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衆仙阻止不及, 龍三一個人隻身前往南海珞珈山,尋找觀世音菩薩。何仙姑道:“此處離珞珈山萬里之遙,一路上妖魔甚多, 龍三少不經事, 豈不危險?”鐵柺李道:“她給老龍王寵得不像話, 以後難免吃虧。不過她對韓湘子卻情深意重, 這也是他們的孽緣。”何仙姑道:“我總不放心, 若是韓湘子知道我們讓龍三隻身前往珞珈山,也必定會怪我們不顧情意。依我看,叫誰陪她去纔好。我現在又要事在身, 恐怕不能去。衆位仙友意下如何?”說罷看了漢鍾離一眼。
漢鍾離搖一搖芭蕉扇,擺手道:“仙姑你別害我, 那丫頭太纏人, 我可受不了!”鐵柺李道:“我是韓湘子的師父, 現在他身受重傷,我當然不能走開。”何仙姑看了看滿面笑容的張果老, 道:“果老兄,你仙風道骨,胸懷寬廣,自然不會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吧?張果老白眉一挑,道:“仙姑, 你少給老兒戴高帽子, 我可不招惹她!”衆仙素來知道他好說話, 便道:“果老兄, 八仙之中, 最德高望重的就是你了。這次湘子若能起死回生,你就是我們八仙的大功臣。八仙之中, 也以你爲尊。”
張果老撫須笑道:“看來我若是不去,倒辜負了衆位仙友的情義?”衆仙都道:“正是。”何仙姑趁機道:“果老,等你回來,仙姑必定爲你接風洗塵,讓你大飽口福。”張果老最是貪嘴的,衆仙又諸多奉承,他也知道龍三雖然嬌生慣養,但心地並不壞,便道:“如此說來,老兒便走一遭就是了!”衆仙都道:“甚好!快去快回。”張果老喚來青驢,駕着祥雲,飄然而去。張果老功力遠在龍三之上,追上她自然不成問題。衆仙將韓湘子擡至裡屋放好,又合八仙的法力將他的身體護住,以防妖魔邪氣侵襲。
漢鍾離將何仙姑叫到別處,道:“方纔我聽你說有要事在身,到底所爲何事?”何仙姑知道瞞他不過,便將白牡丹的事告知他。漢鍾離道:“仙姑,你此舉也是多餘。她既是王母娘娘最心愛的仙子,娘娘自然有安排。”何仙姑道:“話雖如此,我與她到底是姐妹一場,終究不忍心她墮落風塵。況且,我也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漢鍾離道:“我聽孫悟空說過,牡丹仙子因東華上仙而思凡,若是洞賓因此而犯了情劫,那如何是好?”
何仙姑道:“既是劫數,又如何避免?鍾離兄,歷經劫數,方能成果。洞賓若不能堪破情關,又如何修成正果?這一切也是命中註定,躲不了的。”漢鍾離嘆了一口氣,道:“雖說如此,她不來招惹咱們,咱們何苦招惹她?劫數雖難逃,但是邪魔已蠢蠢欲動,到那時若八仙未全,便不好辦了。”何仙姑道:“順其自然罷了,我相信洞賓不會因小失大。”漢鍾離道:“但願如此,不過,仙姑你可要幫我看着點洞賓,他向來比較聽你的話。”何仙姑笑道:“你收了好徒兒,倒推給我!”
漢鍾離笑道:“我素知仙姑巾幗不讓鬚眉,因此少不得麻煩你了。”仙姑笑道:“這話我倒愛聽。”正說着,卻見呂洞賓遠遠走過來,何仙姑忙向漢鍾離使了個眼色,漢鍾離會意,便不說了。呂洞賓將摺扇在手中轉了幾轉,笑道:“你們兩個揹着我們說什麼呢?”何仙姑笑道:“還能說什麼,不過是如何救韓湘子罷了。”呂洞賓不信,道:“你們何必哄我呢?必然是說我的壞話。不然爲什麼我一來你們就不說了?”還未說完,漢鍾離的芭蕉扇已經打將過來,呂洞賓拿摺扇輕輕一擋,笑道:“師父,君子動口不動手。”
漢鍾離哼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我方纔和仙姑說,你越來越不聽我管教,整天也不見人影,我正要將你逐出師門。”呂洞賓急道:“我何曾不聽師父管教了?我這些天在做什麼,師父只問仙姑便是。”漢鍾離道:“既如此,你便拜了仙姑爲師如何?我也懶得管你。”呂洞賓嘻嘻笑道:“這師父哪是隨便認的?仙姑萬萬不能做我的師父。”漢鍾離道:“有何不可?”呂洞賓正兒八經地答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況且,一人不拜二門。我若拜了仙姑爲師,豈不讓旁人笑話師父教徒無方麼?”漢鍾離笑道:“算你還識大體。”
且說翌日清晨,白牡丹自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慵懶無力,便喚丫鬟:“小紅。”小紅在外間聽了,忙端了盥洗器具入內服侍。她將臉盆放在鐵架子上,撩開牀幃,用銅鉤勾住,又掀開最裡邊的銀紅紗帳,欲扶白牡丹起身。白牡丹原是面朝裡而睡,半個身子坐起來,望向她道:“我這頭痛得厲害。”小紅看了看她,突然露出驚訝又害怕的表情,只聽她尖叫道:“啊,姑娘,你的臉…”白牡丹雙手撫摸着臉頰,不解道:“我的臉怎麼了?”小紅半晌不說話,將梳妝檯上的銅鏡遞給她,小聲道:“姑娘自己看吧!”
