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馮勝接到陳雲甫送來的兩樣物件時,他都已經準備對盤亙於芷江負隅頑抗的作亂諸蠻發起最後決戰了。
足足兩萬多顆腦袋的戰功正對着馮勝招手。
“馮帥,幹吧!”
副將彭波進言催促,他的眸子裡滿是喋血的興奮。
兩萬多顆腦袋啊,他雖是副將,也足夠自己這個伯變成侯了。
哪怕是流爵的侯也是侯啊。
流爵就是一代嗣終,陳雲甫之前的吳中侯是縣侯,屬於貴爵也叫世爵,可以傳承。
“停戰。”
“啥?停戰?”
彭波不可思議的看向馮勝,急了起來:“馮帥,咱們可是好不容易纔把這羣蠻子逼到絕路上,只要打破芷江城,就是全功啊。”
“經略使說要停戰。”
“什麼狗屁的經略使。”彭波啐了一口:“毛頭小子懂個屁啊。”
馮勝猛一挑眉,怒喝道:“放肆!”
這聲怒喝嚇得彭波連忙抱拳低頭:“末將知錯。”
“非議上官、不聽軍令,彭波,你何止是錯,出去領二十軍棍。”
“諾。”彭波不敢還嘴,乖乖出去捱打。
馮勝冷哼了一聲,而後捏着這封信皺起眉頭。
陳雲甫要停戰的事他也不理解,而且也有些小情緒。
可現在陳雲甫是湖廣經略,軍政大事都是陳雲甫說了算,馮勝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人,自己自然也不會自作主張。
更何況陳雲甫對他還有救命之恩,於公於私,馮勝都得聽話。
“派使者入芷江,將這夏三的腦袋和這封信轉交給其首領。”
馮勝喚來一名親兵,自己提筆按照陳雲甫的意思寫了一封信交付到,同時叮囑道:“告訴他們,是我大明的湖廣經略要和他們和談,地點在永順司。”
“諾。
”
此刻困守芷江打算做殊死一搏的一衆蠻酋也沒想到他們等來的竟然是一紙和談。
“不會有詐吧?”
“都這時候了,還能有什麼詐。”
諸蠻之酋姜塘沉着臉說道:“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除了赴約還能如何,難不成咱們真帶着兩萬多族人悉數戰死於此嗎。”
“都怪這該死的夏三。”
看着案上夏三的腦袋,有人怒不可遏,抽刀上去將其砍得面目全非。
“都怪這夏三的蠱惑。”
“行了!”姜塘喝住,他一腳踹飛夏三的腦袋,沒好氣說道:“也是咱們自己沒腦子,大明朝風調雨順怎麼可能處處反民,這就只是一個蟊賊而已,不說他了,我一人去永順會會大明那個什麼所謂的經略使,看看是怎麼一個和談法,如我死了,你們便帶着族民逃入深山之中。”
“大首領。”
“就這麼定了!”
姜塘揮手打斷,望着屋外的藍天失神。
此一去,生死難料。
永順之約被姜塘當成了鴻門盛宴,而此刻業已抵達永順司的陳雲甫卻是好整以暇的在永順宣慰使彭添保的陪同下四處閒逛。
彭姓一直都是永順的大姓和首領姓氏,打從唐朝設羈縻州開始到現在都快千年了。
“宣慰使,咱們這永順發展的很不錯啊。”
一圈轉下來,陳雲甫很滿意的點頭說道:“百姓安居樂業,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加之風光秀麗,本官還以爲這裡是五柳先生筆下的世外桃源呢。”
彭添保一笑,連謙虛道不敢當。
“現在永順的情況怎麼樣,每年的產出都夠吃的嗎,可有什麼短缺之物。”
走進宣慰使司的衙門,陳雲甫當首坐下,反客爲主的和彭添保聊起天:“柴米油鹽醬醋茶或者蔥薑蒜辣、絲絹綢布啥的,缺什麼都可以和本官說,本官給你想辦法解決掉。”
這位年輕的經略使那麼好說話?
彭添保頓時大喜,他也不跟陳雲甫假客氣,你問我缺啥那我就直說。
隨着彭添保一通哭窮,很快一份清單就列了出來,陳雲甫接過看了一眼,倒也不算太離譜,就點點頭放到一邊。
“本官馬上着湖廣和江西布政使司爲宣慰使籌措送來。”
“謝謝、謝謝經略使。”
彭添保開心的像個四十多歲的孩子,起身一個勁衝陳雲甫作揖。
“宣慰使不用如此多禮節,區區一些生活用度而已。”陳雲甫笑道:“永順的子民亦是我大明的子民,管自家子民的吃喝本就是朝廷分內之事,宣慰使如此道謝,反而讓本官感到慚愧啊。”
彭添保順着話說了兩聲是,可又咂摸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但到底哪裡不一樣,彭添保說不出來。
當晚,彭添保召集了宣慰使司一衆土官來爲陳雲甫接風,宴席上陳雲甫起身敬酒,嘆聲道。
“今天本官剛到,聽宣慰使說永順如今缺衣少食的情況,本官聽到心裡非常悲痛,羞慚的幾欲鑽地縫之中。
想我大明富有四海,物產之饒無可勝數,便如這使司官衙般大的倉稟便足有數千座,堆的是滿滿登登,鹽如雪山、綢如汪洋,可永順這卻是衣食緊張,難以自足,本官身爲湖廣經略,此皆爲本官之過也。
於是本官讓宣慰使列了一份清單,以命人快馬加鞭送往湖廣、江西兩省,即刻擢兩省官倉調撥送來,不僅要按照清單來送,更是雙倍送之,以酬己過。”
一羣土官面面相覷,而後俱都興奮起身,端起酒碗衝陳雲甫道謝。
“多謝經略使。”
經略使是真大方。
大明朝也是真富啊。
聽聽,幾千座類似這使司官衙般大的倉稟堆的滿滿登登,那得多少吃穿之物。
“經略使,既然大明如此之富,我們永順能不能買一點?”
有一土官坐不住,開口說道:“當然,我們雖然沒錢,但是有礦石、有奇木...”
“這位兄弟說什麼買啊。”陳雲甫誒了一聲,不悅道:“咱們都是兄弟手足,家裡的財產自然是咱們家裡人花,何談買賣一說,你缺了就和家裡說,陛下乃是我等手足之父母,焉有不給之道理?
說,缺什麼都可以說。”
“真不用我們買?”
“本官還能騙你?”陳雲甫笑呵呵端着酒杯來到這位土官身邊, 摟住其肩膀掃視全場,言道:“說了咱們是一家人,那就是一家人,家裡人還能見外嗎?”
“來,喝酒。”
土官激動的不能自持,舉碗一飲而盡。
“敬經略使。”
“好!兄弟豪氣,給我換碗,我也幹了!”
衆皆叫好,直言經略使豪氣沖天,唯獨彭添保一個勁的皺眉。
他總感覺到哪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就是說不出來。
搖搖頭。
想不明白的事爲什麼要去想呢,大明也好之前的大宋也罷,朝廷這麼些年來不一直都是很大方的嗎。
除了那什麼大元。
砍砍殺殺的忒嚇人了。
活該被趕回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