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清爽的老婦人走出浴室,進入小僧侶打掃好的房間,還不待說話,甘妤霖就拿着乾淨的帕子進來了,貼心的爲她擦乾頭髮,最後還替她梳了個簡單大氣的髮髻。看着銅鏡中的人,老婦人滿意的笑笑,她果然還是當年的緣語一枝花,可惜那個死男人真死了,不然這會替她梳頭替她整裝的就會是同樣老去的他了。
“師父可還滿意?”甘妤霖放下木梳,低眉順眼的站在一邊,等老婦人發話。
“你這孩子倒是個手巧的,平日裡沒少這麼伺候芹兒吧?”老婦人回神,看着低垂着頭的甘妤霖,心中的戒備少了幾分,也正眼看待這個人了。須知道她算是一手帶大的公羊芹和岸子都沒這麼服侍過她,難怪那死男人死前最遺憾的是沒能生個男孩給她。女孩雖好,卻不及男孩貼心,但要她選,她寧可死男人一輩子生不出來,也不要他因爲子嗣一事傷了身體,就這麼帶着腹中孩子舍她而去。
甘妤霖微擡頭,輕笑道:“阿芹不需要我的照顧,倒是她把我照顧得很好!”
老婦人眯眼,冷哼道:“照顧得很好?她要是真照顧的好,怎麼把你照顧到這庵廟來了?我老人家大老遠跑來是爲了喝新人茶的,不是喝這佛祖的清茶!”
“師父……”聞言,甘妤霖爲難的咬咬脣,想說什麼最終也什麼都沒說出來。
就在氣氛略顯尷尬的時候,岸子來到了門外,敲了敲大開的門,探進半個腦袋偷看老婦人,“師父,師姐來了,但把守的侍衛不許她進來,只好請師父出去!”
老婦人自然知道是岸子通風報信,她回來的路上可是聽夠了流言,這纔想着先來會會這個迷得她徒兒要死的人。不想此人跟想象中的妖媚完全不沾邊,分明就是個教養極好的大家公子,會照顧人,懂眼色,遭到非議也不見怨憤。如此,她也不好說什麼了,但要她跟公羊芹回府,卻是不可能的事,她還得多留宿幾天。
“去告訴你師姐,師父連夜趕路,累了,這裡環境清幽,不聞喧囂,很適合休息,師父就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她要是太想師父了,就去書房看看畫像!”老婦人打着哈欠,無視了岸子討好的笑容,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她絕不承認是因爲甘妤霖太貼心,終於讓她感受了一把爲人師父的優越感,這才捨不得離開。
“……”岸子表情一僵,看了一眼甘妤霖,得她一個笑臉後,向老婦人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岸子一走,甘妤霖立刻去鋪牀,若不是此時身份不正式,都能效仿書上的賢夫給長輩暖牀了。老婦人看着甘妤霖的動作,神色略顯複雜,這孩子好是好,卻是不能繼續留在公羊芹身邊,就是修行十年,也無法消除身上隱患。
孫家的人,她最是瞭解不過,一旦動了心,哪是那麼容易放手的?她不能眼看着她的徒弟和孫家的孩子交惡,尤其是爲了一個男人,及時掐掉總好過放任。
“孩子,坐下,跟我老人家談談心!”想着,老婦人便向甘妤霖招了招手。
“是,師父!”甘妤霖鋪好牀,乖順的坐到老婦人身邊,垂着眼任她打量。
曾是緣語第一美人的老婦人年輕時闖蕩江湖,可謂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人送外號“懸夜老人”,世人皆尊稱她爲“夜夫人”。多年下來,她也習慣這個稱呼了,看甘妤霖拘謹,便道:“孩子,你就叫我夜夫人吧,若不嫌棄,叫聲夜奶奶也行!”
“夜夫人。”甘妤霖很機靈的選擇了這個稱呼,“懸夜老人”年逾七十,卻極注重容貌,保養得猶如四十歲的婦人,若她真的稱呼“奶奶”,只怕會被丟出去。
“好好好,孩子,你可知我一趕回來就來見你是打算做什麼?”懸夜老人看着甘妤霖,似要把她所有的動作都看進眼裡,但對方卻依然是那副乖順的樣子。
“夜夫人想要做什麼,小炎怎能猜得出,但無論是什麼,都是爲了阿芹好。”甘妤霖說着,對上懸夜老人的眼睛,想起言千歌曾告訴過她的一段故事,再看此人,心中忌憚不減,卻多了一分同情。爲情所困的人,是那麼的可憐,亦是那麼的可恨。也許是嘗夠了那份痛苦,這纔想要對她下手,避免公羊芹走上老路。
懸夜老人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的存在已威脅到了芹兒,別以爲你在這裡住上三年,便什麼事都沒有了。顏兒待你的真心,芹兒待你的執着,只要你存在一天,就有隨時爆發的可能。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但很多時候,對或是錯,並無意義。你若真心爲了芹兒,就該知道如何做纔是最好的,你好好想想!”
“夜夫人這是要我離開阿芹?”甘妤霖站起身,面色蒼白的看着懸夜老人。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懸夜老人嘆了口氣,背過身,強硬的說道:“我不會允許任何威脅到芹兒的人繼續留在她身邊,放心,我會安排好你後半生的生活。想必在芹兒和顏兒之間左右爲難的活着,也非你所求吧?”
一時間靜默無語,甘妤霖咬着嘴脣看着懸夜老人的後背,半晌,壓低聲音道:“小炎明白該怎麼做了,若這對阿芹來說纔是最好的,那麼小炎甘願承受!夜已深,夜夫人一路勞累,就請休息吧,小炎退下了,若有需要,小僧侶就住在隔壁。”
懸夜老人點點頭,看着甘妤霖離開,心中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卻沒在意。
天未亮,一聲尖叫劃破了庵廟的清靜,“啊,快來人啊,李小郎君上吊了!”
被驚醒的懸夜老人臉色一變,鞋也來不及穿就竄出了房間,來到甘妤霖居住的寢室,看到被將軍府暗衛護住的甘妤霖,一絲懊悔縈繞心間。不等懸夜老人上前施救,就看到府上暗衛和女皇親衛將甘妤霖護在身後,竟是一臉戒備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