白牡丹向銅鏡裡一瞧,只見自己潔白如玉的右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青紫的胎記,那胎記幾乎覆蓋了整個右臉,看上去甚是可怖。白牡丹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被嚇到,她沉吟半晌,道:“好了,小紅,你先出去吧,媽媽那裡我自有交代。”小紅一臉同情地看着她,道:“姑娘,怎麼會突然這樣?”白牡丹道:“你問我我問誰呢,先出去吧,我一個人先靜一靜。”小紅磨磨蹭蹭地出去了,對青樓女子而言,容貌自然是第一位的,她又是疑惑,又是可惜,只得先出去了。不過,媽媽肯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她恐怕要氣瘋了。
小紅剛出去,白牡丹就冷笑道:“我知道你們在這裡,何必鬼鬼祟祟?”她剛說完,何仙姑和呂洞賓就現出真身。白牡丹早已料到是他們搗鬼,便道:“你們仗着自己有法力,就這樣胡作非爲。難道你們就是這樣做神仙的麼?”何仙姑陪笑道:“牡丹你別生氣,我們也是不得已爲之。你早一日離開這裡,便可以早日成仙。”白牡丹道:“我說過我不想成仙,你們不要白費心機了!”呂洞賓笑道:“白姑娘,事到如今,就算你不想成仙,恐怕這裡你也呆不下去了吧?”白牡丹道:“我就算在這裡爲奴爲婢,也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正僵持着,卻見一個人急匆匆地進來叫道:“牡丹你怎麼了?”聽聲音卻是此間的老鴇。何仙姑和呂洞賓隱身不及,被老鴇撞了個正着。老鴇卻來不及與他們理論,上前拉着白牡丹一看,登時傻了眼,氣急敗壞道:“你是怎麼搞的,這個鬼樣子怎麼出去見人?”一邊說一邊拿手在她右臉上捻,那胎記是呂洞賓以仙法爲之,如同胎生的一般,哪裡去的掉?白牡丹被她弄疼了,別開臉道:“媽媽你別白費力氣了。”老鴇聞言突然一個巴掌打了過來,道:“老孃怎麼買了你這麼個賠錢貨!”
呂洞賓見她動手,白牡丹無力抵抗,便將那老鴇一推,皺眉道:“你別這麼凶神惡煞的!她容貌被毀,留在這裡也無用,不如將她賣給我。”白牡丹道:“你少在這裡趁火打劫,我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跟你走!”那老鴇本想將她當做搖錢樹,如今這如意算盤落空了,正是一肚子的火,現在見有人肯接這個燙手山芋,何樂而不爲?她忙笑道:“昨兒我就看出公子對白姑娘一片癡心,如今我才越發信了。如今她這副模樣,我也就賤賣了,一口價,五千兩如何?”呂洞賓笑道:“果然爽快!”說罷從袖中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老鴇忙接過掖在袖子裡,又叫小紅:“把屋子收了,以後也沒有什麼白姑娘了!”又對白牡丹道:“這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以後好生服侍呂公子!”白牡丹看了老鴇一眼,又看了呂洞賓一眼,突然嫣然一笑:“呂公子,牡丹以後就多承你照顧了!”呂洞賓見老鴇說話刻薄,白牡丹楚楚可憐,心裡不免有些愧疚,便道:“白姑娘,在下得罪了。”白牡丹妙目含淚道:“牡丹不敢。”老鴇曖昧地笑道:“你們有多少話,留着回家慢慢說!”說罷笑嘻嘻地出去了。
