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主院已經空置了好幾月了, 如今蕭袂這個男主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卻並沒有把原來的生機一同帶回來。幸好的是,蕭袂身份不一樣, 再加上徐家的後院本來就是他在管着, 這男女主子一鬧矛盾, 下人們每人敢給他使臉色, 反而隱隱也跟着分成了兩派。
徐從雙自他回來之後, 日日宿在周蕊那裡,外頭都以爲這是周蕊得了新寵,便是有孕在身家主也不嫌棄竟然天天陪着, 到底是表姐弟關係不一般。可只有貼身伺候的和徐從雙自己心裡清楚,她根本就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蕭袂, 才懦弱地當着縮頭烏龜的。
周蕊看出異樣來, 是因爲自從他那位主夫回來後, 徐從雙雖然還住在他院子裡,兩人卻並非同牀共枕, 大多時候徐從雙早出晚歸,他完全就見不着她。
事實上,他自己的日子並不如外人想的那般風光。蕭袂可沒打算給諸人留下個心慈手軟的形象,他回來的第一天,周蕊沒來請安, 他就特地讓人來責問。周蕊本來想着自己撒撒嬌說不定還能挑撥離間一番, 誰想到徐從雙聽了他的抱怨竟然說:"周家也是名門, 怎教的你如此不守規矩?他是徐家的男主子, 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你如此輕慢莫非是對我不滿?!"
周蕊特地在屋裡留了下人, 無非也是想讓人看看他有多受寵,誰想到反而替蕭袂立了威。
蕭袂的刁難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徐正君竟然會對他不滿起來。而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爲徐從雙自從娶了他之後再也沒回過主院。徐正君把他接來無非就是爲了替徐家留後,只有蕭袂纔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女婿。可現在,自家女兒沉溺美色,寵侍滅夫,根本就不是當初他要的結果。他不可能怪徐從雙,自然只能怪周蕊。
周蕊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徐從雙靠不上,蕭袂更不必說,唯一的親人如今還對他如此不滿,他在徐府的日子表面上看着光鮮亮麗,實際上卻是舉步維艱。
他撫着肚子裡的孩子,眼中終於閃過一絲決然的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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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蕭袂了,就是徐從雙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天再見蕭袂竟然會是如今興師問罪的情況。夫妻倆面對面坐着,一個神情冷然,一個心中忐忑,竟是相顧無言良久。
蕭袂從她猶豫不定地進門開始,早己是失望至極,這個時候根本不想與她多廢話。"你來之前,我已經知道他掉了孩子。"
徐從雙從他冷靜的言辭中如夢初醒,皺着眉頭看着他。"查下來——"
"是我做的。"
他的語氣坦然肯定,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微微上挑的眉眼望着她的模樣皆着嘲諷和自嘲。徐從雙在他平和的回答中,在他那毫無笑意的眼眸裡,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
“他養下來你爹也是想抱養在我名下,可我爲何要替別人養孩子?”
蕭袂心狠手辣她一直是知道的,所以當最後所有證據都指向蕭袂的時候她其實是信的。可如今他如此鎮定地回答,無一不在說明他不在乎也沒把她放在眼裡。徐從雙一下子無言以對。說到底,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孩子掉了是不是他的原因,比起興師問罪,她其實只是找個藉口過來見他一面,她只是這麼久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後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尋常交流。
徐從雙那天落荒而逃後,周蕊的事最後也不過不了了之。徐正君從一開始就有心想讓周蕊知道厲害,再加上這後宅隱私他瞧得多了,反而是更相信蕭袂幾分。畢竟就像蕭袂猜測的那樣,他本來就只是想着去父留子的,蕭袂根本就不需要做得這麼決絕。這麼一來,反而對自己這個侄兒越發不滿了起來。
可不管結果如何,蕭袂卻是對徐從雙真的失望了,只覺得從頭到尾對她有所期待的自己纔是最傻的。自那之後,蕭袂日日流連戲院,這府裡的事雖還握在手裡,卻再不曾精心打理。
到最後果然還是他九弟看得通透。早知如此,他當初爲何要討巧扮乖,如果從一開始他就以真面目示人,又怎麼會有現在的心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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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夫君體性偏寒,好不容易懷有身孕,應當少些思慮纔是。這孩子懷得兇險,這時候沒養好,生產時便不好說了。”
那老大夫似乎是怕他不當回事兒,絮絮叨叨了許多。可蕭袂卻一直神遊太虛,直到把人送走了還是滿臉茫然。身邊伺候的人怕他出事,趕忙讓人去通知蕭容。
這孩子來得實在是猝不及防。
他跟徐從雙已經談好了。他本來的意思是想用死遁的,正好也可以把徐家正君的位置讓出來。可徐從雙並沒有答應,只說是讓他養病。蕭袂不想去深究她的心思,便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她們二人對峙了那麼久,該報復的,那天他當真蕭容的面說他與別的女人兩情相悅的話已然是戳了她的心窩了,如今要走了,他自然想走得瀟灑些。
可現在似乎連老天都不願幫他。
蕭容匆匆趕來的時候,蕭袂還那麼怔怔地坐在原位,左手覆在小腹上,雙目出神,那遊離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駭人。蕭容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性子不合,可那時兩人相爭蕭袂神采奕奕的模樣也遠比現在要好上許多。
“……你回徐家去吧。”
蕭容在他旁邊坐下,良久,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孩子是徐家的,剛纔那大夫也說這胎兇險,在京城至少還有人幫着,他如今出京城了真的是生死未卜了。
蕭袂愣了愣,搖搖頭。
“那你想怎麼樣?!這世上,無論哪個女人再喜歡你,難道還能接受你肚裡懷着別人的孩子?事到如今,你還要跟她私奔?!”
“……我本就沒打算帶上她。”蕭袂苦笑了笑,“她是有大才之人,跟着我隱姓埋名,我心裡過意不去。”
“所以呢?”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要走。”
蕭容根本無法理解他這種倔強,蕭袂也不期待他能理解。他這個九弟像是應權而生的一般,最合適的生活大概是在朝堂之上與那些女人一同爭名奪利,偏偏又生作男兒身,可即便如此,如今嫁的還是乾乾淨淨的白家,又怎麼會明白他單單在徐家這一方後院就已經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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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袂到底還是走了,走的時候也沒特地讓人告知蕭容一聲,只事後讓人送了封信過去。徐從雙雖然下定決心要放了他,可心裡到底傷心,這幾日連家也不回了,歌酒爲伴,日日消沉。
“大少,九殿下身邊的侍衛求見。”
魚香樓的雅間裡,徐從雙獨自一人點了一壺酒水小酌,桌上只配了一隻矮瓷瓶,什麼都沒有。滿桌寂寥就與她現在的心情一般。“讓她進來。”她無所謂地應了一聲,甚至都沒有想過要不要整理儀容。蕭袂一走,她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即便那時候她們冷戰時,她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顧程見過徐大少。”
“嗯。”
兩人見過了禮,徐從雙沒興致寒暄,便直接問起了正事。顧程拱了拱手,道:“我家殿下囑咐屬下告訴大少兩件事。其一是,五殿下乃是獨自出京。”
徐從雙雙眼陡睜,猛地擡頭看她。
“還有一事則是,五殿下離開時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你,你說什麼?他懷孕了?!”
“是。大夫說胎位不準,極易滑胎。只是五殿下——”
顧程並沒有解釋完,眼前這位徐大少已經站起身來,匆匆忙忙往外跑,跟在她身後的下人似乎是沒反應過來,一陣兵荒馬亂後急着問道:“大少,您這是要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