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觀這三個字像是夜空中的閃電,劃過了這燈火喧囂的西院,也劃過了所有人的心。
作爲有資格坐在這宴席上的人們,其實大多已經擁有了普通百姓難以企及的地位。
官員富商貴族自是不用多說,他們生來便是人上人,主宰着絕大多數人的生活與性命,而那些來自全郡各地的學子們,不論之前是貧窮還是富貴,經今晚之後,也將會是魚躍龍門,從此成爲真正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大人物,安心於此便爲霸一方,奮發向上便生死由己,死則埋骨他鄉,生則名揚整個帝國,有付出便會有收穫,這是很公平的事情。
因此可以說,這小小的西院中,幾百人裡,皆是有着非凡見識、非常實力的大人物,可是這一刻,他們盡皆如同遇見了帝皇微服私訪的普通百姓一般,張大了嘴,吶吶說不出話,甚至有極少部分的人甚至腳一軟差點直接跪倒在地。
那一個名字,似乎有着萬斤巨力。
這裡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修道一途,便是需要一往無前的,道心如此穩固,方能行得更遠。他們不會將世俗放在眼裡,官員貴族若不是需要互相利用他們也不會看上一眼,修煉者,歷來就是高高在上。
當然,他們也有畏懼的東西,比如魔障,比如雷劫,比如神靈。
關於神靈一說,人間雖多有流傳,但其實並沒有人能夠證實到底有沒有所謂神的存在,可是,在那人間之巔,一直存在了五方龐然大物。他們也是由人而天的修煉者,只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已經成爲了所有修煉者眼中的神靈。
他們是人間的聖地,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他們坐鎮於人間的五個方向,引導着人間的未來,而裁決觀,就是五大聖地之一,來自南方熱土瀾澤峰。
人們反應不過來,驚駭地呆立在那裡,而李軒轅已經幾步退後,將那位時大人迎接了出來。
時大人的年紀不大,約莫三十多歲,穿着一襲藍色的長袍,長髮披肩,一雙眼睛看不出有什麼特色,可是卻讓人有種被全身看透的感覺,目光輕輕掃動着,一時間,不知多少人屏息靜氣。
“呵呵,大家好啊,我叫時唯,是裁決觀的外門弟子,今夜有幸來此參加……嗯,如安郡演武后的慶功宴,這還要多謝李大人招待了,哈哈,大家不要拘束,放開吃喝!”
時唯雖然出場氣勢十足,可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多少威嚴,反而是有種毛頭小子游戲人間的感覺,很是輕佻,但沒有人敢真的上前去開玩笑,每一個聖地出來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時唯雖然才說了一句話,可是一些睫毛都是空的老傢伙已經聽出了那高高在上的意味。
他只是裁決觀的外門弟子,可哪怕只是外門,也依舊不用在乎西川帝國中的一個小小郡府。
李軒轅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他笑着上前,馬上端上一杯酒道:“時大人客氣了,來,老朽先飲爲盡,大人隨意!”
“呵呵,李大人好酒量!”
時唯輕輕笑着,目光四周打量,身前的酒卻依舊沒有動過,不過周圍的人都不敢說什麼,即便是李軒轅也是臉色平淡,又是一杯酒下肚,然後笑着便招呼下人開始放開宴席。
氣氛重新變得熱鬧起來,雖然許多人
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可還是將整個西院烘托得喧囂一片,之前不滿李軒轅道歉、郡守府行爲的學子這時候更是滿臉狂喜,的確,李大人說得沒錯,能夠來到這裡當真是三生有幸,那可是聖地裁決觀啊……
而在首桌之上,在幾位官員與李軒轅的調節下,氣氛也是很不錯,雖然時唯依舊沒有喝酒,但從表情上來看,顯然還是很高興的,有居高臨下的驕傲那很正常,李軒轅要做的就是讓這位尊貴的大人享受到賓至如歸的感覺,這是討好,亦是來自李家的贖罪。
因爲,來的聖地,是裁決觀,掌控雷電的裁決觀……
陳穀雨從一開始就猜到了一些,當這時唯出來之後,他的預感就愈加強烈,果然,這次提前舉辦慶功宴的原因還是與自己有關,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了。
宴席上明眼人還是很多的,當然他們都不會多說,言多必失一直是這些官員們引爲圭臬的正理,他們可以插科打諢,但絕對不會去探聽這位裁決觀的大人來如安的目的,就算是心中早有猜測,也要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酒過三巡,李軒轅忽然站起身來,笑着看向了陳穀雨:“一直在陪伴時唯大人,倒是忘了我們的演武英雄了!阿雨,嗯……我跟齊長老是至交,叫你一聲阿雨不介意吧,哈哈,來,我再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我們如安郡演武第一的天之驕子!”
