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慢慢降落,一座佈局粗獷,但是被冰雪妝點得猶如童話世界一般的城市越來越清晰。邵劍輝望着這座彷彿被凍僵了一般的城市,神情有點複雜。紅場,克里姆林宮,列寧山……這座城市曾經是每一個共產黨員心目中的聖地,社會主義在這裡萌芽並爆發出令人生畏的力量,第三帝國橫掃半個歐洲的鋼鐵洪流在這裡折戟,共和國也在這裡得到過一份真誠的友誼和無‘私’的幫助,這座城市打個噴嚏,全世界都跟着感冒!多麼偉大的城市啊,可是,現在他分明從它的上升嗅到了一絲惶恐,一絲‘迷’茫。飛機上的老人神情有些怔忡,顯然感情很複雜,邵劍輝也不例外,低聲說:“呵,莫斯科……”
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莫斯科來喝西北風,天寒地凍的,跑到莫斯科來很好玩嗎?他是被上頭小懲大戒,不由分說的一腳踹到這裡來的。這都是他自找的,誰叫他死‘性’不改呢?這位仁兄算是提前被人轟下臺了:八天前他又在聯合國一句話不對頭,揮舞拳頭把南韓外‘交’官揍了個半死,臉都給打開‘花’了,‘激’起軒然大‘波’。看樣子列國大使對他的忍耐程度已經達到了極限,紛紛口誅筆伐,給共和國造成巨大的外‘交’壓力,大有你們再不召回這個外‘交’流氓,我們就散夥之意,反應之‘激’烈,出乎邵劍輝的意料。
說實話,邵劍輝當時真沒當一回事,他又沒有做錯,他認爲換誰站在他的立場都會對那個遠看金‘雞’獨立,近看老牛甩蹄,細看小兒麻痹的傢伙大打出手,至少會給他一點教訓的,那個死‘棒’子實在太欠扁了!靠,不就是你們老大把你們帶進了流氓俱樂部嘛,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熊樣!在聯合國總部小人得志囂張得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還你媽明目張膽的把別人的中國據爲己有!長白山是你們的,貂嬋是你們的,孔夫子是你們的……就差沒說老子是你們的太太太太太太太公了!最氣人的就是這個,老子的地位不在孔夫子之下啊,就連孔子都曾向他求教,難道老子還不夠資格當你們祖宗?你們倒是說說,你們憑什麼看不起老子?說不出來是吧?說不出來你們活該捱揍,咱們的歷史名人可不是菜市場裡的‘肉’,可以讓你們挑‘肥’揀瘦!這些邵劍輝都還能忍,但是聽到那傢伙說周總理祖上也有南韓血統,他就爆炸了,我‘操’,做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今天不揍你們一頓,你們恐怕是不會知道曼哈頓的‘花’是什麼顏‘色’了!也算那個‘棒’子倒黴,總理可是邵劍輝最爲敬重的偉人,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偶像,總理那讓全世界都爲之着‘迷’的風度和極高明的外‘交’技巧他是學不來,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侮辱自己的偶像和
老領導!於是一聲怒吼震動全場,正在滔滔不絕的向列國大使吹噓自己國家的歷史名人的南韓大使只覺得頭頂風聲大作,接着就是砰一聲大響,一張椅子重重的拍在他的頭上,直接把他拍昏過去,接着肚子又捱了重重一腳,當即把他痛醒,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那一腳踢得夠狠的,周圍的人分明聽到了‘雞’蛋破碎的聲音,下意識的夾緊雙‘腿’。然後……沒有然後了,邵劍輝只來得及揍那丫兩下,就被已經培養出足夠的默契的大使們死死抱住,那傢伙被人趁機送進了醫院,估計他這輩子都不敢再在聯合國總部‘露’面了。當時所有人看他的表情都是怪怪的,秘書長愣愣的看了他整整一分鐘,才由衷的說:“身爲一名外‘交’官,能把人打成這個樣子也算一種境界了!”老邵同志很牛‘逼’的回了一句:“這算什麼?要不是你們攔着,今天我非把他全身骨頭通通都給敲碎不可!”他是威風了,卻沒留意到周圍的人面‘色’白了幾分,比什麼化妝品都要神奇得多————所有人都堅信他說到就能做到!
