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仙殿, 只見一個嫋娜的身影在門口張望,原來是白牡丹。漢鍾離一見了白牡丹,便有些不自在。不過, 仙姑曾對他說明前因後果, 他也不好說什麼。若是此時將她趕走, 也會引起呂洞賓的疑心。八仙殿外的籬笆旁乃是大片美人蕉, 白牡丹一身淺黃色的薄衫在風中獨立, 花枝搖曳,裙襬飛揚。何仙姑她身子單薄,忙上前攜手笑道:“你怎麼站在這裡?”白牡丹笑道:“我見你們不總回來, 便有些不安。”何仙姑笑道:“你也太多心了,咱們不是回來了嗎?”白牡丹道:“怎麼樣, 韓湘子好些了麼?”何仙姑道:“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 你不必操心了。”衆仙將韓湘子又擡至屋內, 見他神色還好,也放下心來。
何仙姑送牡丹回房, 教授她一些修仙的心法,便回自己房中去了。剛關了房門,卻聽門外有人道:“仙姑,你在嗎?”卻是穿山甲。何仙姑只得開門,請他進來說話。穿山甲笑道:“仙姑, 我已經不怕水, 而且也不吃螞蟻了!”何仙姑笑道:“這是好事, 你已經戰勝自我, 剋制恐懼與惡念, 成仙的第一步你已經走出來了,以後拾級而上, 指日可待。”穿山甲笑道:“真的嗎?仙姑,我穿山甲能有今天都是因爲你,我實在是感激不盡。”何仙姑笑道:“你太客氣了,你能有今天全是你自己的造化。”
穿山甲又道:“對了,我方纔見池塘裡的荷花開了,甚是好看。”何仙姑笑道:“你倒有此雅興,我們一起去看看。”穿山甲喜不自禁,道:“我正有此意,只怕仙姑不情願。”何仙姑笑道:“我爲何不情願?難道你忘了我的名字?”穿山甲笑道:“我曾讀周敦頤的的《愛蓮說》,裡面有一句: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何仙姑笑道:“你倒越來越儒雅了,可喜可賀。”穿山甲心道:“仙姑,你可知我也是獨愛蓮呢?”他雖然心中愛慕她,但是想到自己尚未修成正果,哪裡配和她說什麼“神仙眷侶”的話?因此,只有將一腔愛意埋在心裡。何仙姑哪裡知道他這些心事,早趕着賞荷花去了。
竹林瀟瀟,荷塘映日,正是: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兩人穿過竹林,但見碧荷連天,又聞清香瀰漫。葉上水珠滾動,光影閃爍宛如琉璃;紅蓮嬌豔,白荷清麗,或怒放,或含苞,甚是怡人。何仙姑笑道:“這荷花長得真不錯!”穿山甲道:“荷花雖不錯,人卻更嬌豔。”何仙姑笑道:“你怎麼也學人花言巧語?”穿山甲笑道:“我是真心稱讚,並無半點雜念。”何仙姑笑道:“算了,開個玩笑,你誇我我其實還是很高興的。”穿山甲見她笑靨如花,不覺心猿意馬。幸好何仙姑一心賞花,並未在意。
又說呂洞賓被漢鍾離叫至房中教導了一番,就去仙姑房裡找她說話,誰知房中並沒有人。正要問別人,卻見白牡丹緩緩走過來,只當她也是找仙姑的,便笑道:“你不必去了,仙姑沒在。”白牡丹抿嘴兒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找她?我其實是找你呢!”呂洞賓笑道:“這就怪了,你來找我,爲何往這邊來?”白牡丹嘆道:“難道你以爲我是傻子,我見你不在房中,自然是在仙姑這裡了。”呂洞賓見她雙頰生暈,大有嬌羞之態,心內後悔道:“當初若要買她,也該讓其他人來纔是,現在她鍾情於我,我豈不是要傷她的心?”便道:“你找我有事?”
