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細流自假山上潺潺流下,落在水車的水斗上,帶動水車緩緩而行,水車的轉動,讓放在水榭裡的風車隨之轉動,微風吹過面前的冰雕,帶出絲絲涼意。
水榭之中,謝知意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翻看着手中的古籍,白色繡花紗裙的裙襬垂落,隨風輕輕搖曳,宛如池中盪漾的漣漪。
榻邊的小几上擺放着精緻的茶具,一壺剛泡好的龍井正散發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她最愛的茶之一,清冽中帶着幾分甘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水榭的寧靜,一位侍女走了進來,稟告道:“公主,大虞的使節已至。”
謝知意頭也不擡地道:“也該到了。”她大哥的密報,十天前就已送到她手中了。
四年前的五月十七日,大虞國的皇帝駕崩。
新帝登基,夏國需遵舊例,籌備貢品以表達對新帝之賀,貢品中尤以貢女爲重,大虞的使節就是來告知夏國這件事的。
二十五年前,堂姑義順翁主赴虞爲貢,今王室公主適齡者唯她與繼後俞氏所生的二公主謝知恩。
垂首凝視古籍,謝知意眸中閃過一抹複雜情緒,從兄長密報可知,她有極大可能將步義順翁主的後塵。
指尖輕輕摩挲書頁,終是輕嘆一聲,合上古籍,輕抿一口龍井,茶香繚繞間,面龐似被輕紗所覆,更顯朦朧。
侍女看着她,憂慮之色溢於言表,“公主,國王殿下會在慶會樓設宴款待使臣,還讓您務必赴宴。”
“只我一人?”謝知意問道。
“四位公主均需出席。”侍女答道。
謝知意脣角微勾,她就知道,以俞氏性格,是不會落下這麼大話柄的。
她輕撫着衣袖上的精緻刺繡,緩緩站起身,對侍女吩咐道:“回房更衣。”
回到寢宮,謝知意未急於裝扮,而是獨立窗前,凝視院中那片隨風輕擺的柳蘭。
柳蘭是她母后生前最喜歡的花,每當風起,柳蘭隨風輕搖,彷彿是她母后溫柔的低語,穿越時空的阻隔,給予她無聲的慰藉。
謝知意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低聲輕語道:“母后,世事無常,女兒恐難遂您心願,辜負了您那番苦心籌謀。”
生母的驟然離世,讓她的婚事戛然中斷,生活的軌跡從此佈滿了變數,前路茫茫。
這幾年,與俞氏鬥智鬥勇,才保住了這個寢宮和她兄妹倆的周全。
而今,她預感終難逃成爲和親的犧牲品。
謝知意轉身走向梳妝檯,坐下道:“霜降,爲我上妝吧。”
“是,公主。”霜降是她身邊四婢之一,是她兄長費盡心思挑出來,送進宮中保護她的。
霜降拿起玉梳,一縷一縷地幫她把烏黑的長髮梳順,巧手一扭一挽一擰,就把她的秀髮編織成繁複的髮髻,幾縷碎髮隨意垂落在額前,爲她平添了幾分柔弱之感。
鏡中倒映的容顏,謝知意脣角微微上揚,讚許地道:“霜降的手藝真是日益精湛了。”
“公主本就天生麗質,奴婢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霜降笑語盈盈,爲她戴上飾品.
一支赤金鑲嵌着珍珠的柳蘭步搖,在她的發間輕輕搖曳,熠熠生輝。
謝知意挑了一件粉藍色的繡花圓領袍,淡雅的藍色如同晨曦初照的天空,映襯得她更加超凡脫俗。
搭配銀白底色上繡着粉紫柳蘭的百褶裙,與髮髻上的步搖相映成趣。
鏡中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膚如凝脂,眸若秋水,謝知意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對即將到來的挑戰的淡然,“走吧,我們去慶會樓。”
肩輿停在宮門處,謝知意在侍女的攙扶下,穩穩落座。宮婢們合力擡起肩輿,向慶會樓行進。
宮婢們合力將肩輿緩緩擡起,往慶會樓去,微風拂面,帶來一陣陣清新的花香,還有遠處宮苑的悠揚樂聲。
“大姐。”一聲嬌膩的呼喊。
謝知意回頭一看,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二公主謝知恩,頷首道:“二妹。”
兩人年紀相差半歲,長相皆隨生母,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兩人的關係亦尋常,維持着表面的姐妹之情。
謝知恩穿着一襲鵝黃色直領繡牡丹的對襟褙子,杏黃色長裙,手執一柄菱形繡牡丹的團扇。
肩輿並排而行,謝知恩以扇掩嘴,假笑道:“大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這身衣裳襯得大姐如同仙子下凡,讓妹妹我自愧不如呢。”
話語中,一如既往的夾雜着嫉妒。
無論是姿色、風韻,還是才情、地位,謝知恩總是自覺稍遜一籌於謝知意。
她的笑容雖明媚,但眼底卻藏着一絲不易被察覺的陰鬱。
謝知意輕搖團扇,淺笑道:“二妹謬讚了,你我姐妹,各有千秋,怎能如此比較?再說了,二妹今日打扮的雍容華貴,宛若盛放的牡丹,令人賞心悅目,何來自愧不如之說。”
她語氣平淡,恰到好處地迴應着謝知恩的言不由衷的恭維。
頓了頓,又接着道:“今日父王在慶會樓設宴,乃是爲了迎接遠道而來的使臣,你我身爲大夏公主,更應在意的是如何彰顯我大夏的風範與氣度,而非拘泥於這些瑣碎之事。”
謝知恩聞言,面色微變,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嬌俏可人的模樣,輕笑道:“大姐所言極是,是妹妹我狹隘了,今日父王設宴,大姐可有備下什麼才藝,以娛賓客?”
“聽二妹話中之意,這是準備在今日宴會上,大展身手,讓使臣眼前一亮嗎?”謝知意對謝知恩在宴會上出風頭沒有任何意見,她更希望謝知恩能被使臣看上。
可惜,謝知恩蠢,俞氏卻精明,她是絕不會親生女兒成爲貢女,遠離故土的。
謝知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卻故作謙虛道:“大姐說笑了,妹妹我不過是想着,既是國宴,自當盡力爲父王與國家增光添彩。雖才藝不精,但求能博君一笑罷了。”
“二妹太過謙了,你的舞藝是由王后親授,乃宮中一絕,若在宴會上舞一曲,定能讓使臣大飽眼福。”謝知意眼中有淡淡的嘲諷。
俞氏當年就是憑一曲鈴鼓舞,入了父王的眼,從低賤的舞妓,一步一步爬上了王后之位。
“大姐謬讚了,若真要表演,我倒是覺得大姐的書法更勝一籌,那筆走龍蛇的氣勢,才真是讓人歎爲觀止。”謝知恩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謝知意,試圖將她也拉入這場無形的較量之中。
“二妹過譽了,本是靜心養性之藝,非爲炫耀於世。我僅是淺嘗筆墨之趣,怎敢在此衆目睽睽之下獻醜。”謝知意對宴會之事本無意,更遑論是展示自己的才藝了。
謝知恩脣角上揚,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大姐言之有理,書法的確不宜在此等盛宴上張揚。”
她巴不得謝知意不與她相爭,這樣她才能脫穎而出。
隨着肩輿緩緩停下,慶會樓的大門映入眼簾,金碧輝煌的樓閣在夕陽的餘暉下更顯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