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的幾艘花船,已是過了十八孔廊橋的橋洞。
從方纔起,就打得激烈。
有人墜河,嗆了一肚水。
有人登船,抱得美人歸。
後方船舶緊跟而上。
戰況不由愈演愈烈,天河的花船爭豔,到了此時,纔算趨於高潮。
而橋上的二位世子,卻是多少有些不耐。
擡眼望去,前方河道轉彎處,再無花船。
可仍沒見到青仙樓的那艘。
李建成等了又等,望眼欲穿。
“睦哥,青仙樓花船都這會兒了還沒瞧見,莫非已是被人捷足先登?這季離總不會是銀樣鑞槍頭,徒有其名吧?”
李睦整了整前襟衣衫,纔出言寬慰道:“再等等吧,這季離我從未見過,聽其行事,倒也不算太過孟浪,應是有真能耐的。”
徐親王世子李建成收起摺扇,別在後頸,故作姿態道:“都沒船了,等甚?虧我還生了招攬的心思,看來傳言實在是不可盡信。”
裙下刀徐寄遙卻扯了扯身邊騎馬世子的褲腳。
“世子,船來了。”
遠處,季離昂首挺胸立於船頭,手執黑棍。
神采秀澈。
一身月牙色白衫。
纖塵不染,滴水未沾。
船篷下,佳人曲調凜然。
岸邊有人初見,無不讚嘆。
潛龍榜首,名不虛傳!
李睦記性也算是好的。
他想起,曾在南三街見過季離一面。
當時雖是一眼,但也不免爲其俊秀相貌與身邊絕色侍女驚歎。
如今再見,發現季離除了身子顯得挺拔健碩些以外。
竟給人一種鋒銳不可直視之感!
李睦暗自惋惜。
若非季玄龍,他早都對季離生了念想,如何能輪到李建成起意?
而李建成卻是眼前一亮。
好個丰神俊朗的大乾兒郎!
一眼就瞧得出,絕非池中之物!
偏睦哥礙於玄龍與其仇怨,不得結交。
如此好事,怎能錯過?
不就是道門死了個五轉長老,草木之人?
有何大不了?
實在不行,他就賠給道門三兩個五轉修者作抵!
李建成以爲,季離,能值這個價兒。
於是,他低身趴伏白馬背上。
徐寄遙便湊上前去。
李建成聲音極淺,悄聲輕念道:“待會兒,你要給我試出他的深淺,但是不得衝船,辦不辦得到?”
“世子,可以。”
徐寄遙說完,伸手理了理淡紅裙襬。
她不必問什麼因由,只遵世子之令即可。
李建成聽了答覆,起身摺扇一開,便瀟灑朗聲言道:“寄遙,去吧!爲本世子奪那李師師回府,共度良宵!”
徐寄遙點頭。
縱身一躍,翩然而下。
腳尖輕點河水,隨即穩踏在水面之上。
水波緩緩暈開。
紅裙佳人俏立河面。
如履平地。
樑親王世子李睦怎能甘心落後?
“麥子,我想叫李師師今夜過後,再當不得清倌人,該如何做?”
麥子身形魁梧,說話自然甕聲甕氣。
“世子,我毀了那破船,三位佳人俱給您搶來,隨您挑。”
李睦擺手,假意拒絕道:“那倒是不必,那兩位紅倌人本世子還真沒甚興趣。”
“世子不要,就丟到河裡。”
李睦笑逐顏開。
“也好,你去吧。”
李睦揮手。
“是。”
麥子也從橋上飛身跳下。
落在水面,卻沒徐寄遙穩當。
不知是不是故意,踏起水花來,濺了徐寄遙半邊裙襬。
“你等着。”
徐寄遙瞥了他一眼,只說了三字。
她打定主意,等試過了季離本領,定叫這莽撞小子,看看她裙下的白刃,磨的有多鋒利。
“好,等着你。”
麥子雙手握拳,手上瑩白光輝流轉。
他名號爲無暇手,自然不是他的手很好看。
而是他手中的光彩,折上千百把兵刃,都屬尋常事,手掌絕不會傷到分毫。
二人立於水面靜待。
倆世子便有一搭沒一搭,極費心思的閒聊。
而季離這會兒,正揮舞三尺半的黑棍,忙活的棍影連綿。
也不知這些世家公子和宗門新秀都是抽了哪道風。
眼看廊橋臨近,偏一股腦兒的選在這時衝船。
季離甩出的漆黑棍芒,抽飛了一人又一人。
岸上喝彩之聲不絕於耳。
劉治容看着她家少主,卻是暗暗心驚。
他這下,是改的終劍十三式中的第三式。
這下是第六式。
這下又是第八式。
劉治容越看,越難自控,直想剝開季離的腦殼仔細瞧瞧。
這還是人吶?
