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冰泉冷咽

鄧銘的可怕在於:她不知道什麼叫怕。

喪心病狂的大膽,不計後果的殘忍。

她想燒死王音奴,馬上就去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當然,她沒傻到自己親自動手,跑到郊外皇莊裡放火。她命心腹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價格收買了皇莊伺候的宮女,要她乘着王音奴夜間熟睡時,將臥房淋上火油,一把火除掉這個絆腳石。

財帛動人心,爲了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宮女心一橫,擇日不如撞日,當晚就動手了。

王音奴自從嫁做秦王妃,就時常夢魘哭泣說夢話,爲了保留最後的一點點**和尊嚴,入睡時從來不要宮人在門外值夜,這給宮女動手帶來了方便。

子夜,隆冬將至,牛首山皇莊假山池塘的泉水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薄冰下的水還在緩緩的流動,發出艱澀低沉,嗚咽哽咽的聲音,好像女人的哭泣。

隨着北風漸厲,冰層越來越厚,嗚咽的聲音漸漸停歇,消失不見了,流水被寒風馴服,彷彿像被套上籠頭的野馬,被迫放棄大草原,從此仍人驅使駕馭。

一雙繡鞋踏破了凝結在地面的白霜。

“喵!”

一隻野貓被細碎的腳步聲驚醒了,驚跳而起,落在了水池的冰面上狂奔。

格嚓!

順着野貓的奔跑方向,池塘的冰面開始皴裂,形成如蜘蛛網般的裂紋,流水乘機擺脫了冰面的桎梏,重新開始奔流起來。

“該死的貓!”

宮女的繡鞋在白霜上打滑,低聲咒罵着,悄悄提着一桶火油閃進了宮殿裡,王妃的臥房在東次間,臥房裡鋪着厚實的波斯羊毛地毯,溫暖乾燥。

宮女將一桶火油都潑灑在地毯上,油膩慢慢滲透着地毯上魚形圖案,一條條魚就像擱淺似的扭曲掙扎着。

此時宮女已經嚇得手腳脫力了,但事情做到一半,已無回頭路可走了,宮女咬咬牙,一腳踢翻了火盆。

火盆裡裝着無煙的紅籮炭,圓溜溜的紅籮炭在地毯上打了幾個滾,火苗順着火油溢出的方向無聲蔓延而去。

乘着火勢尚小,從外面看不清動靜,宮女趕緊掩面而去,跑回了下人居住的裙房,她爬回牀上,由於太過緊張,都忘記脫鞋了,她拉起被子矇住了頭臉,似乎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焦慮的等待着。

等待時總覺得時間過的特別漫長,宮女暗想:王妃會不會被嗆醒跑出來了?或者突然下一場大雨撲滅了大火?或者打更巡夜的小內侍們發現臥房起火,齊齊撲滅了?

就當她考慮了將近百種可能,甚至後悔自己貪財冒險做這種殺人放火之事時,外面響起了急切的銅鑼聲。

“快起來,王妃的宮殿走水了!”

宮女大喜,掀開被子跳下牀,貓腰在牀底下找鞋子。

吱呀!

住在隔壁的一個宮女推門進來,“哎呀,還磨蹭什麼?快去救火啊,去晚了一步,小心挨罰!”

宮女急道:‘“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子不見了。”

同伴指着她的腳說道:“急糊塗了?你已經穿上了啊!”

“哦,可不是着急嘛,我們快走吧。”

田莊的宮人們都提着桶盆去滅火,一些膽大的兵士甚至拼死披着溼透的棉被闖進火海里救秦王妃。

“王妃!”護衛們大聲叫着,在火海里苦苦尋覓王音奴,可是當宮殿都燒得坍塌了,始終未見王妃的身影。衆人頓時絕望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燃燒的宮殿。

皇莊的總管太監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愣在那裡幹嘛,趕緊滅火啊,堂堂大明王妃燒死在田莊裡,你們輕則流放,重則砍頭啊!”

衆人回過神來,繼續澆水滅火。

一直沒有消息,王妃應該燒死在臥房裡了吧!宮女就近在宮殿旁邊的池塘提水,她心神不寧,眼睛咕嚕嚕亂轉,總覺得有人看出她的異樣。

突然,宮女的身體好像被寒風凍住了,僵直提水站在池塘邊。她看見一個穿着黑色狐裘的身影快步走來,那人頭戴着風帽,看不清容顏,可是整個皇莊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穿狐裘這種珍貴的大毛衣服。

是王妃!

