
“便是這番道理。”谷王朱橞狠狠說道，“這龍椅，四哥坐的，我如何坐不得？”
“明日起兵，突襲詔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