不二劍訣,算得上是天下最高深莫測的劍法了。
他瞧上一遍就會。
這事兒先不提。
可他還能改成棍法!
不僅如此,又把鋒銳劍意盡數消除,不傷人性命!
這可就難了!
好比別人家的幼童都在咿呀學語。
爹孃都叫不全。
而他不僅會背詩,還能自個兒寫!
偏偏,寫的還挺好。
走在一旁的聾娘看出端倪,對着劉治容疑惑問道:“這南勝劍宗的不二劍訣,他幾時學的?”
劉治容聽着問話,實在是有苦難言。
說實話吧,聾娘絕對以爲是假話。
可若是說假話……
她來大乾纔多久,哪有謊話可編?
“聾娘,少主……下午剛學的。”
實在沒法子,劉治容只好實話實講。
這下,便輪到聾娘驚詫了。
“下午……剛學?你只教了他一個下午?”
劉治容先是點頭。
一想立馬覺出不對,又拼命搖頭。
聾娘鬆了口氣,說道:“我就說呢,這孩子再聰慧,總不能一個下午就學會這終劍十三吧。”
誰知劉治容卻說道:“不是教了一下午,聾娘,我其實真沒想教少主劍訣,就是當着少主的面,使了一遍不二劍訣而已,哪承想……”
聾娘風華難掩震驚,不由瞠目結舌,遂轉頭望向仙兒。
仙兒淺笑點頭道:“聾娘,是真的,少主就看了一遍。”
一遍?
一遍就能會!
聾娘啞口無言。
我這到是收了個怎樣的義子!
她心裡只想着。
若是那人還在天都……
恐怕會搶着教他劍法,攔都攔不住吧?
而前方一直等着的徐寄遙與麥子,卻也是沒想到的。
季離確是風頭正盛。
他們早就清楚季離修行一日,直達三轉。
佔了潛龍榜首,直到今天還沒被擠下來。
可……
這越看越像不二劍宗劍法的棍法,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二人疑惑不解之際。
青仙樓的花船總算是姍姍來遲,抵達廊橋之前。
衝船之人,登時全無蹤影。
季離一愣,擡眼望去。
這纔看到一男一女攔在前方河面。
麥子這時離船還遠着,便率先高喊:“季離!我乃李睦世子麾下,今夜衝船隻爲李師師,你若讓開,絕不傷你!”
身邊徐寄遙瞥了他一眼。
“憨貨。”
麥子沒理她。
可季離,也沒理他。
沒空兒。
這會兒好不容易沒人衝船。
琵琶聲斷。
胡婉兒撂下琵琶,又湊上前來。
一雙柔嫩小手,貼心的爲他揉捏肩膀。
“少主,辛苦了!”
胡婉兒聲似蜜甜。
季離用不着回身,都能想起她的嫵媚笑顏。
可此時,琴聲也停了。
“少主,我……也學過些手法,您快坐下歇歇。”
李師師羞紅了臉。
可還是搬了張凳子,叫季離坐下。
季離看前方二人還遠,他又沒撐船,順河水飄着,總還要一會兒纔到。
便坐下了。
可萬萬沒想到,李師師提着裙襬,竟在他身前側着跪下了!
季離剛想開口。
就看着李師師擡起他的一條腿,擺到了懷裡。
接着,小手握拳,輕捶起來。
季離突然不想說話了。
身後,媚到骨子裡的胡婉兒給他捏肩。
身前,青仙樓琴道第一的清倌人,李師師跪着替他捶腿。
季離從小苦日子過的習慣。
雖說成了青樓少主。
但捫心自問,他從未生過驕奢淫逸,綠酒紅燈的荒唐想法。
可這會兒。
他實在是隻覺得舒坦的很。
船篷裡,南玲瓏就稍顯尷尬了。
少主,還有一條腿閒着。
我要不要……也去捶捶?
她本猶豫不定。
但僅過了幾息,南玲瓏便提裙上前,學着李師師的樣子。
輕輕跪下。
捧着季離另外的腿,揉捶起來。
季離那日聽陳扶蘇說。
大乾青雲試頭十名,年紀只要在十六以下,皆能進天人墓。
墓裡,有本雙全法,可叫人長生。
多少年,數不盡的少年英傑,俱是尋之不得。
季離本難理解,何謂雙全法。
世間又安得雙全之法?
此時他卻覺得。
自個兒現在,就是雙全……
而岸邊,仙兒和劉治容氣的直跺腳。
看着季離享受的半眯着眼。
仙兒直想衝過去咬他一口。
“聾娘,您瞧他!”
仙兒噘嘴告狀。
聾娘輕笑不語。
仙兒嘴噘的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