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規則魔種,賜你毀滅(求月票)
在指引的回放下,天淵領域節點的場景在祁勝的眼中回溯。
就像是倒放的電影。
畫面回到規則兵種誕生前,地念邪靈收到了鬼牙發來的信息。
得知它在掠奪戰爭中毀滅了一個族羣,隨後在這個族羣所在城市的地底發現了一座傳送陣。
裡面連接着一個小世界。
這個族羣似乎在謀劃着什麼,但計劃還未正式推進,便被鬼牙率領的黑潮邪祟給滅族了。
而這個族羣關注的小世界,似乎也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帶着好奇,地念邪靈用意識投影的方式,跟隨鬼牙前往連接小世界的傳送陣展開調查。
看到這裡,祁勝意識也跟着回放畫面穿過傳送陣通道,降臨小世界。
剛進入小世界,祁勝便驚訝發現。
這個世界的強度不高,但竟然是一個時間流速和主流世界,乃至虛空,完全不同的世界。
更奇怪的是,整個世界被設計成了一座隱形大陣。
有點類似靈息族逃難前往怪物世界前,將世界煉化的行爲,但又有許多不同。
他能感受到這個世界藏有規則氣息。
……
魔種世界,第八紀元。
阿洛蜷縮在地牢最陰暗的角落,小口啃食着發黴的食物。
堅硬的稻草無情地扎進他潰爛的傷口,皮肉與草莖粘連成痂,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潮溼的黴味與腐肉的惡臭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感到窒息。
在他頭頂的鐵鏈上,掛着的半截手臂。
蛆蟲密密麻麻地蠕動着,那是三天前被處決的鐵匠。
他只是想打一把鐮刀,換些糧食救自己生病的母親,便被城衛以“私鍛武器罪”抓捕。
在這裡遭受極刑後死去。
目睹這一切的阿洛,心中只有恐懼。
雖然犯下的只是偷竊罪,但足以用這個理由判他死刑。
思緒翻涌中,飢餓感裹挾着強烈的睡意,在此刻席捲而來。
恍惚間,他彷彿又看見了妹妹阿柔蹲在家門前,用樹枝一筆一劃在沙地上寫着歪歪扭扭的字,陽光灑在她的髮梢,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妹妹是他在這冰冷世界裡僅存的一絲溫暖。
就在這時,隔壁再度傳來的皮鞭抽打和慘叫聲,打碎了腦海中的回憶,如同夢魘般一次次刺痛他的神經。
他把臉深深埋進膝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肉裡。
“哥,我就拿一小包,陳婆婆咳血咳了三天,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腦海中浮現阿柔凍得通紅的小手,拽着他打滿補丁的衣角。
阿柔的偷竊行爲沒能逃過城衛的追查,最終他選擇代替妹妹,被關押進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具體何時才能被放出去,無從得知。
或許……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裡,直至腐爛、死去。
“三百二十七號。”
就在這時,生鏽的鐵門被踢開,阿洛條件反射地蜷縮起來。
守衛手裡的燈籠,照出阿洛消瘦如鬼的面容。
“刑場缺個收屍的,算你走運,跟我走。”
阿洛艱難起身,佝僂的脊背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守衛不耐煩地用鐵棍戳着他的肩胛骨,他一個踉蹌撞在潮溼的石牆上,卻還是忍痛站直,在守衛的罵聲中跟在身後。
走出監牢,穿過幽暗的甬道時。
月光從窗外斜劈下來。
阿洛看到了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嶙峋的輪廓像具披着人皮的骷髏。
守衛的燈籠晃過刑訊室,能看到一具具被懸吊起來的身影,痛苦哀嚎聲此起彼伏。
“別看那些廢物,只要好好幹,這裡就和你沒關係。”守衛獰笑着。
阿洛默不作聲,跟着守衛走向傾斜向下的一條廊道。
來到地底二層,他跟隨守衛在雜物間裡領取了工具,隨後拎着裝滿水的木桶來到刑場。
守衛推開沉重的鐵門,鉸鏈滾動時發出刺耳聲響。
房間裡的處刑臺呈橢圓形,地面鋪着吸飽血色的青石磚,中央凹陷處有個排水口,邊緣結着黑紅色的血垢。
“每處血跡都要擦乾淨,每塊碎肉都要撿起來,明白嗎?“
