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願意，我就不去了。打獵也沒什麼不好，你看咱一家子也沒餓死，比爹在的時候好多了……”郭大貴龐大的身軀坐在小玲慣常踏腳的小板凳上顯得很不協調，他低沉的嗓音明明在勸解郭汪氏放下心裡的糾結，卻將自己的不甘心暴露無遺。
郭汪氏嘆了口氣，眼神呆呆望着還沒起牀的小強睡的屋子，“唉。你去吧。”
“啥？你說啥？”郭大貴猛的擡頭，滿是難以置信。妻子比起其他的農村婦女來說柔弱的多了，若是自己出遠門，她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郭大貴覺得想都不敢想。
郭汪氏低了頭，聲音卻很堅決。“趁年輕，你就像公爹一樣去拼一把吧。孩子還小，不急着這一年半載的。即便不成，咱再重新做獵戶罷了。”
郭大貴看着身子單薄，眼神卻異常堅毅的妻子，“他娘，你……你真的願意讓我去麼？我若是走，得幾個月的……這家裡……”
“這些都不是大事。”郭汪氏苦笑着搖搖頭，“真正讓你下不了決心的，是怕這事不牢靠吧。我想着，咱認識周姑娘幾年，實在是個好姑娘家，又能幹，心地又極善。你說若是她騙咱們，你說咱們這家徒四壁的，人家周家可是瀝州城響噹噹的大戶，咱們又有什麼好讓人家騙的呢？”
郭大貴抱了頭苦惱極了，“是，我也這麼想。若說周姑娘矇騙咱們，我倒信她是好心幫咱們，賺錢的生意她找誰做不是做呢。再就像你說的，咱們有什麼值得人家花心思騙取的呢。可是……”
鍋裡的水開了，蒸籠上已經冒着熱氣，郭汪氏沿着鍋邊兒舀了瓢冷水加進去，郭大貴那些猶豫不決的念頭好似隨着這霧氣一起消失了。
“你待會就跟周姑娘說，這事兒咱應了。咱把她的恩情記着，來日若是要用得着咱郭家人的，咱們決不推辭。想必出門之前，周姑娘也不會讓你空手上路的，到時候你上山打幾天獵物，給隔壁幾家鄉親和里正家，村長家送去，你不在的時候，家裡也不會有大事，若是有什麼事，左右鄰居也能幫點忙的，若是鄰居幫不了，我就帶了孩子跪倒村長和里正那裡求說法去……”
郭大貴從來不知道妻子這麼快就決斷出來，也能說出這麼狠的話來。或許在艱苦的日子裡，再柔弱的女子，也會生生變得強硬起來。
早飯的時候聽到預期中的結果，周朦朧並不意外。飯桌上一撤，前胡就機靈的招呼小玲和小強到院子裡把門關緊，放小兔子出來跑跑曬曬太陽，留了三個大人在屋裡頭說話。
周朦朧把從懷裡掏出三錠銀子，一個十兩，又摸出一個錦囊來，裡頭是十兩的碎銀子。瞧着郭大貴夫妻倆想推辭，周朦朧伸手攔了他們的話頭。
“這銀子也不是白給的，你們放心拿着。再說，郭大叔出門也得把家裡安頓好，把人手找好，不然路上怎能專心呢。”周朦朧指指桌子上的銀子，“這些郭大叔你先拿着，我下半晌就下山回去了，去關外也就這幾天，到時候我讓前胡來給您送信，約好了時間地方你帶着人去等着接我的羊。”
“這銀子，郭大叔，這幾天你得忙了。先給小強在附近村裡找個私塾，孩子的事情耽誤不得。再一個，跟你出門的人，這大冬天的出去跑事兒也是苦活計，總得先給點定銀是吧？還有嬸子，您這一出門，恐怕得好幾個月的，嬸子的家用，還有孩子的嚼用，鄉親鄰居，村長里正，恐怕都得大叔您費心先打點好的。不過，左右我年關都在瀝州，隔個十來天我讓人來看看嬸子。”
聽得周朦朧把自己的事情說的這麼細緻周到，郭大貴心裡熨帖極了，這銀子，還真用得着的。他也就沒推辭。只是郭汪氏看着桌上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的銀子，眼角溼潤了，還好沒以小人之心去猜忌周姑娘的，旁的不說，就桌上這麼些銀子，把他們一家四口拉去賣了，說不定還不值這麼些呢。
“行，”郭大貴一拍大腿，“我們村兒沒有私塾，隔壁同二村有個秀才在家教孩子的，明兒一早，我就去跑一趟。人手的事情，就在咱村裡找，這冬天田地裡也沒什麼要忙活的，有幾家平日裡日子也不大好過，應當願意賺這銀子的，我這先上山一趟，回來就去那幾家說說看。”
“嗯，自己村裡人也好。”周朦朧點點頭，“都知根知底的，路上大叔也能多些幫扶的，再說，男勞力跟大叔出門，留下的女眷，自然也知道照顧着點嬸子和小玲的。”其實農戶人家，又是這沒收成的冬天，能照顧什麼呢，左右不過是有啥事幫句嘴的，平日裡幫忙留點心看個門戶什麼的。
“嗯嗯，姑娘說的在理。”郭汪氏用袖角擦擦眼睛，直點頭。男人從沒離開過家，她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擔驚受怕，說來說去，也還是爲了孩子想。
郭大貴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姑娘，這四十兩銀子當您先借給我們的，日後賣了羊回來，我就還您。”
周朦朧會心一笑，沒再拘泥，“成！”這是郭家讓她沒來由的想伸手幫一把的一個原因之一，貧賤不能移。
到了晌午，郭汪氏飯都端上桌了，郭大貴才哼哧哼哧推門進來。背上扛着一隻鹿。
周朦朧本來還挺失落，心想着果然那母鹿沒尋來，還是隻得把小鹿扛回來，可是再細細一瞧，“咦？大叔，這不是昨天那受傷的小鹿啊？”
前胡在院子角落裡劈柴，聽了丟了斧頭也跑了過來，“哇，這麼大的塊頭，大叔，這……這還真是那母鹿啊？”
郭大貴將背上的鹿卸下放在院子裡的石板上，擦擦額頭的汗，“是啊，我說的沒錯吧，要是小鹿跑丟了母鹿還不一定去尋，可是要是去喝水，聽着小鹿叫喚，母鹿總該跑去望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