本來,上頭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已經磨練出一顆堅強的心臟,對於如何給他擦屁股這種事情,早就輕車熟路了,他很光棍的等着挨批,可是這次似乎有點反常,上頭沒有罵娘,只是面‘色’鐵青的從牙齒縫裡蹦出五個字:“給我滾回來!”
邵劍輝當時就‘蒙’了,這不科學啊,按照正常程序,上頭應該明裡把他罵個狗血淋頭,暗地裡衝他豎一根大拇指纔對的啊!罵人的草稿一早就準備了二十幾份,都放在頂頭上司的‘抽’屜裡,要用的時候只有填上日期就行了,多方便啊,怎麼這次這麼反常呢?他還以爲是自己憤怒之下出手太重,把人家踢得內出血了,卻不知道當時南韓已經準備跟共和國建‘交’並建立雙邊貿易關係,他這一腳下去,不知道多少人蛋碎一地,多年來的努力被重挫,到嘴邊的鴨子被一腳踢飛,上頭沒槍斃他都算好的了!好吧,老子畢竟曾經是軍人,服從命令這一點還是懂的,回國就回國,在聯合國總部‘混’了這麼多年也‘混’膩了,回國換一份更具挑戰‘性’的工作也不錯嘛。他保持樂觀的心態,乖乖的跟前來接班的新一任大使‘交’接了工作,然後回國,結果被上頭罵了個狗血淋頭,天知道上頭是不是半年沒有回家找老婆了,憋出了滔天怒火,都不用看稿紙,一口氣罵了他足足四個小時,真到聲帶沙啞得說不出話纔算罷休!邵劍輝乖乖認錯,心裡卻得意得很,他的上級是公認的謙謙君子,溫文儒雅,處變不驚,極具儒將風度,卻讓他氣成這樣,這說明他的功力大有長進啊!
可惜,喜劇過後一般都是悲劇,
還沒等上頭下死手懲罰他,他就接到了任務:帶隊訪問蘇聯,就邊境糾紛與蘇方進行‘交’涉,並向蘇聯大規模朝遠東增兵這一事件向蘇方提出嚴重抗議!當得知上頭替他接下了一個如此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之後,正在爲那份不得少於一萬字的檢討書傷透想筋,想方設法討價還價的邵劍輝傻了眼,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抱住上頭的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叫:“領導,你不能把我往火坑裡推啊!我願意寫一萬五千字……不,兩萬字的檢討,你看在兄弟爲黨國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把我派到蘇聯去啊,我不要被活生生的凍成冰棍!”看到他嚇成這樣,上頭卻是揚眉吐氣神采飛揚,就撂下一句話:“免談!”
於是,鬱悶無比的邵劍輝被一腳踢到了蘇聯。上頭還不放過他,又告訴他一個讓他壓力山大的消息:有兩位將領將冒充外‘交’人員,跟隨他一起到蘇聯去,至於動機,就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聽到那兩個魔頭的名字之後,邵劍輝當場失聲痛哭。領導啊,你想讓我死在蘇聯就直說,我這裡有一支沙漠之鷹,你打開保險往我腦‘門’轟一槍就成了,用不着這樣整我吧?要是讓蘇聯人知道了那兩個魔頭的名字,我這一百多斤怕是要‘交’待在蘇聯了,換了我,哪怕是拼掉一個師也要將他們幹掉啊!
上頭似乎是成心跟他作對,任憑他打比方列數字舉例子,說得嗓子冒煙,就是一點油鹽也不進,讓你帶上你就給我帶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沒有辦法,這個倒黴催只好硬着頭皮上了。不難想像,這一路上他的心情鬱悶到了什麼地步。但是看到死氣沉沉的莫斯科,他的心情忽然大好,他再倒黴也是自己一個人倒黴,這頭可是整個國家都倒了大黴啊,總算有人比他還要慘了!
空姐悅耳動聽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飛機已經平穩的降落,該下飛機了。邵劍輝趕緊穿衣服。
“你妹,可真冷啊!這哪裡是一個正常的國家,分明就是冰窟嘛!”