阿洛沉默點頭,走上刑場後跪下來,從水桶中取出鬃毛刷開始忙碌。
水流順着磚縫遊走,帶走細小骨渣,他機械地重複動作,刷毛在地面拖出扇形水痕。
“動作快些,西區還有三間等着清理,清理完後將殘肢全部丟入魔窟。”
聽到魔窟,阿洛身軀一顫。
這個地方,他早有耳聞。
據說那裡是黑巖城主的煉丹池,所有被投入裡面的生命都會被煉化。
爲了獲取更多的生命能量,城主麾下的神官和城衛以各種理由抓捕城內居民,將其處刑後投入魔窟煉化。
這也是所有囚犯的最終歸宿。
但至少現在,他現在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阿洛幹得更加賣力。
他不想死在這裡,還想出去和阿柔團聚,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他都絕不會放棄。
……
往後的日子,阿洛成爲了這座監獄裡的清理工。
期間目睹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景象。
犯人被各種荒謬的理由處決,生命像是垃圾一樣被處理,最後價值便是被丟進魔窟深坑中煉化。
守衛早已喪心病狂,甚至以此爲樂,打賭下一個犯人能堅持多久。
這樣的日子,每一天都讓阿洛心驚膽戰。
他忍受着牢裡的非人折磨。
沉默寡言中,阿洛的心底尚有未熄滅的火苗。
能讓他堅持下去的希望,除了恐懼,還有獨自在外的妹妹阿柔。
他將一切委屈與痛苦壓進心底,繼續在地牢裡扮演麻木的工具傀儡。
三個月後,阿洛聽到了一個消息。
某個守衛醉酒後,用調侃語氣告訴他,像他這種勤快的囚犯,如果能表現得更好,也許有機會被“特赦”去礦場做苦工。
守衛強調:
“城主大人是仁慈的,總會給罪人一絲希望。”
這個消息像毒藥一樣滲入阿洛麻木的心,讓他對未來又多了一點點期盼。
如果成爲礦工,至少有了活下去的機會,可以偶爾回家看望自己的妹妹,總好過在這裡死去。
他開始更加賣力的工作,期待城主的“仁慈”降臨。
半年後的一天。
阿洛依舊麻木地刷洗着刑場青磚上永不幹涸的血跡。
空氣裡的腐臭早已融入他的呼吸,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在咀嚼死亡。
守衛醉酒後透露的那一絲“特赦”希望,如同黑暗中搖曳的希望之光。
雖然微弱,卻死死攫住了他瀕死的心。
他刷得很賣力,鬃毛刷在磚縫裡刮出刺耳聲響,彷彿這樣就能刷掉自己的“罪孽”,刷出一條通往礦場,通往阿柔身邊的渺茫生路。
“動作快點,還有其他刑場要清理。”守衛的呵斥伴隨着鐵棍戳在脊背的鈍痛傳來。
阿洛用力點頭,加快了動作。
活下去,爲了阿柔,只要能脫離這個暗無天日地牢,哪怕是前往礦區……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就在這時,刑房沉重的鐵門再次被粗暴地推開。
熟悉的鐵鏈拖曳聲和守衛粗魯的推搡聲響起。
阿洛習慣性地將頭埋得更低,身體蜷縮,只想融入陰影。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下一個被送入地獄的是誰。
別人的苦難,帶不來快樂,只會讓他感到惶恐。
就在這時。
一個微弱稚嫩,帶着哭腔的聲音,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所有的麻木與僞裝:
“大人…求求您了。”
熟悉的聲音,在阿洛耳畔放大,腦海中瞬間浮現一個青春靚麗的熟悉身影。
全身的血液好似被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上頭頂。
他猛地擡頭,動作之大幾乎扭斷脖頸。
昏黃的燈籠光下,被高大守衛像拎小雞一樣架着的瘦小單薄身影,此刻臉上佈滿淚痕。
這正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拼盡一切保護的妹妹:阿柔。
“阿柔!”
絕望咆哮從阿洛喉嚨深處炸裂開來。
他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扔開染血的刷子,用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向那個小小的身影撲去。
恐懼和特赦的希望,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砰!