火勢那麼猛,王妃怎麼可能安然無恙?這個影子身形瘦弱,彷彿只剩下一副骨架撐着黑色狐裘,走路無聲,好像在地上飄蕩似的。

宮女大驚,水桶撲通落在池塘裡,大聲叫道:“有鬼!有鬼啊!”

“鬼影”停下,還冷冷瞥了她一眼,蒼白的容顏在黑色狐裘的襯托下有種異常的妖豔陰冷,猶如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宮女心虛,尖利的叫聲刺破夜空,“鬼!冤鬼索命啊!”

“鬼影”並沒有上前找宮女索命,她繼續往燃燒的宮殿走去。宮女的尖叫聲引得衆人的目光轉向鬼影,紛紛大驚失色。

“我沒死。”王音奴放下頭上的風帽,她說話時,可以清晰的看見嘴裡呼出的白氣,既然有呼吸,應該是活人。

衆人放下水桶,都有一種死裡逃生之感,王妃沒事,他們也不會跟着受罰了。衆人簇擁着王音奴到偏殿休息,誰都沒注意到站在池塘旁邊呆滯的宮女被一個黑影按倒到冰冷的水中……

次日一早,錦衣衛指揮使毛驤進宮向馬皇后說了皇莊起火的始末,“……宮殿已經成了灰燼了,所幸王妃半夜去了田莊花園散步,躲過一劫。”

馬皇后不悅的問道:“大半夜的不睡覺,王妃獨自一人出去做什麼?”

毛驤說道:“秦王妃自稱輾轉難眠,索性起牀去外面走走。聽一直伺候王妃的宮人們說,秦王妃有少眠之症,晚上睡不了幾個更次。尤其是今秋逆賊王金剛背叛大明,帶着北元世子逃到鳳陽韭山被炸的屍骨無存後,王妃就經常整夜失眠,一晚上都不睡的。”

馬皇后說道:“牛首山的皇莊走水,是爲不詳之地。叫宗人府另外找個齊整的田莊安置秦王妃吧,

雖說她二哥是個卑鄙無恥的叛徒,但她畢竟是親王妃,是我的兒媳婦,切莫辱了皇家的顏面,不能怠慢了。”

“是。”毛驤領命而去。回到錦衣衛駐地,毛驤吩咐手下暗探,“你們去查一查昨晚皇莊附近有誰出沒?還有,去那個淹死的宮女家裡或者親戚家裡暗中查訪,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者錢財。”

“是。”手下暗探領命而去。

次日手下們回話,說當晚牛首山上,皇莊旁邊是魏國公徐家的別院,魏國公徐達帶着全家在那裡打獵,除此之外,金陵城也有幾家貴族子弟在牛首山遊獵,皇室中周王朱橚也上山打獵了,當晚還和參加了徐家的家宴,並且就宿在徐家別院裡,次日一早離開別院,徑直去了藥鋪當大夫。

至於那個失足淹死在池塘的宮女,她是個孤兒,無家無口,搜查了她臥房的箱籠,並無任何可疑的財物。

其他人也就罷了,毛驤聽到周王朱橚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原來當晚朱橚也在牛首山啊,還夜宿徐家別院,緊挨着秦王妃的皇莊……這個難道只是巧合?周王和秦王妃以前是一對小情侶呢。

毛驤當即去了百草堂藥鋪找朱橚,開門見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遠就聞到一股米粥的香氣,連寒風都吹散不盡。一羣衣不蔽體,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流浪者在百和堂藥鋪的西面排起了長隊,等待藥鋪施捨米粥。

毛驤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粥桶,裡頭是最便宜的陳年糙米,但是煮的非常濃厚,筷插不倒,足夠流浪者果腹了。

毛驤童年時和父母離散,也當過流浪兒的,他很明白一碗不要錢的米粥對一無所有的流浪者意味着什麼。

是生命,意味着可以繼續活下去。

百和堂終年都在施粥,一些窮困人家瞧病,藥錢也是能免則免。大明諸多皇子,周王朱橚最爲仁慈寬厚。他長着一副水晶心肝,純潔無暇,晶瑩透明,但也容易被人欺負摔碎。

朱橚在後院翻曬着草藥,頭也不擡的說道:“你來找我,是爲了昨晚皇莊失火一事吧。”

毛驤雖然冷血無情,但他內心是很佩服朱橚的善良,他不忍心設套傷害這位皇子,開門見山的說道:“是的,周王殿下。殿下向來只在藥鋪鑽研醫學,除了進宮給皇上皇后請安,平日就在百草堂診療病人,昨日怎麼突然去了牛首山?”