白牡丹道:“有事才能找你麼?不過是找個說話的人而已。你不是不知道,除了仙姑和你,其他人都不太喜歡我。”呂洞賓笑道:“白姑娘何出此言?他們只是和你不熟,怕唐突了你。”白牡丹道:“你還叫我白姑娘?倒顯得生分了。不如你就叫我牡丹,我叫你洞賓如何?你若嫌棄我出生地位,不配與你相交,那我從此離開這裡,也免得叫人看輕,說我白牡丹是恬不知恥的人。”呂洞賓忙道:“牡丹,你若這樣說,仙姑知道會罵死我的。”白牡丹笑道:“既如此,何不去我房中一坐?我用牡丹花蕊炮製的新茶招待你。”呂洞賓怕她自怨自艾,便道:“你泡的茶自然是要喝的。”說着雖牡丹往她房中去。
白牡丹請呂洞賓坐下,房中陳設皆是竹子所制,進屋便有一股脫俗的清香。竹几上擺着一個白瓷小罐,白牡丹揭了蓋子,從裡面取出些乾花蕊,花蕊不比別的茶,若用沸水來泡,會傷了它,須得將沸水先晾片刻方好。泡好了茶,呂洞賓喝了第一口,清香中又有淡淡的甜味兒,竟比上次的牡丹花茶還要入味。他喝了半杯,便有些神魂遊離,好似入了一場夢境。恍恍惚惚,他似乎到了一座偌大的花園。這花園卻也奇怪,別的沒有,桃樹卻是成千上萬,又開了滿樹的桃花,入目皆是嬌豔的桃紅色。他正疑惑,卻聽桃林深處隱隱傳來淺吟低語,他因不知身在何處,正想找個人問問,便步入桃林。
卻見前方一株桃樹下,好似憑空落下一個鞦韆。鞦韆之上,一個紫衣美人峨眉微蹙,朱脣輕啓,方纔聽到的淺吟低語自然是來自她了。呂洞賓正想上前問個究竟,卻發現這位美人赫然便是白牡丹的模樣!只聽她低聲道:“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只羨鴛鴦不羨仙。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呂洞賓恍然大悟,心道:“仙姑曾說牡丹仙子因思凡被貶,看這裡的模樣,竟像是王母娘娘蟠桃園。看來,她定然是牡丹仙子。卻不知她的心上人是誰?”他越發好奇,只是遠遠看着,卻見她默默起身,又道:“上仙,我並非有意假傳懿旨,但願你不要怪我。”說完竟走了。
呂洞賓慢慢跟上,卻見她到了南天門,又和守門的天將說了幾句話,天將畢恭畢敬地送她下去。呂洞賓怕跟丟了忙趕上去,突然想起自己闖入天庭,要是被天將發現就糟了。誰知那些天將彷彿沒瞧見他似的,呂洞賓心下大喜,便追着牡丹下去。原來她竟是到凡間去,她愁腸百轉,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又欣喜若狂。她在一處鳥語花香才所在停下,獨在橋邊,似乎在等人,想來就是她口中說的“上仙”了。不多時,卻見金光乍現,卻是一個白衣仙人。
等他看清楚他的容貌時,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雖然他比自己多了兩撇鬍子,可是那容貌風度,不是自己又是誰?難怪仙姑不肯告訴他前因後果,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第一眼看見牡丹便覺得面熟?她竟然是因爲自己而流落風塵,又是愧疚,仙姑不肯說實話,難道是怕自己對她動情?難道在何仙姑心裡,他呂洞賓就這麼容易被美色所誘?想到這裡,不覺微微動怒。又見牡丹仙子與那什麼上仙糾纏了一會兒,牡丹仙子怒目而去。到最後,居然是牡丹自願爲他下凡,寧願墮落風塵也心甘情願。
牡丹自南天門一跳,他不知怎麼也跟着跳了下去,但覺心內一空,卻驚醒了,茶杯還握在手中,原來只是一個夢。白牡丹嫣然一笑,道:“怎麼你喝了我的茶卻睡着了?倒嚇了我一跳。”見他滿頭是汗,便從袖中掏出帕子要給他擦,又道:“做噩夢了麼?”呂洞賓將頭微微一側,起身笑道:“我還有別的事,先告辭了!”白牡丹握着帕子的手一緊,仍笑道:“你辦正事要緊。”眼見呂洞賓出去,她端起呂洞賓喝過的茶杯,將殘餘的茶水飲完,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