沉重的鐵棍帶着撕裂空氣的風聲,精準狠辣地砸在他的小腿脛骨上。
骨頭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劇痛讓他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撲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他感覺不到腿上的劇痛,只是用雙手死死扒着染血的地面。
指甲在堅硬的磚石上刮擦,拖動着殘破的身軀想要拼命地向前爬行,血污和污泥糊滿了臉和手臂。
“放開阿柔,衝我來,放了她!”他聲嘶力竭地嘶吼着,眼淚混合着臉上的污穢沖刷而下,眼睛卻死死盯着那道瘦小羸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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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在這個地獄裡唯一的光,也是他活着的全部意義,他絕不允許阿柔受傷。
阿柔也看到了他。
那雙曾經清澈溫暖的大眼睛裡,此時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無助。
“嗚嗚……阿洛……我好怕。”看到阿洛的悽慘模樣,妹妹的眼淚如決堤之水,止不住的流淌。
就在這時,穿着漆黑長袍的神官,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來到刑臺中央。
他的眼神空洞冰冷,掃過像蛆蟲般在地上掙扎爬行的阿洛時,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看一塊骯髒的垃圾。
他的聲音不高,卻蓋過了現場的所有噪音:
“肅靜!”
聲音在血腥的刑場上回蕩:
“此女在城主車隊路過時,眼中毫無敬意,這是對城主榮光的褻瀆,乃不可饒恕之重罪,其罪當誅……。”
神官根本沒有理會阿洛撕心裂肺的哀求,冰冷的目光落在驚恐萬狀的阿柔身上,如同在審視一件即將被銷燬的瑕疵品。
隨後扭頭對着早已等候在旁,面無表情的行刑者微微頷首:
“動手吧。”
“不要,求求你們了,我什麼都可以做,別殺我妹妹!”
阿洛的嘶吼變成了絕望的哀鳴,卻無力改變一切。
目眥欲裂,眼睜睜看着阿柔被守衛按在了處刑臺上,行刑者舉起形如彎月的巨大砍刀。
“爲了黑巖城的榮光與純淨。”神官的聲音冰冷地宣判了最終結果。
刀光,落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阿洛看到了阿柔眼中的絕望與茫然。
最後,眼中的光芒消散了。
小小的頭顱與身體分離,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和血污。
它骨碌碌地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阿洛拼命向前伸出的手指前方。
空洞的眼睛,正對着他,凝固着生命最後一刻的迷茫與凝固的恐懼,彷彿在向他詢問:
“哥……爲什麼?”
本以爲近在咫尺的希望,在阿洛的內心世界轟然崩塌。
守衛的獰笑、神官的宣判、自己的心跳……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阿柔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體內滾燙的血液好似瞬間被抽乾,取而代之的是灌滿四肢百骸的刺骨寒意。
他停止了爬行與嘶吼,僵在原地,像一具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泥塑木偶,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妹妹的頭顱。
神官緩步走到徹底僵硬的阿洛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那張蒼白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極其虛僞“憐憫”笑容。
“可憐又可悲的蠕蟲。”
神官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鑽進阿洛死寂的意識:
“這便是褻瀆者的代價,而你能繼續活下去,皆是城主的仁慈。”
神官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帶着嘲弄:
“罪人的後代,我知道當時是你的妹妹偷竊了藥丸,那顆藥丸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你這條賤命了。”
語罷他直起身,恢復了冰冷姿態:
“對了,你不是一直很勤快嗎,那就由你親自送你的妹妹上路吧,把她,還有你其他垃圾,一起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這是他們最後的價值。”
神官說完,不再看阿洛一眼。
彷彿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離去。
守衛獰笑着上前,粗暴地將一個散發濃烈血腥和腐臭的藤筐扔在阿洛身邊:
“廢物,聽見神官大人的話了嗎,把你妹妹,還有這些。”他用鐵棍指了指刑場角落堆積的,之前處決留下的殘肢斷臂:
“都裝進去,送到魔窟,動作快點!”
