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查

三月中旬圍場遇刺一事中,多數刺客被侍衛軍斬斃,抓捕歸案的十幾個刺客有的咬破齒間毒囊自盡了。剩下的幾個被卸了下巴,未能及時自盡,可嘴巴個頂個的嚴實,沒熬過重刑,什麼都沒問出。

口風如此嚴實,雖重刑加身仍一心護主,定是私豢多年的死士。

順着山中那避世的營寨查,也終究無果。山上的少年大多是未及弱冠的孩子,早忘了當年買他們上山的人是什麼模樣,好幾年住在山上練兵習武,卻從沒見過主子。

如此,便只好順着城防軍和虎槍營的方向查。比如常年駐守圍場並在那處練兵的虎槍營營長因疏忽竟不知圍場的鐵網破了;比如負責點兵的城防軍統領,從城中一路直行到圍場,路上發現一隊兵士似有異常,卻也未在意,這便是瀆職之罪;比如北郊校場的庫守,發現丟失了十幾把兵器卻瞞而不報……

這麼一查,順藤摸瓜查出來好些人,其後牽涉衆多,連幾位三朝元老都牽涉其中,查不到罪證,卻也脫不了嫌疑。這案便成了懸案,已走至了死衚衕中。

負責徹查此案的大理寺一個月沒休過假,夜半都不敢安眠,生怕被人悄無聲息地抹了脖子。若不是陛下指了他徹查此案,他哪裡會往這事上撞?只能早早安置了一家老小,給他們留下了退路。

圍場遇刺一事剛查出點眉目,還未待查出主事之人,先蠶禮上的禍事卻接踵而來。賊人竟還是貼着與京兆尹一模一樣的面具去的,真正的京兆尹當下自請辭官,待脫了嫌疑後再回朝堂。

官場沉浮二十餘載,如今卻遭了這無妄之災,惹得朝中大臣欷歔不已。萬幸沒出什麼大事,若不然,這回還不知得牽扯多少人。

這一月來,出入京城都極爲嚴苛,東南西北四處城門都守得嚴嚴實實,非京城本地人不得入城。一月內竟出了兩撥刺客,街上日夜換防。京中百姓更是人人自危,入夜後再不敢出門,生怕被官兵當成賊人拿了去。

大臣們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不知府邸何處藏着太子的耳目。

那日江儼帶着侍衛折身救皓兒的時候,是在京郊另一處村子裡找到皓兒的,並非是窩藏刺客的那個荒村。官兵一連搜捕三天三夜,最終在深山中找到了賊人。

若不是循着小世子沿途灑下的碎紙片做記號,節約了不少時間,那夥賊人定已從山路而行,一路逃出了京城。假扮京兆尹及五十兵士的賊人盡數伏誅,連帶着那荒村裡的刺客窩都連根拔了。

這些賊人原是徽州知府手下的府兵,徽州知府手下幾十府兵私逃,他卻瞞而不報。若是往日攤上這事,那知府頂多被定個瀆職之罪。可如今三日內便被黑騎衛緝捕進京,丟了烏紗帽不說,還沒了半條命去。

那些賊人不是正經殺手出身,又是得人錢財做這事的,口風不嚴實。此時自己性命不保,以爲把主使之人供出來就能逃過死罪,當下把大皇子的樣貌口述了出來。

待畫師畫出來,與大皇子真人有個八分相像,衆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等到皓兒清醒後,卻斬釘截鐵道:“舅母是壞人。”認了認那畫像上的男子,更是一口咬定。

這便板上釘釘,再沒差了。而圍場刺客一事,大皇子也未能脫去嫌疑。

如此這便成了文宣帝的家事,瞧見文宣帝臉上鐵青,滿朝文武沒一個敢開口。連往日蹦躂的最歡、口口聲聲天地君親師的御史們,此時都閉口不言,縮着脖子如鵪鶉。

老臣們懂得明哲保身,此事是由大皇子主使。若他們說重罰,興許會悖了文宣帝的心思;若他們說輕罰吧,那就是往太子眼裡戳刀子,將來還能討得了好?此事萬不能插手,端看陛下的態度了。

許多寒門出身得太子提擢的新臣都沒見過這般風聲鶴唳的陣仗,又因心中坦坦蕩蕩,此番倒是最積極,恨不得親手抓出主事之人,得太子青眼。

*

坤寧宮中,原本該溫馨和順其樂融融的家宴,此時卻一室冷肅。滿桌美食珍饈都沒了熱氣,仍無一人動筷。

侍膳的宮女靜立一旁,垂首斂目,卻各個手腳發軟,連手中的杯盤都端不穩了,杯盤輕撞,發出細微聲響。

往日陛下不拘小節,娘娘性情疏淡,太子溫儒俊雅,公主更是暖若春風拂面。此時四個主子竟都冷着個臉,也難過她們如此失措了。

承昭太子揮退她們,在文宣帝身邊伴了幾十年的老魏公公神色微動,也躬身退了出去,不敢聽接下來的話。

承昭因在儲君的位子上,平日講究八面玲瓏揣度人心,說話做事總是會留一線,以免給臣子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可此時他眸光極冷:“他雖頂着我容氏皇姓,卻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牲。皇姐和皓兒與他同出一宗,他都忍心下如此毒手,其心可誅,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文宣帝揉揉眉心,疲憊至極:“你身爲儲君,應以德治天下。他與你同父所出,千刀萬剮這樣殘酷的刑罰你莫要再提。即便他犯下這般錯事,卻總歸是你的兄長。”

承昭微怔,又不可置信沉聲發問:“您的意思,是要我們既往不咎?”