陳穀雨對於李軒轅嘴裡口中的“與齊長老是至交”自然是不信的,他敢保證,李軒轅現在心裡絕對是恨自己入骨,但同樣的,他身爲一郡之主主動站起身來給自己敬酒也肯定有着十足的誠意,要知道,這一場宴席下來能夠讓李軒轅如此做的,除了那裁決觀的時唯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只是爲什麼呢?彼此之間可是血海之仇,李軒轅他爲什麼這麼急切地想要與自己修好,而且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消息一旦傳了出去,這郡守當得絕對是要讓人笑話的,陳穀雨相信自己的眼光,李軒轅與那坐在旁邊默默無聞的軍方將領關係並不好,所以這樣的舉動更是讓他驚訝。
但無論怎麼樣,只要還沒真正撕破臉皮,陳穀雨也不會自己去做那囂張的蠢事,既然你李軒轅主動要敬酒,那喝了又何妨!
陳穀雨笑着站起身來,微微躬身:“李大人,你過獎了,這酒該是由我敬你,你爲我如安郡付出了那麼多……”
他斜着眼,看到了如同在欣賞一出好戲的時唯,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原因。
李軒轅臉上帶笑,心裡卻恨得癢癢,喪子之痛哪是這麼容易過去的,可是作爲一方郡守,最基本的本事便是喜怒不形於色,笑着與陳穀雨碰了碰杯,將酒一飲而盡。
他不想這麼做,與一個殺死自己兒子的仇人同桌而坐更是讓他有種憤怒的感覺,可是理智時不時地在提醒着他,要與陳穀雨修好,不可報復陳穀雨,不然的話,付出的代價將會是統治了如安近百年的整個李氏家族,在那些京城的大人們眼裡,抄家滅門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
如果說今日白天齊長老動用的手段以及身邊謀士的勸阻只是讓李軒轅多了幾番考慮,時唯的突然到來可以說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裁決觀,終究是知道了陳穀雨的存在,知
道了人間又出現了一個傳承雷霆經的聖地門生,所以時唯連夜到來,說是參加慶功宴,可是他的心思放在哪裡,李軒轅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想起自己今天的衝動表現,他的背後就有冷汗浹背,之前看臺之上,他要選擇李紹元,話說得很是硬氣,但那是在裁決觀不知情的情況下,即便是裁決觀到來陳穀雨死了也沒有多少人可以作證,在郡城裡他還是有掌控一切的自信的,所以根本不擔心。
可當聖地真正出現在他的面前時,時唯那一雙彷彿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眸下,他才發現原來所謂的硬氣都是虛的,別說是他一個郡守,就算是離陽行省的總督在此,也絕對不敢做什麼小動作,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道歉,修好與陳穀雨的關係,甚至……爲了保全李家來乞求陳穀雨的原諒。
陳穀雨大致也猜測到了其中緣由,所以只是輕輕抿了一口酒,便笑着坐下了。李軒轅心中有氣發不得,也只有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幾聲,再次將心思放在了時唯身上。
倒是旁邊那個學府的副府主似乎是看不過陳穀雨的作態,想要出口說幾句,他是一直站在李家這一邊的,不過被李軒轅眼神攔下了,在這慶功宴裡,他們要做的就是裝孫子,什麼事都不去參與,而且不難猜測,今晚過後,陳穀雨之名將提前響徹整個離陽行省了,百年罕見的聖地門生,甚至連天家都將發來封賞……
如果說今夜是各地學子魚躍龍門的機會,那陳穀雨,已然登臨了九天,開始向下俯視所謂的人間大地。
不久之後,在郡守府的安排下,來自郡城裡最爲有名的錦繡坊的姑娘們也開始登臺演出,歌聲輕盈舞姿曼妙,氣氛一度紅紅火火,整個西院充滿了一股子紙醉金迷的氣息。有許多富商貴族已經站起身來,在幾百張宴席間走動着,商人是最精明的,自然懂得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他們需要多番試探才能真正決定出值得投資的人。
當然,這都是在後方進行的交際活動,趁着氣氛迷醉,有姑娘從臺上走了下來,在李軒轅的示意下,向着時唯走去。時唯看上去三十多歲,但是在這一方面卻如同少年一般,姑娘甫一接近,便面紅耳赤,不過也不排斥,甚至一手一個,將兩個姑娘都摟在了懷裡,哈哈大笑着,顯然心情十分不錯。
李軒轅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氣,看到在旁邊默默喝着酒的陳穀雨,忽然起了一個心思。不如找個醜點的姑娘來陪這陳穀雨,縱然不能這麼樣,噁心一下人也是好的,而且陳穀雨還不好發怒。李軒轅的憤恨還是放不下,堂堂郡守此刻的心態竟是如同孩童一般,揣着一種歇斯底里的惡作劇心理,可惜,看了許久,無奈發現錦繡樓太過盡職,派來的姑娘皆是絕色,只好作罷。
待得酒飽飯足,歌舞聲盡的時候,時唯暗運道力化去了醉意,將身邊的姑娘往旁邊一推,終於走到了陳穀雨的身前。
陳穀雨其實已經等了許久了,他知道這位時大人的目標是自己,只不過沒想到一等就是這麼久。他等得還是挺無聊的,雖然洛淺淺一直坐在身旁,可也是自己發呆,根本沒有互相交流的慾望,讓他不禁有些發悶。
“喚出你的雷霆,向我攻擊。”
時唯有些居高臨下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