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如雪,白如晝。@
“那家是什麼人?”葉秋寒一開口,令人錯愕。
我順着他的手看過去,正是海粟家。
“我家鄰居。”於是,我說。
“你幫鄰居家買東西?”他五官的輪廓比往日更深邃,可能被對月光的關係。但神情捉摸不透。
“啊。”我想起這麼個茬。
“男的女的?”他再問。
“男的。”想想海粟家一堆人,“也有女的。”
“和鄰居感情不錯,家都沒回,就直接去了。”他視線落在我的手提包和衣服上。
“葉組長,你很閒嗎?”我不打算繼續無厘頭的對話,“這麼晚來了解我和街坊四鄰的相處狀況?”
他因爲我叫葉組長,擡了擡眼眉,“我媽跟你說了什麼?”他出去拿禮物,回來之後,就覺得不對。一個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母親,一個是面對他不會藏情緒的女人。那兩人故作融洽,卻裝過頭。尤其是最後,他媽根本是不想讓他送人回去。他沒有問母親,直接過來了。
“你不問她,幹嘛問我?”我纔不想作告密的。
“陪我散步。”他並沒有容我拒絕地餘地,“這條街很安靜。”
“因爲已經很晚了。”我嘲諷着。腳步卻跟着他。
“我媽是個以那男人爲天地女人。**-
家境不錯,乖巧聽話,學業事業一路平順。遇見那男人之後,把家裡鬧了個天翻地覆。不惜和外公斷絕了關係。只求無名無份跟着他。那男人最近想讓我結婚,我拒絕了。所以。我媽纔來找我。爲了獲得他地肯定。她不會考慮她地兒子。甚至自己。如果今晚她對你說了不好聽地話,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再次向我打開了他的私人空間。
“你不承認自己地父親嗎?”我脫口而出。
“在他沒承認我母親之前,我也不會承認他的身份。”答案是出乎意料的,卻並不人驚訝。葉秋寒是很驕傲的男人。
“你媽真沒說什麼。”我覺得沒必要在他面前搬弄,“或許有誤會,解開就沒事了。”
“什麼誤會?”他抓住一點可疑,就不會放過。
“就是我從你家跑出去那天,她以爲我們有什麼,問了一下。我解釋清楚後,她就沒再問了。”我再次利用了那天。
“你怎麼解釋的?”他簡直猛追猛打。
“你別管了。”我不看他一眼,“不再誤會就好。”
“說給我聽。”他不放過我。
“我說,你以爲我別有用心,所以狠狠罵了我一頓,我就委屈得跑出去了。”不說他不消停,我只好說清楚。
“完了?”他撇過頭,看着我問。
“完了。”有別的,也不會告訴你,我想。
“手鍊呢?說你收下就是答應了。轉載我媽什麼意思?”他可不好糊弄。
這個問題一時令我無法回答。腦袋飛速轉着,需要想一個合理的說法。
“你在編謊嗎?”他目光銳利,看穿我沉默背後的心思。
“怎麼會?”我立刻否認。
“直接說出來的話,需要想那麼久?現在就說吧。”他不容我找藉口。
“她感謝我幫你做事,希望我能好好協助你。”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這個。
“你爲鳳凰做事快半年了吧?”他停下腳步,往桃樹下一排長椅走去。
“差不多。”我站在原地,看他坐下來。
“以你幫公司抓間諜的熱情來看,我想你應該很關心公司。”他手指輕敲着椅子,“所以,我以爲你肯定知道那條手鍊的價值。不是嗎?你說太貴重,不肯收的時候,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瞪圓雙目。他的反應實在太快了。怎麼可能?只是那麼說,他竟然就知道了。我才張了張嘴,他伸出食指,擺了擺,示意我別說話。
“我媽就算想籠絡人心,貿然送一條几百萬的手鍊。身爲兒子的我,不認爲她會那麼大方。而你,推拒之後,最終收下,連試戴一下的興趣也沒有,直接扔進包裡,也就是說你根本不情願。你和我媽之間到底發生什麼,其實不用問,我也猜到了。”他頓了頓,“她讓你不要太接近我,或者不要對我有想法,對吧?”
是的,他已經得出了最相近的答案。我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你知道我的,不會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答案。”面試時,他就是用氣勢鎮住她的不甘心。
的確如此。“所以,就是誤會而已,我和你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全公司的人都在傳我們的關係,她那麼認爲也正常。手鍊是很貴重,我不收的話,她會不安心。”我笑得牽強。
“拿來。”他大手一攤。
“什麼?”我一直被動着。
“你手裡握着的東西。”他眼睛斜睨着我的左手。
“爲什麼給你?那是你媽給我的。”爲這條鏈子,出賣了自己還弄不清的情感。我的手發顫了,不能放手,絕不放手。有了它,對葉秋寒莫名的思緒就被隔絕成安全的距離。
“因爲不相配。”他的目光如海,銀月下那般溫柔。
“不相配?”可我卻覺得渾身發冷,“我的確不值得這條價值不菲的鏈子。所以呢?所以我就該被公司裡的人說成放浪形骸,就該被你媽通知不能喜歡你。無父無母怎麼了?羨慕一下你們母子,不行嗎?明明是不願承認的父親,也能拿出來要挾我嗎?還給你!還給你!”我把那隻發燙的盒子扔出去,轉身就走。
我真怒了。這些日子以來,被人指指點點,我忍了。被歐陽大小姐找茬,我忍了。被葉嵐防患於未然且高高在上的態度,我忍了。然而,葉秋寒說不值得的時候,我無法再忍了。硬塞的人是他們,要拿回去的也是他們。當我好欺負麼?隨意翻踏着我的自尊,還想我搖尾乞憐。姓葉的,欺人太甚。但心爲什麼那麼痛?眼睛爲什麼迷濛?
“等等。”葉秋寒叫我。
我卻是怒火中燒,理他纔怪。腳步加快,想找平安打上一架。誰知,他追上來,已經拽住了我的衣袖。我反射性擡手一甩,不小心用上功夫,竟差點將他摔倒。還好收手快,最後卸去大半力氣,他向後踉蹌幾步。
“空手道?柔道?跆拳道?”他並不生氣,“你練的是哪種?”
“不關你事。”我惡狠狠得瞪他。
“遇到劫匪那次,你就是這麼把人打趴下的?”他終於明白,這女子身手了得。
我哼一聲,又要走人。他一個箭步跨過來,擋住了路。
我冷冷笑着,“你想跟我打架?看你不能打的樣子,最好還是閃開。我現在心情很差,可不管武德還是無德。”雙手始終握着硬拳。
他拿出白色手帕,在我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對我說:“手流血了,我幫你包紮。”
我攤開左手,曾經握着盒子的掌心破了兩處,扎得挺深,血依舊不少。他趁我不留心,已經靠過來,抓起手就包,很快手帕滲上血色。我想要把手抽回去,他卻硬拽着不放。
“你還沒把我的話聽完呢。”他和我冒火的眼睛對視,“這條鏈子別有用心,所以我要拿回來。拿回來之後,無論我媽要你答應什麼,你都不需要遵守。”
一如清涼的海水,我的怒氣在他的藍中湮滅,“你爲什麼這麼做?”
他嘆息間,雙臂將我緊緊擁抱。
“這就是答案。”他說。
回答我的,是從他心房裡傳來的,慌亂無序的心跳。那一刻,天地間,只有他,只有我,只有月下一樹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