呂洞賓道:“白姑娘請吧!”白牡丹反笑道:“請兩位先行。”呂洞賓和何仙姑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先行出去。還未走到門口,只聽見“彭”的一聲,接着是牡丹的□□聲,兩人回頭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原來白牡丹竟不堪受辱,趁兩人不備,一頭撞在柱上,額上流血不止。呂洞賓將她抱起,嘆道:“白姑娘,你何苦如此?”因見她性格剛烈至此,呂洞賓不由對她刮目相看,心內好生歉疚,也對她越發敬重。不過,這點傷勢到底無礙,仙姑口唸仙決,便令鮮血頓止,傷勢痊癒。傷口雖複合如初,白牡丹卻依舊暈厥不醒,皆因她是凡人的緣故。
呂洞賓抱着白牡丹,與何仙姑一起回了八仙殿。藍采和打着竹板笑道:“我們這裡躺着一個,你們怎麼又帶了一個?”何仙姑道:“你別瞎鬧,先看看她是誰。”藍采和“啊”了一聲,道:“這不是牡丹仙子麼?”何仙姑笑道:“你還算明白,怎麼就你一個?”藍采和向內一指,笑道:“他們在和穿山甲講道呢!”呂洞賓道:“你們先別說這個,白姑娘住哪間屋子?”何仙姑道:“我旁邊的屋子不是空着麼?雖沒人住,卻還乾淨整齊。”
呂洞賓忙進去安置白牡丹,藍采和低聲笑道:“他知道牡丹仙子的來歷麼?”何仙姑忙道:“你小聲點兒,鍾離兄就怕他知道,你可別口沒遮攔。”藍采和摸着後腦勺道:“紙包不住火,他總有一天知道。”何仙姑道:“反正我們不說就是了,牡丹仙子爲情所困,才被貶下凡。我不希望她重蹈覆轍,因此將她安置在這裡,助她早日成仙。”藍采和道:“原來如此,不過鍾離兄怕是不樂意。”何仙姑笑道:“我已和鍾離兄說過了,不必擔心。”藍采和笑道:“你這人沒什麼不好,就是太多事。”
何仙姑笑了笑,卻見呂洞賓出來,便道:“牡丹現在怎麼樣?”呂洞賓道:“身子還有些虛弱。”何仙姑道:“不妨,我煮些雞湯給她補補。”呂洞賓笑道:“我和你一起去。”藍采和道:“我才說仙姑多事,原來你也是個多事的。”呂洞賓道:“就你是個無事忙。”把個藍采和說得不好意思,忙去練功了。何仙姑轉身去廚房煮雞湯,呂洞賓在一旁打下手。忙活了一陣,何仙姑舀了一碗,放在托盤上,端着往白牡丹房中去,呂洞賓也緊隨其後。
白牡丹躺在牀上,何仙姑將碗放在牀邊的小桌上,叫道:“牡丹。”白牡丹緩緩睜開眼,秀眉微蹙,道:“我在哪裡?”何仙姑道:“我們把你帶回來了,來,先喝點湯。”說着舀了一勺湯,放在脣邊吹了吹,才送到牡丹嘴裡。誰料,剛觸到她的脣,白牡丹身子突然一抖,擡手將湯碗都掀翻了。何仙姑猝不及防,整碗湯都潑在了仙姑的手臂上。呂洞賓心下一驚,將仙姑護在懷裡,急道:“怎麼樣,燙傷了沒有?”
何仙姑的手被他緊緊攥着着,臉上不覺紅了,輕輕掙脫他的手,故作輕鬆地笑道:“若有事,我這神仙也太不中用了!”呂洞賓又向白牡丹道:“仙姑好心待你,你不喝就算了,何必翻臉?”白牡丹低聲道:“我不是故意的,只因我從不吃葷,而且也不能聞葷腥,所以…”呂洞賓還要說什麼,何仙姑攔住他道:“算了,洞賓,她也不是故意的。”說罷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對白牡丹笑道:“你先休息,想吃什麼告訴我就是。”
白牡丹眼圈一紅,道:“仙姑,你待我這樣,真叫我無地自容了。”何仙姑聽她言語親熱,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我情同姐妹,何必見外?”白牡丹點頭笑道:“先前我不信你,如今我纔信了。”何仙姑突然想起什麼,將桌上銅鏡拿起,對她一比,笑道:“方纔多有得罪,如今你又是那個國色天香的牡丹了。”白牡丹卻拿眼瞟了瞟呂洞賓,低頭嗔道:“你怎麼也來取笑我?”呂洞賓見她們親如姐妹,自然也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