飛機艙‘門’打開,一股寒流席捲而來,被它掃中的人紛紛哀叫出聲,無一例外,本來飛機裡有暖氣,暖洋洋的,讓大家好不舒服,大家穿得也就不多,現在被這寒風一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黃葉,一個勁的往身上套衣服,就連‘女’士也不例外,可見這裡的冬天有多恐怖。
邵劍輝最誇張,一口氣往身上套了五件衣服,把自己裹得跟個河馬似的,纔算是緩過勁來,他慢慢的吸了一口氣,分明感覺到鼻‘毛’一根根都變得僵直。他咕噥:“你妹,真的是冷死人不賠命啊,老子總算是
明白爲什麼德軍會被趕出蘇聯了,這裡的氣候如此可怕,都不用蘇聯人動手,光是冷德國兵就冷死得七七八八了!”
飛機裡有個傢伙哇哇大叫:“那個誰,行行好,先把艙‘門’關上,冷死我了!”
邵劍輝瞄了一眼機場那邊等候的人羣,再看看天空中飄舞的雪絮,這才慢慢轉過頭來,瞪着那個活寶,惡狠狠的說:“關你妹!‘毛’子的官員和記者都在下面等着了,怎麼關?請他們吃閉‘門’羹?有失禮儀引起外‘交’糾紛怎麼辦!?”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飛機上有一半的人直接笑噴了。你老人家在聯合國總部幹了五六年,一句話聽得不爽就指着人家的鼻子破口大罵,看哪個不順眼直接掄板凳拍人,什麼時候鳥過什麼禮儀了?天哪,這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了!至少,你老人家在跟我們談外‘交’禮儀之前,能不能把粗口去掉?動不動就你媽你妹,還一口一個外‘交’禮儀,這不是成心逗人樂麼!
邵劍輝見那麼多人沒有一個給他面子的,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大可當我放屁,不過,老‘毛’子眼裡可是不‘揉’沙的,要是我們敢當着這麼多記者的面給他們難堪,他們當中有沒有人憤怒中燒,晚上闖入我們下塌的酒店用AK猛掃,就不得而知嘍!”
我靠,有這麼誇張嗎?
不少人撇撇嘴,擺明就是不信,好歹我們也是外‘交’人員啊,就因爲冷,關上艙‘門’再享受一下暖氣,一點小小的不禮貌罷了,就闖進我們的酒店用AK掃?這到底是紅‘色’帝國還是上海黑幫啊?不對,就算是上海黑幫也沒有這麼橫!不過看到邵劍輝第一個走下了舷梯,他們也就只能認命了,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橫豎都是個死,那就死得姿勢優雅一點吧!一大票還很年輕的外‘交’官咬咬牙,一臉悲壯的站了起來,硬着頭皮跟在老大後面走下舷梯,硬着頭皮向矗立在風中,身上落滿了雪絮,跟雪人差不多的接機人員揮手。其實被這零下二十幾度的寒風一吹,他們的頭皮想不硬都難了————都凍僵了,能不硬嗎?
最後面,一名三十來歲,留着平頭,戴着墨鏡,很有點中南海保鏢風範的帥哥有點不滿的皺起眉頭,低聲說:“這點寒風就受不了了?這幫傢伙就是欠練,改天得把他們扔進我的軍營裡好好練上個把星期,省得外‘交’部的人一個個都跟患上了軟骨病似的!”
本來還捨不得機艙裡那點暖氣,磨磨蹭蹭的外‘交’部工作人員一聽,面‘色’大變,爭先恐後的往外涌,開玩笑,像他們這小身板,進了這個魔頭
的軍營還有命出來?不用七天,七個小時他們就可能進太平間享受免費的冷氣了!有人爲了走快點使勁往前擠,有人沒命的把企圖超越自己的人往後推,那咬牙切齒互不相讓的場面,跟初中生上飯堂打飯有一拼,他們走得實在太急了,把邵劍輝擠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氣得他破口大罵:“你們————”但是看到正快步走過來朝他伸出大手的蘇聯官員,他咬了咬牙,硬是把“你們急着去投胎是吧”這句話嚥了回去。蘇聯人這段時間一直是當孫子,在北約面前低聲下氣,滿世界的哀求援助,着實受夠了白眼,看到華國外‘交’人員這麼熱情的向自己飛奔而來,他們都愣了:看樣子華國修正主義者並不像赫魯曉夫說的那麼可惡,他們也是很熱情很真誠的嘛!怔愕之後就是感動,二話不說,上來老鷹捉小‘雞’似的逮到一個就是熊抱,畢竟曾經是同志,患難見真情啊!
邵劍輝反而愣住了。
罪魁禍首滿不是滋味的‘揉’了‘揉’鼻子,我的訓練有這麼恐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