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很慢,慢得就連場外的觀衆都能在飛起的煙塵中看到它的行進軌跡,似乎在那支箭到來之時,任何人都能夠輕易走到箭的射程之外來躲開它。
這樣的攻擊,看上去沒有絲毫威脅。
可是在那些長老們看來,卻是心中一寒。因爲他們很明白,李紹元已經邁過了天人之隔,登臨問經第六頁,雖然道心不穩入了魔障,可是實力確實是增強了,以這樣的實力射出的一箭,又怎麼會是人們眼裡毫無威脅的攻擊呢?
看似緩慢,其實已經突破了目光的限制,人有精氣神三寶,而這一箭則是將陳穀雨的精氣神都鎖定住了,無論陳穀雨退避到哪裡,這支箭都會追隨而去,直至道力消散,或者目標身死……
陳穀雨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可是察覺到了那種生死危機,臉色煞白無言。那名裁判長老已經來到了李軒轅的身前:“大人,要阻止嗎?”
李軒轅沉默着,臉色凝重到彷彿可以滴下水來,他鄭重地看着諸位長老:“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混賬……長老們如何看法?”
“自然是要阻止的……”
“若是不阻止,那陳穀雨便要身死了,這只是一次演武!”
“可是……這是天人之隔啊,若是強行阻止了,小少爺怕是會境界大退,甚至終身無法再次邁過天人之隔。修道難,最難是心魔,心魔叢生,甚至爲威脅到紹元少爺的性命!”
“那又如何,難道是讓我們眼睜睜地看着那陳穀雨身死嗎?百姓們會如何看待我們,鄰郡之人會如何看待我們,還有離陽天京的大人們會如何看待我們!”
一時間,衆位長老各執一詞,爭執不下。齊長老神色焦灼,他自然是要保陳穀雨的,可是那李紹元是李軒轅之子,在這時候相信站在那邊的長老會更多。
畢竟在同樣選擇的情況下,背景往往能夠決定一切……
齊長老大嘆一聲:“怎麼會這樣,好好的一次演武又成了這樣子……”
這樣的局面是沒有人願意看到的,尤其是身爲郡守的李軒轅,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演武的黑馬,兩人皆是有着驚世的天資,可難道就因爲這一次次小小的表演性質的演武要付出其中之一的代價嗎?
作爲一個父親,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李紹元,好不容易邁過了天人之隔,怎麼能因此廢掉,可是他現在作爲一郡之主,在全郡百姓的目光下,他的選擇將很難很難……
那裁判長老又說道:“大人,快做決定吧,那一箭快要到了……”
“真的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了嗎?”
“回大人,或許在天京裡有大人物能夠阻止,但以我們如安學府的實力怕是不行,天人之隔是世間修煉路上最難揣測的隱秘之一,我們無法阻止,同時心魔也只能由紹元少爺自己破除,在老朽看來,紹元少爺入了魔障射出這一箭怕是之前心中便對那陳穀雨有憤恨吧,所以才……”
“你說什麼?”
李軒轅微微一愣。
“老朽多言了,這時候最重要的還是解決這件事。”
“難道,就不能助那陳穀雨擋下這一箭?”
“擋下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擋下了,紹元少爺的精氣神便毀了,輕則境界倒退,重則重傷昏迷!”
“啪!”
李軒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大罵了一聲“混賬”,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罵誰。
“大人,做決定吧。”
李軒轅沉默了許久,終於掃視着衆人,彎腰拜倒:“衆位長老,軒轅身爲郡守本不該有私情,可我終究還是位父親,這一次,我要選紹元,我不能拿他的未來,他的生命開玩笑……”
“齊長老,我知道那陳穀雨是你的徒孫,你平日裡對他照顧頗多,可是那了這個時候我們定然是要做出選擇的,紹元能夠在這種關頭突破天人之隔,只要將魔障出去了,未來成就不可限量,所以我只有選擇他……齊長老,待此事結束,郡守府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補償……”
齊長老冷冷地笑着,他也不想給李軒轅面子了:“那可是一條人命!”
“我知道那是一條人命,可是有時候犧牲一條人命爲了如安郡更好的未來也是有必要的!”
“好大的帽子啊,如安郡的未來?郡守大人,你可別忘了,陳穀雨擁有的是雷霆經,若是讓聖地之人知道了你今日做主犧牲了一名雷霆經擁有者,你覺得……如安郡還會有未來嗎?”
