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依回到客棧後,等了兩日,終於得來天煞盟送來的消息,立刻便離開了客棧趕往天煞盟。
一路橫衝,天煞盟內根本沒能有人攔下柳無依一分,當再度出現在陰冷昏暗的殿上,柳無依辨不清心底又急又躁是爲何,“慕雲臣,他人呢?”
慕雲臣依舊是坐在座椅上,裹着白狐裘,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你很着急!”
“別跟我廢話!我要看到他是死是活!”若非爲了君懷璧,或許柳無依早就殺了這個人。
“在後面。你趕得及見他最後一面。”慕雲臣唉嘆了一聲,揮手招來侍從,“帶貴客過去。”
“是!”侍從領命便轉身往外,“這邊請!”
柳無依跟着侍從出了殿,幾道曲折後進了一間房,室內燈火通明,將不大的房間內的明細都照得清清楚楚。
“柳前輩!”
柳無依瞥見人沒多看齊仕悅一眼,直奔牀頭,“懷璧……”見到人的一瞬,柳無依心下一抽。躺在牀上的人面無血色還泛着青,根本不是人的顏色。
“柳前輩,君兄弟他……”跟過來的齊仕悅欲言又止,終只得嘆息,“柳前輩請節哀。”
“他怎麼了?”柳無依根本沒聽下去齊仕悅的話,暫時按壓着心中的波濤洶涌,靜下心坐下,拉出君懷璧的手臂並搭上三指……
“前輩見諒,君兄弟身上的毒拖了太久……”
“他中的什麼毒?”柳無依的醫術根本探不出所以然,確定的是君懷璧的脈象衰弱,確實已是絕境之相。
“大漠裡被一種奇毒毒蠍所傷。”
“區區一隻毒蠍?”柳無依盯住齊仕悅,“不過是被蠍子所傷,如果及時處理,根本不可能成這樣。你當時不是在他身邊嗎?你可是名醫之後,你要說你也沒辦法?”
“前輩所言並不偏差,若當時及時救治,根本不會讓傷勢延誤至今,導致無力迴天。只是當時我們剛剛遭逢沙漠風暴,隨身的東西都被風沙所捲走。且以爲是一般蠍子,只做了簡單包紮處理,沒想到……”齊仕悅再也說不下去,“抱歉,前輩!是晚輩無能!”
“爲什麼你沒事?滾!”柳無依吼道,“滾出去!”
“……”齊仕悅猶豫了半晌,“是!”黯然垂頭而去。
“君懷璧,你這孽徒,不過是被只蠍子咬了,你都能送命!廢物,真是個廢物!”柳無依人忍無可忍給了君懷璧一耳光,“你這孽徒!”
被柳無依打這一耳光或許太重,君懷璧就在此刻緩悠悠醒來,挪動脣,“師父……”他真的很難想象她如此美麗外貌下的用心……
“你還敢醒過來找罵?”柳無依再度舉起手掌卻靜在半空,“你這孽障!”
“師父——懷璧……又讓你失望了!”君懷璧虛弱的微微笑了。此刻他面帶烏青,根本無人色,笑起來的模樣反而可怖。
“不想讓我失望,就給我活下來!”柳無依命令道,“君懷璧,我不管你如何,你都得給我活下來!否則……你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她對他的執竟至如此,君懷璧磨了磨脣,好不容易出聲,“師父……你告訴懷璧,你真那麼恨懷璧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懷璧嗎?”
“……”柳無依一瞬而默。恨他嗎?一點都不喜歡嗎?只有剛剛看到他那一刻,她覺得她對他並非無情卻也絕對不是有情!
“師父——”君懷璧仍是望着她,尋求着答案,並艱難的擡起手來……他想摸摸她的臉。
柳無依突然一把抓住君懷璧的手腕按下,“你想怎麼樣?君懷璧!君懷璧,爲師命令你活下來!不管如何,你都不準死!”怎麼可以容許?她不容許!
“師父……”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還沒得到她的答案,他始終不甘心。
“我告訴你,君懷璧……這世上,你是我花費心血最多的一個。我絕對不容許自己心血被辜負,就算是老天,我也要爭過來!你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師父?”君懷璧尚沒能多說,就被拉了起來,跟着背後捱上一掌緊貼,他登時明白了,她要運功爲他逼毒,可是……“師父,不要這樣……浪費功力,根本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你沒資格說話!”無論爲了什麼,她必須救他,他的一條命是她的。
“師父——”
“閉嘴!”柳無依凝下的心神險些被他打擾,再度靜下心來。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麼做能有多大用,也沒想過值不值得,到了這一刻,凝在她腦中的只有不許他死的念頭而已。
君懷璧閉上嘴,不再說話。有時候他覺得他真的沒辦法去理解她,沒有辦法弄懂她……真的只是爲了她那個計劃嗎?她就要如此拼命?那麼她……實在太可怕了!
“噗……”一口淤血吐出,身體登時輕鬆了不少,可心中卻越發沉了
有生之年,柳無依都不記得自己有如此盡力去做一件事,從死過以後到以前都沒有過。她也不知道理由,這麼做是爲什麼,只是做了,彷彿一時衝動。呵……她突然覺得好笑,她本以爲自己是一灘死水的,任何事物都觸動不了她,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可原來她的心湖還會有怒浪衝天的時候啊!
“師父——”君懷璧回身攬抱住因爲虛耗過度而疲乏不堪的柳無依,讓人靠在胸口,雙臂不自覺的壓緊,“師父……”到底你何必呢?他深擰着眉,不得其解。
救他是爲了什麼,她沒想,但直到精疲力盡的這一刻,她都絲毫沒懷疑過自己這個選擇……
“懷璧……”
“師父,我在這兒。”
這麼多年,她從未如此虛弱過,身子一弱,就有很多往事涌上心來,關於尹長風關於那個在她懷裡咯咯笑的嬰兒……
“懷璧,如果你永遠不會長大多好。只會在我懷裡哭鬧,什麼也不知道——”
君懷璧突然怕聽她說下去,“師父你……一定是太累了。”他將她放躺下,望着她被汗水溼透了的纖弱面頰,微苦而皺緊的眉頭,一瞬恍然——
柳無依強撐開眼,就在眼前的人影都是模糊不清,“我討厭被奪走東西,老天也不能。我已經失去了很多,被天奪走被別人奪走,我最後……只有我自己,我沒有親人沒有兄弟沒有愛人,所以我叫無依。”
“師父,別說了——”他的心爲什麼要對她這樣的人疼?
“葛楚說得沒錯,我是太弱了……懷璧,不要像你師父一樣,永遠是個弱者。你要變強,變得比誰都強,沒人能打倒你,師父也不能……”
“師父——”他真有些懷疑,她是她嗎?
柳無依閉上眼又再睜開,直直望着君懷璧,依稀間,她好像記起了那人的容貌,“師兄——”
“師父?”君懷璧凝着眉,不知道柳無依目光中的複雜含味,但他很明確她看到的不是他。
“你在怪我恨我是嗎?”
“沒有。”君懷璧本能的回答。
“可我更恨你——所以我不怕!”柳無依說完緩閉上眼,慢吐出三個字,“我恨你!”
那是極爲輕緩的兩個字,可君懷璧聽在耳中,如刺扎心,他一直望着她安穩睡過去,許多話過了心頭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