阿洛的身體動了動,他艱難地挪向阿柔的殘軀。
伸出顫抖的手,掙扎着抱起尚有餘溫的瘦小軀體,小心翼翼地放進藤筐裡。
隨後,他一點點地挪向那顆頭顱。
像捧着易碎的珍寶,小心地放進藤筐。 然後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傀儡,開始和往常一樣機械地執行命令。
拖着一條斷腿,艱難地爬向刑場角落,將那些散落的殘肢斷臂一塊塊撿起,扔進那個巨大的藤筐。
守衛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咒罵,鐵棍不時落在他身上,但他毫無反應,只是麻木地重複着動作。
藤筐被填滿了。
混雜着阿柔小小殘軀的冰冷肢體堆疊在一起。
守衛將一根粗糙的麻繩扔在他面前:
“背上,拖到魔窟入口去,別想偷懶。”
阿洛沉默地將麻繩套在肩上,勒進潰爛的皮肉裡。
他佝僂着背,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拖動着沉重無比的藤筐。
每拖動一步,斷腿都傳來鑽心的劇痛,肩上的繩索彷彿要勒斷骨頭。
藤筐在地上拖行,發出粗糙的摩擦聲,筐底滲出的暗紅粘稠液體,在他身後留下一條通往地獄的血痕。
穿過傾斜向下的通道,灼熱的氣流混合着血腥焦糊,以及藥香味。
死亡氣息越來越濃烈。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深邃的暗紅色洞口。
這便是魔窟的入口。
守衛指着那深不見底的洞口:
“到了,廢物,把筐推下去。”
阿洛站在洞口邊緣,灼熱的氣流吹拂着他破爛的衣衫,和枯槁的頭髮。
他低頭最後看了一眼藤筐裡的妹妹,眼神裡沒有悲傷、憤怒、恐懼等情緒。
只有死寂。
解下肩上的繩索。
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推動那個承載着他在這世上唯一牽掛,也承載着這世界所有黑暗與絕望的藤筐。
藤筐傾斜,翻滾,向着那吞噬一切生命的深淵墜落下去。
阿柔小小的殘軀和其他冰冷的肢體混雜在一起,在暗紅色的光芒中迅速變小,模糊,最終消失在翻滾沸騰的血肉熔漿深處,成爲城主獲取力量的養分。
阿洛站在洞口,看着妹妹徹底消失的地方。
灼熱的風像地獄的舌頭,舔舐着他裸露的皮膚。
下方熔漿翻滾的轟鳴聲,如同無數冤魂在無聲哭嚎。
他心中最後一絲溫暖,連同他活着的全部意義,已經被他親手推入了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內心世界變得一片死寂。
魔窟熔爐的轟鳴,和心臟跳動的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守衛在他身後發出不耐煩的獰笑:
“還在看什麼,如果捨不得,要不下去陪她吧?”
阿洛沒有回答,用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眸看向守衛。
陪她?
這兩個字,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了他早已凍結的心湖,卻激不起任何漣漪,只留下冰冷的迴響。
是啊。
我該陪着阿柔一起走。
這骯髒扭曲的世界,以吞噬無辜者爲養料的罪惡之地,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解脫的念頭,在心底悄然浮現。
死亡,已經不再是恐懼的終點,而是終結這無邊痛苦的唯一途徑。
或許神官口中那個或許存在的彼岸,會是他和阿柔重新相聚的地方。
他在這時縱身一躍,決絕地投向沸騰的地獄之口。
失重感襲來的瞬間,灼熱的氣流裹挾着令人作嘔的甜腥撲面,阿洛空洞的雙眼,倒映着下方越來越近的沸騰熔漿。
彷彿能看到火焰中翻滾着無數扭曲痛苦,正在吶喊的面孔。
有鐵匠,有隔壁慘叫的囚犯,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可憐人……也包括了阿柔。
接下來,他這具被絕望徹底掏空的軀殼,也將融入其中。
灼燒帶來的痛苦喚醒了他意識深處最後一點東西,不再是愛或希望,而是被壓抑到極致的滔天怒火。