朱橚熟練的顛着竹編的簸箕,篩去藥材上的塵土,淡淡道:“我遇到了一項疑難雜症,便去尋徐家大小姐幫忙。她醫術高明,指點迷津。之後天色已晚,山路難行,魏國公和徐家二公子徐增壽都挽留我在別院吃晚飯,借宿一宿。晚宴上的那隻烤兔子是我和徐增壽一起烤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徐家大小姐和徐增壽。”

朱橚在回來之前,已經和徐妙儀串供了,徐妙儀再大膽,也不敢直言對毛驤說周王是來質問我這個未來四嫂的。

毛驤趕緊說道:“周王殿下的話,標下深信不疑。今日前來打擾殿下,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殿下莫要生氣。”

朱橚輕輕咬了一口甘草片,嚐了嚐味道,甘草甜蜜的滋味使得他舒展了眉頭,“哦,無妨,你隨便問,查案要緊。昨晚皇莊大火,我也驚起來了,本來和徐家人一起提着水桶想去皇莊支援的,走到門口守着莊園的太監說王妃無事,大火已經快滅了,我們便都退回別院繼續睡覺。”

“毛驤,查到現在,皇莊正殿大火,到底是天災,還是**?”

毛驤觀察着周王的神色,說道:“是天災,也是**。”

朱橚雙手一頓,“哦?如何解釋?難道有人要害秦王妃?”

毛驤說道:“或許吧,秦王妃是北元郡主,身份特殊。皇莊伺候的宮人們有許多的親人死在北元的鐵蹄之下,想要藉着冬天臥房燒紅籮炭取暖,藉機放火,毀屍滅跡,爲親人報仇。”

朱橚並無多少城府,此時臉上有了焦急之色,“秦王妃是大明王妃,女人出嫁從夫,她是無辜的。”

毛驤點頭說道:“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吩咐,娘娘命我好好徹查此案,並派錦衣衛的人保護秦王妃,切莫再令王妃遇險了。”

朱橚放下心來。

毛驤遂告辭,騎馬行經朱雀街,遠遠看見宋秀兒的胭脂鋪子,今日鋪子沒有開張,臨街撐着長梯,賬房欒八郎穿了一身短打衣服,踩着梯子爬上屋頂,替換破損的瓦片。

宋秀兒叉着腰對欒八郎叫道:“你好好修屋頂,要是下雨漏水,淹壞我的香粉,我就扣你的工錢描賠!”

欒八郎在屋頂揮汗如雨,“好,若真的再漏雨,你扣便是了。”

宋秀兒說道:“那我真扣錢了啊!”

欒八郎點頭朝着宋秀兒笑了笑,“嗯,扣吧。”

宋秀兒說道:“我的香粉是從西域運過來的,金貴着呢,你五年的工錢不夠扣的。”

欒八郎笑道:“五年不夠,那就十年吧。”

宋秀兒笑靨如花,“那十年也不夠呢?”

欒八郎說道:“那就扣一輩子……”

看見這一幕,毛驤逃也似的調轉馬頭,從一小巷子裡繞過了朱雀街,心裡鈍痛,就像有誰拿着一把生鏽的鈍刀,一刀刀的割裂着他的心。

感情果然是世上最難斷的東西!難怪朱橚和秦王妃會忍不住半夜私下見面!朱橚是個透明心肝,一番問話對答後,善於察言觀色的毛驤確定當晚他和秦王妃見過面。

情難斷,摧心肝!毛驤騎馬揚鞭,在小巷子飛馳,好像他跑的快一些,就能將痛苦甩在身後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情難斷,繞紛亂,有幾人能不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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