承熹和皇后都定定瞧着文宣帝默然不語,聽承昭怒聲道:“圍場刺客一事與他脫不了干係,如今竟又買通賊子把手伸到皓兒的頭上。戕害手足,這便是父皇眼中的兄長?”

空蕩的殿中,其聲反覆迴盪,竟有金戈鏗鏘之勢。

文宣帝眸中沉痛,長長嘆了口氣。

這許多年來,他雖對那孩子不看重,卻到底是自己的頭個孩兒。他還依稀記得那孩子幼時是多麼乖巧,會說的第一個詞就是“父皇”,小時候他還抱着他學寫字……即便那孩子十四便出宮落府,身邊負責教養的嬤嬤和侍禮太監還是他親自挑的。後來兩人都被他攆回了內務府。

文宣帝知他心中有怨,也就不再管他。可他從沒忘過那孩子,逢年過節都賞了東西下去。又怕皇后知道了心中難過,還是悄悄做的這事。

那孩子從不上前親近他,這許多年來他政務繁忙,也未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對他遠比不上對承昭的十分之一……可他如今,怎麼就變得這般狠毒了呢?

“兒臣既來問您,是因對父皇的愛重,只想爲我與皇姐求個公道。”承昭笑得嘲諷:“卻未想如此狼子野心之輩,父皇竟還要護着他?!置我與皇姐二人於何地?”

文宣帝默然許久,終是頹然倒在椅上,閉上眼似有不忍,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隨你們去吧,可總歸……留他一命。”

“父皇放心便是,兒臣不才,可做不來戕害手足的事。”承昭太子語氣嘲諷:“定會留他一條性命。”

話落,見文宣帝還要說什麼的模樣,承昭氣得拂袖去了。

承熹坐着未動,輕聲嘆了口氣。承昭多年來與朝中重臣鬥智鬥勇,言談舉止早已至滴水不露的境地。此番卻是動了真怒,想來是當真被父皇此舉傷了心。

她又轉了視線看向文宣帝,幼時那段晦暗的歲月浮現在腦海中,眸中嘲諷之色愈深。爲帝多年,她的父王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心軟得近乎糊塗。

瞧見母后眼中悲意,承熹摩挲着母后冰涼的手,想要拉她起身一起離開。皇后卻搖搖頭示意無礙,叫她先行離開。

承熹欲言又止,瞧見她面上的憔悴憊倦之色,終是什麼話都沒說出口,只得離開,留二人獨處。

“陛下如此,又置我的承熹於何地呢?”聽到皇后發問,文宣帝不知該如何答,她的聲音飄飄悠悠:“當初他給承熹下毒,陛下說他年幼喪母,又受奸人挑唆,才犯下如此錯事。”

“我不信他,可我信陛下。”

文宣帝抿了抿脣,方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巧巧掙了開,又說:“可他如今仍冥頑不靈,此番查明瞭幕後主使,陛下卻還要護着他?”

她語氣寡淡,聲音低得像是嘆息,聽不出半分咄咄逼人的質問或是苛責。

可文宣帝一顆心微微下沉,這許多年來,她一直沒給他起過什麼親暱的稱呼。兩人獨處時她一直喊“你”,從不喚他一個更親近的稱呼。彷彿是近乎苛刻地守着心中的距離,不再靠近他一分,也不容他再靠近一份。

他從前還偶爾會喪氣,後來習慣了,反倒覺得她聲音溫軟,無論怎樣喊都好聽。

卻只有在十幾年前,兩人關係瀕臨破滅之時,她才疏離冷淡地喊他:“陛下”。

文宣帝怕越說越錯,再三斟酌纔開口說:“合姝,他到底流着我容家的骨血,此番犯下大錯不容辯解。可要他一條性命到底是過分了些……將他幽禁府中可好?”

皇后靜靜看着他,輕聲問:“他沒有軍權,也從不參議朝政,卻仍能收買臣子,聯絡賊人作惡。這般狼子野心的畜牲,幽禁府中可有大用?若是日後死性不改,傷到了我的孩兒,陛下又待如何?”

文宣帝靜默片刻,抿脣答:“將他貶爲庶人可好?合姝,你既爲人母,該知我的苦衷。”他不由欷歔:“到底是我誤了他,若是當年好好教養於他,他定不會生出如此禍孽心思。”

皇后看着文宣帝臉上深深的愧悔之色,扯出了一個涼涼的笑,手腕處曾經的傷痕一下一下掙扎得跳着,微弱的疼。

端懿皇后提起正紅裙襬,行出五步遠,盈盈下拜,跪倒在冰涼的金磚上。她仰頭看着文宣帝,這人的眉眼鼻脣,眼尾的每一條細紋,鬢角的每一根新增的白髮,她都再熟悉不過。

這是與她相伴二十餘載的陛下。

這是與她同牀共枕近二十餘載的夫君。

這是一個心慈手軟的糊塗帝王。

十八年前因爲他的多疑,她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因爲他的遲疑不決,差一點也要永遠失去自己的承熹。

十八年後因爲他的心軟,她終於能對他徹底死心。

心死如灰,不過至此。

她深深俯身,朝着坐上神情怔然的九五至尊叩首,額頭緊貼在冰涼的金磚聲,冷聲道:“陛下聖明。”

文宣帝一瞬恍惚,似福至心靈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陡然起身,闊袖帶翻了身前的杯盤,美食珍饈霎時一片狼藉。

那在他身側相伴多年的人卻已經走出了門外。

從來坐北朝南的帝王家,每日申時以後,看到的景色便只有逆光。此時只能瞧見她的背影,走入沉沉夜色之中。

肩背挺直,娥首高擡,像極了多年前那韌骨不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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