不公的規則、虛僞的神權、城主的暴虐統治、殘忍麻木的幫兇……以及這個建立在謊言與壓迫之上的吃人世界本身。
心底再無顧慮,壓抑的怒火便如火山噴涌。
憤怒雖烈,但他卻清楚自己渺小無力,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
但無奈帶來的是更猛烈的憤怒,讓他只想在毀滅中尋求解脫:
“就這樣吧……和這一切……化爲灰燼。”
風在耳邊呼嘯,死亡氣息灌滿口鼻。
痛苦吞噬肉體,憤怒折磨意識。
生命即將消亡的那一刻,阿洛忽然覺得時間彷彿凝固。
他感受到自己的肉體與意識都在戰慄,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將他的視線遮蔽,滲入腦海中翻涌。
意識恍惚間,他忽然聽見了心跳聲。
這聲音不是自己,就像是遠古巨獸碾過地殼的轟鳴。
意識隨後墜入混沌。
剎那間,一座黑色巨塔突然貫穿腦海。
塔尖刺入血海般的天空,塔身纏繞翻涌的黑霧,上面的每一塊磚石都被刻滿了詛咒靈紋。
隨後一輪血色殘月自高塔後方升起,懸於高空,揮灑無盡紅光。
在血月下方,高塔頂端的平臺上,他看到了超越認知的存在。
它沒有確切的形態,唯有黑霧凝聚的輪廓中,兩顆燃燒着業火的暗紅色瞳孔跨越空間阻隔,朝他看來。
更準確的說,這是不是看,而是碾壓。
只是目光注視,便讓他感受到意識層面的刺痛感。
黑霧中的眼眸逐漸明亮,好似兩輪在黑夜中燃燒的暗紅太陽。
在這雙眼眸的凝視下,阿洛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
僅是目光觸及,他殘存的意識便不受控制地戰慄,好似遇到了這天地間最爲兇惡的猛獸。
極致的邪惡氣息如同無形的海嘯,狠狠衝擊着他的精神識海。
就在這時,邪惡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渺小的傢伙,你的絕望、憎恨、渴望,我都聽到了。”
說話間,懸於高塔上,宛如魔神般的邪惡輪廓驟然明亮。
眼中的烈焰化作鏡像,清晰地倒映出阿洛記憶中所有至暗時刻畫面。
阿柔絕望的眼睛、神官的邪惡、守衛的殘暴,熔漿中無數扭曲的面孔……以及他心底還在不斷升騰的怒火。
“你想要焚盡世界,寂滅萬物的力量,我可以給你,但在完成你的目標後,你的軀殼,你的靈魂,你存在的一切痕跡……皆歸於我。”
“所以,你……願意嗎?”
魔神模糊的臉上浮現一抹猙獰笑容。
這個聲音的詢問在阿洛聽來,好似神明向溺亡者展示的最後救贖……哪怕這是一個魔神。
此時,阿洛的意識早已被極致的痛苦和憤怒填滿。
心中所有的期待與掙扎,早已在阿柔死去的瞬間化爲齏粉。
他的腦海中,只剩下焚盡一切的復仇怒火。
在那對深淵之眸的凝視下,阿洛殘存的意識凝聚起最瘋狂的渴望,如同瀕死者最後的奮力一躍,撲向可能帶來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願意,我願意,我的一切盡皆拿去,把力量給我!”
“燒光這一切!”
阿洛嘶吼重複着“願意”。
“成交,祝你接下來的遊戲愉快……魔種。”
高塔平臺上方的魔神身影微微點頭,似乎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
交易,落槌。
魔神背後隱現一隻碩大的邪惡眼眸,暗紅色眼眸中的火焰暴漲,彷彿要將他的意識空間點燃。
極致邪惡力量無視空間阻隔,瞬間貫穿阿洛的意識,狠狠烙印在他識海最深處。
黑潮改造在此刻開啓。
阿洛的身軀被撕裂空間襲來的黑霧籠罩,皮膚快速碳化剝落,黑焰代替血液在體內流淌,新生的黑色肌膚覆蓋全身。
手臂隨後分解,漆黑骨質如活物般扭曲增生,最終生成兩條覆蓋暗紅鱗片,燃燒幽焰的惡魔之爪。
身體進行着最猛烈的重塑。
眼球爆裂瞬間,兩團暗紅火焰從眼窩中升起,熊熊燃燒,灼燒着他的視覺神經。
極致的痛苦中,懸停在熔漿之上的阿洛卻爆發出癲狂笑聲。
當痛苦到達頂峰……狂暴的力量逐漸歸於平息。
阿洛在魔窟烈焰中完成重生,或者說,承載着阿洛最後執念的毀滅容器誕生了。
他猛地擡起頭,燃燒黑潮魔焰的邪惡眼眸望向魔窟熔爐上方微小的出口。
與魔神的契約,已經達成。
接下來,是對這個腐朽世界的處決。
下一刻,阿洛動了。
身體浮空,朝着下方熔鍊血肉的地獄,猛地一踏。
轟!