李軒轅的臉色鐵青,知道齊長老說的也是事實,沉默了許久:“我知道,但我相信諸位是不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的,我會將今日到場的人都封口……好了,我是如安郡的郡守,就這樣吧,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李軒轅將所有的責任都擔了過去,可是同樣的,也代表着這件事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沒有人會料到李紹元會在戰鬥中破境而且陷入了魔障,也沒有人會想到那支箭會那麼不惜一切地以你死我活的決絕要去殺陳穀雨,更沒有人想到今日的大人物們要在兩名天之驕子之間選擇其中一個,而很不幸的,陳穀雨只是一個外來人,在一切都等同的條件下,家世背景將會決定一切。
那一支向着陳穀雨而去,裁判長老默默站在那裡,似乎根本沒有看見。
漸漸地,百姓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那支箭並沒有他們所想象的那麼弱小,陳穀雨已經多次躲過,可是箭矢依在,如同是索魂一般,向着陳穀雨襲去,不帶煙火氣卻是那麼地致命。
劉府主在臺下一聲怒吼,他自然也是經歷過天人之隔的,知道陷入魔障的李紹元會有多麼難搞,這樣的情況其中很是少見,可每一次的出現都是帶動着腥風血雨,而這一次,顯然,那幾位雲端之上的長老大人們是要犧牲他們寧海學府的弟子了!
裁判長老的不作爲,郡守府的冷漠,都讓他發狂,劉府主想要衝上去阻止,可是不知不覺中,有一隊隊的侍衛出現在了寧海學府的周圍,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可是那站位其實已經表明了一切,沒有人可以衝得出去。
演武臺上,陳穀雨則是一聲慘笑。
他不知道李紹元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長老都沒有來阻止,他只是知道自己的道力已經快要用盡了,雷霆在消散,他未必有機會再閃避過下一次的攻擊……
我要死了嗎?
爲什麼……
陳穀雨沉默着,他只是想要那顆玄元丹,很想要很想要,可是一次普通的演武,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竟然會有生命危險……
他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因爲他一旦死了有
人會很傷心,而那個爲他傷心的人在陳穀雨心裡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人兒。
“笙兒,對不起……”
那支箭已經近在眼前,陳穀雨淡淡看着它,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沒有恐懼,他只是呢喃着一個名字,有種淺淺的後悔。
道力已經散了,體內空虛一片,弱小得連一個凡人都打不過,還能拿什麼來抵擋甚至是反擊呢?
或許是有的。
這個想法不是出現在陳穀雨的腦海中,而是另一個人忽然想到的。
洛淺淺一直站在臺下,看着演武臺上的一幕幕,看到陳穀雨狼狽地逃竄,露出了嘲諷的笑意,因爲她清楚,如果是自己在上面,那什麼李紹元根本沒機會射出第二箭。
陳穀雨還很弱,比下有餘比上不足,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上去了,直至出現現在這個局面。她不知道陳穀雨是不是有後悔,可是她心裡卻是無故地泛起了一絲不舒服,很不舒服,所以她不想陳穀雨死,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哪怕是死也應該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約定呢,約定尚未達成,陳穀雨怎麼能死呢?
只是該怎麼救他?洛淺淺想不出來,她有自信打敗李紹元,但沒有自信去挑戰整個如安郡,那是蠢貨的做法,所以她向前走了一步。
飛快地從旁邊一人的手中抽出了一柄長劍向着陳穀雨拋了過去。
“你,你幹什麼?”
那人一驚,洛淺淺不答,只是靜靜地看着臺上。又是一次很莫名其妙的行爲,她根本不清楚把劍送上去有什麼用,只是下意識地做了,彷彿剛纔瞬間有另一個人代替了自己的身體,去幫助了陳穀雨。
那把劍到了,陳穀雨便可以無敵。
她如此潛意識地理所當然地認爲着!
長劍如龍,劃過碧空向着陳穀雨而去。
裁判長老擡頭看了一眼,卻沒有阻止,在他眼裡,一柄劍而已根本做不了什麼,倒是他們寧海學府師姐弟的關係挺不錯的,想起這個,裁判長老的臉色也有些黯淡,有些事不是他願意做的,可是身在如安,即便是以他的尊貴身份有時候也身不由己。
明明相隔很遠,可是這一刻,陳穀雨卻彷彿看到了那人羣中洛淺淺的身影,看到了那明亮的雙眸,帶着些許諷刺的笑意,以及那幽深的似乎裡面有萬千宇宙的瞳孔。在那片黑暗裡,有兩個身影在空中交錯,他們搏鬥,他們廝殺,他們喝天令地,雷霆、光明、劍影,共同交織成了另一個繽彩紛呈的世界。
陳穀雨接過了劍。
劍只是普通的長劍,由凡鐵打造而成,甚至劍刃上都未見多少鋒芒,他的主人佩戴着它也應當只是用作裝飾而已。
可是這一刻,當陳穀雨握住它的時候,凡劍有靈,有錚錚的劍鳴聲忽然響起,響徹了整個會場!
“錚錚——錚錚——”
陳穀雨感覺到了他那乾枯空虛的體內忽然有無盡甘泉涌入,細雨潤無聲,那是一種不同於道力的力量,很強大很迷人,似乎一直存在於自己的靈魂裡,隨着自己握緊了長劍,它也洶涌而出。
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嘶吼:“斬,斬,斬!”
“斬——”
陳穀雨也隨着大喝了一聲。
無盡劍影之下,整個演武臺瞬間被斬成了齏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