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帳篷,帳內只有兩個人,但氣氛卻十分緊張,擺在他們中間的棋盤就快到了分出勝負的最後一步。孟上一執白子,敏稱執黑子,兩人竟是旗鼓相當。
“殿下性情不定,殺性又重,可不是件好事啊!若不小心,便會成爲第二位暴君,難得民心。”孟上一忽然打散棋局,看着心浮氣躁的敏稱,搖頭嘆息道。
“這是你逼她出的手,若她選擇退讓隱忍,這會,你又是另一種說法了。”敏稱盯着孟上一的眼睛,壓抑着怒火,“我最恨的就是這些彎彎繞繞,但若用在適當的時候,我自不攔你,可你用在主子身上究竟是什麼意思?既然你有心試探,怎麼沒做好之後的準備?連累我一整晚都忙着肅清,到現在才能坐下來休息。”
敏稱不傻,怎麼會猜不到古艾的突然發難與誰有關?古艾平日雖然跋扈了些,但大事上還是知道輕重的,斷不會當衆做出逆主之舉,若不是被人挑撥,她最多隻會在底下不屑兩聲。但古艾的確不能再留,她仗着軍功已經隱隱有奪位之心,即使她自己還不知道心中所想,可他卻看透了,因爲那樣的眼神他看得太多。
何況古艾對他存了不一樣的心思,而他此生卻無法再愛上別人,求而不得之下,她又怎麼做不出謀權篡位將他困在身邊的事?經過甘非燚一事,他最恨的便是“奪位”,本想尋個由頭削了古艾的權,將她趕走。但孟上一卻比他更狠更絕,既借甘妤霖之手除掉了古艾,又試探了甘妤霖的爲人,還讓他充當了劊子手。
若孟上一這點心思用在敵人身上,他一定樂得在一旁喝酒看戲,必要時再補上兩刀。但孟上一偏偏是用在甘妤霖身上,他斷不能縱容!甘妤霖再怎麼樣,都是他們的主子,孟上一豈能如此放肆,難不成忘了甘妤霖身上流着誰的血了?
看着臉上陰晴不定的敏稱,孟上一笑而不語,將棋盤收拾好,轉而泡起茶來。
清香的味道瀰漫在帳篷內,勾起了孟上一的回憶,想當初他和敏稱還爲這茶打起來過,但最終是言千歌喝下了甘非燚親手泡的第一杯茶。那時候,他們只能看着言千歌佔據甘非燚所有的目光,無法分走半分,現在自然也是如此。言千歌死得倒是痛快,丟下他們,獨自去追隨甘非燚,明明說好要在大草原上相見的。
“千歌,是你食言了!”孟上一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看着手中的茶杯,心道。
聞着茶香,敏稱的精神有一瞬間的恍惚,回過神後卻是更爲惱火,終是沒撐住,拍桌而起,道:“孟上一,收起你的小心思,她是我們的主子,我們理應盡心輔佐她!你真以爲她沒做好萬全的準備就敢離開軒淵,到這未知的大草原來?”
“你以爲千歌這些年都是在軒淵混日子的,他沒給他的女兒安排好一切,便是閻王親來,也奪不走他的性命!不是再無牽掛,千歌,千歌他又怎麼會捨得丟下女兒死去?”敏稱說着,胸口忽然有點疼,不自覺的捂了下,痛感很快消失。
孟上一低着頭,沒看到敏稱的異樣,只當他是氣得狠了,呼吸暫時失調。
敏稱剛緩過勁,就看到孟上一安坐如山的反應,怒火禁不住再次燃燒,低吼道:“便是古艾的死引得軍心散亂,你信不信她也有辦法解決這一問題,更甚者,趁機奪了我的軍權,要了你的命!莫被她狠辣的表面騙了,你在試探她的時候,她也在試探你。別以爲這世上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別人都是算計不過你的傻子!”
緩了口氣,接着道:“如今,就是我徹夜解決了那些心思浮動的人,也於事無補,被主子猜疑,無法取得主子信任的臣子,下場會是什麼,你不會不清楚!我是不怕死,但我死也該死在殺掉甘城也的戰場上,死也該以大將軍的身份死,斷不能成爲因‘不臣’而被主子賜死的叛將!所以,你若再敢妄動,休怪我無情!”
孟上一擡眼,看着敏稱一生氣就會不自覺鼓起的臉,好笑的搖搖頭,道:“我不過是想快點了解殿下罷了,你急個什麼?你我相處多年,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若不是有後手,我又怎麼會從古艾身上下手,真不怕軍心大亂嗎?”
“古艾看着在軍隊裡聲望大,但到底根基淺,立足不穩,動她,將士們雖然不滿,卻沒人會站出來替她求情。殿下定是察覺到這一點,才下了狠手,就是狠得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了。”說着,孟上一倒好一杯茶,遞給敏稱,敏稱板着臉沒有接,孟上一笑笑,自己抿了一口,略顯遺憾,味道還是比不得甘非燚親手泡的。
“孟上一,你要記住她是阿燚的女兒,是我許下誓言的人的後代,我忠於阿燚,自會繼續盡忠於她!你,可別忘了當初的誓言,做出欺主之事!”敏稱說完,擡腳便走,行至帳篷門口,停下,輕聲道,“上一,已經這麼多年了,放下吧!”
“她終究不是她!”孟上一身子一震,回過神後,看着敏稱的背影,笑着道。
“可她也不是她,她們是不同的人。但無論忠於誰,都是我的職責,她們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是一脈的傳承。也是我們誓言的延續,爲之付出生死的一切,我分得清楚,唯有你還在迷茫!”話落,敏稱掀開簾子走了,沒有回頭看一眼。
孟上一看着手上的玉扳指,喃喃自語道:“是嗎,也許吧,自始至終,我都沒你看得透!或許正因太明白,才只能離開。若你當時死乞白賴,千歌素有包容之度,阿燚即使再不願,後宮也定有你一席之地。但跟困在後宮,守着一個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的人相比,還是在外廝殺來得暢快。可你走了,我卻只能留下。”
“我,只能留下!”孟上一說着,抿下一口茶,真苦,怎麼會變得這麼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