黑霧以右腿爲中心呈環形擴散,整個魔窟熔爐瞬間佈滿蛛網般的漆黑裂痕。
恐怖的力量讓整個魔窟在震動中爆裂。
城市上方,所有生靈都聽到地底深處傳來的一聲悶響。
緊接着,地牢上方的地面突然隆起。
岩石鋪就的廣場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破裂,一道直徑超過百米的黑紅色火柱從地底噴薄而出。
地動山搖間,整個黑巖城的地下結構,在這一刻遭受毀滅性衝擊。
無數建築在劇烈的搖晃中倒塌,尖叫聲、哭喊聲瞬間撕裂了城邦的虛僞寧靜。
火柱頂端,一道身影緩緩舒展軀體,落在熔岩與黑煙構成的王座之上。
新生的惡魔之軀每一寸都在流淌着液態的黑暗,粘稠的黑漿在體表不斷閃爍,形成流動的鎧甲。
此時的阿洛已經完全惡魔化,黑甲面具覆蓋下,一雙燃燒的眼眸透着瘋狂與邪惡。
所有僥倖在剛纔地動中存活的城內居民,無論是底層民衆,還是囂張的城衛,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他們呆滯地仰望天空中那道散逸無盡邪惡與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身影,眼底難掩恐懼。
“敵……敵襲!”
“所有城防衛隊,立刻升空!”
短暫的死寂後,歇斯底里地吼聲響起。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全城。
一道道流光從衛戍塔樓,以及各處兵營中激射而出。
無數身着制式符文鎧甲,手持能量長矛或法杖的城防衛隊士兵,在神官的帶領下,如同被驚動的蜂羣,從四面八方朝着阿洛包圍而來。
但他們身上亮起的防護法陣光芒,卻驅不散阿洛身上釋放的黑暗。
面對這羣螻蟻的圍剿,懸停在空中的毀滅化身,甚至連頭都沒有轉動一下。
他緩緩擡起如同惡魔利爪般的右手。
剎那間。
粘稠如墨,翻涌不息的黑潮魔焰,如同被賦予了生命。
從他周身每一寸甲冑的縫隙中瘋狂噴涌而出。
黑霧以他爲中心擴散,無數猙獰、扭曲、由純粹黑暗能量構成的邪祟,在黑霧中爭先恐後地具現。
周身燃燒黑焰的骷髏騎士、宛如小山般的天災兵種、陰影構成的冤魂、散佈瘟疫的血球……每一隻邪祟都散發着足以凍結靈魂的邪惡氣息。
它們的數量,瞬間就超過了來襲的城防衛隊。
黑霧翻涌中,邪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飢餓鯊羣,在阿洛冰冷意志的無聲驅使下,化作席捲天空的毀滅浪潮。
帶着最純粹的惡意與吞噬一切的飢渴,朝着神色驚駭的城防衛隊士兵拍去。
“褻瀆者,我以城主之名……。”爲首飛來的神官舉起鑲嵌寶石的法杖,出聲怒斥。
但話未說完,兩隻白骨手臂突然出現在他兩側,像是擰麻花般扭斷了他的左右手臂。
慘叫還未出口,一張遍佈利齒的邪祟巨口便從下方咬住了他的兩條腿,猛地發力,帶起飛濺的血液。
下一秒,濃郁黑霧席捲而來將神官籠罩,化成黑色蛆蟲瘋狂地鑽入他的鼻孔、耳道、眼角,在皮下蠕動出蚯蚓狀的爬行軌跡。
慘叫聲不受控制的從神官的喉嚨中噴涌而出。
就在這時,懸於高空的阿洛消失了。
再次出現,已是在神官跟前,佈滿黑鱗的惡魔之手多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他體表散逸的黑霧,將心臟表面腐蝕地滋滋作響,腐爛氣味瀰漫開來。
但神官卻沒有死,他被阿洛釋放的能量維持着生機,強迫他觀看自己的內臟是如何被邪祟分食。
看着痛苦掙扎的神官,阿洛內心沒有一絲波動。
只是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復仇的過程中不斷涌入體內。
……
此時,城主府裡身穿華麗衣袍的身影,正伸手從食盒裡夾起一顆用大量生靈氣血能量提煉得來的生命丹,欲投入口中。
卻在聽到巨響後放下生命丹,匆匆來到窗邊,神色疑惑的擡頭看向天空。
眼底倒映的天空,就像是舞臺劇結束時逐漸合攏的帷幕,正在被黑暗快速啃食。
遮天蔽日的邪惡生物,正在城市上空肆虐。
城衛軍身上的符文鎧甲在黑暗中發出的光亮,如同暴風雨中的螢火蟲,轉眼間便被黑暗吞沒殆盡
城主的瞳孔劇烈收縮,表情變得驚恐。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快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