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帝王之計,江南之人
天德帝的心,在這一句話之後也悄然放進了肚子裡。
作爲大梁的皇帝,他並不在乎幫他鎮壓這兩個不懷好意外邦人的是哪門哪派哪家的人,反正都是他的人。
但再次從隋楓的口中聽到齊政這個名字,還是讓他有了幾分錯愕。
他記得,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是在江南那邊傳回來的消息裡的隻言片語。
他本不以爲意,但在江南大局被衛王逆天翻盤之後,他開始注意到了這個衛王的謀主,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少年。
而後便是齊政送給陸十安的那首北固亭懷古,讓他見識到了這個少年的文采。
接下來衛王入京,三國演義,飛賊案,都讓他多次聽見這個藏在衛王身後的名字。
就在幾天前的戶部尚書推舉上,在齊政的謀劃下,衛王和齊王的忽然聯手,以威遠侯設局,打了楚王一個左右爲難,措手不及,成功讓白圭拿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
既符合自己的心意,又讓衛王和齊王都能接受。
他當時就感慨,這小子有幾分本事。
但他沒想到,這小子本事竟然這麼大!
李仁孝和聶鋒寒人還沒到中京,他們的情況就已經擺在了他的案頭。
他知道,這兩個人,是西涼和北淵精心挑選來壞了中京這場盛會的人,能力極其不俗。
方纔隋楓稟報的橫掃中京年輕一代的戰績也足以證明他們的強悍。
可沒想到這兩人居然都跟齊政暗自比了一場,齊政還都贏了。
他在驚訝於世事的巧合之餘,也不免對齊政生出了幾分【你呀,總能給我玩些新花樣】的感覺。
沉吟許久,天德帝終於開口道:“此事有其他人知道嗎?”
隋楓先前在皇帝面前膽大包天地試圖裝個逼被拆穿,現在完全不敢造次,連忙老實道:“回陛下,應該沒有。”
他接着解釋道:“李仁孝和齊政的相遇,是在城外。聶鋒寒和齊政的相遇是在臨江樓。都是我們一直悄悄跟着他倆一路盯梢的機靈探子才知道。齊政本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贏了的那兩人是李仁孝和聶鋒寒。”
天德帝起身踱着步,“你覺得該如何行事爲好?”
隋楓開口道:“如今城中不少人都知道了聶鋒寒和李仁孝的身份,尤其是聶鋒寒壓根不掩飾自己是北淵人,且態度十分倨傲,以至於羣情激昂,如果能將他倆輸給齊政的消息公之於衆,想必能大快人心。”
他當然知道更好更合理的答案,但若是他說了,陛下說什麼?
天德帝淡淡一笑,“現在的大快人心有什麼用,留着在周山之上,再給他們驚喜吧。順便,你再添把火,既然民心可用,那就好好用起來。”
隋楓立刻點頭,“陛下聖明。”
“行了,起來吧!”
天德帝淡淡哼了一聲,“今日之罪暫且記下,等周山之事過了,朕再一併與你清算!”
“微臣遵旨!”
寧遠侯府,後院。
勳貴之家,比起文臣強的一點就在一代一代的慢慢積累,以及稍稍貪一點皇帝也不會在意的特權。
所以,寧遠侯府很大,匹配得上他們自開國便擁有的榮光。
一身紅衣的梅心竹坐在池邊的水榭中。
水榭左右都掛上了簾子,另外兩面也有薄紗擋風,其中還擺着數個暖爐。
但給她帶來溫暖的,卻是身旁的少女。
“事已至此,傷心有什麼用呢?靜觀其變,看看有無轉機嘛。”
辛九穗的安慰言語很尋常,但落在梅心竹的耳中,卻很是貼心。
“哎,九穗,你說長大了,就得直面這些事情了嗎?”
梅心竹的嘆息幽幽響起,帶着分明的愁緒。
辛九穗聞言微微一笑,“小時候,我們在玩竹蜻蜓還是撥浪鼓之間做選擇,後來在穿紅裙子和花裙子之間做選擇,再後來我們在怡芳齋和奇香閣的胭脂中做選擇,你看,其實我們一直都在做選擇的,選了一樣,總是要放棄另一樣的。”
她看着梅心竹,“其實你這次所面對的事情和之前也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許有一天,你我之間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親密無間了呢。”
梅心竹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辛九穗,“你到底是來安慰我,還是來刺激我的啊?”
辛九穗哈哈一笑,“你安慰都聽得多了,咱們換個不一樣的嘛,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吧。”
看着沉默的梅心竹,辛九穗搖了搖手指頭,“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珍惜現在過的每一天,就算明天咱們的緣分就戛然而止了,也不會有遺憾沒有好好珍惜,那麼.”
她前傾着身子,略帶調皮地看着梅心竹,“心竹姐姐,你覺得之前的日子,你可是問心無愧?”
“當然!”梅心竹脫口而出,旋即也明白了辛九穗的心思,終於露出幾分微笑,颳了刮辛九穗的鼻樑,一把撲進辛九穗懷中,帶着幾分撒嬌般的放鬆和感慨,“九穗,你太好了。”
等梅心竹起身,辛九穗笑着道:“心竹姐姐這下沒有不開心了吧?”
梅心竹卻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辛九穗峰巒如聚的胸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燕趙大地,剛剛放鬆的心情好像又有了幾分傷心。
辛九穗注意到她的目光,俏臉一紅,伸手輕擰了擰梅心竹的胳膊,梅心竹伸出祿山之爪,兩人笑鬧成一團。
笑鬧之後,辛九穗微喘着開口:“你這幾日沒出府,中京城可是很熱鬧呢!”
梅心竹心結稍解,有了興致,好奇道:“熱鬧什麼?”
“打北邊來了個世子,打西邊來了個王爺,橫掃京城年輕一輩,惹得羣情激奮,中京震動。” 梅心竹眨了眨自己一雙英氣十足的丹鳳眼,眸子裡寫滿了懵逼:你在說些啥啊!
等辛九穗笑着給她介紹了情況,梅心竹終於懂了。
“城中這麼多盛名遠揚的才子,竟然沒一個能鎮得住那兩個外人的?”
辛九穗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名聲這個東西的水分有多大。”
梅心竹默然地點了點頭,“也是,之前黎思源搞得那麼聲勢浩大,比起齊公子卻差得遠了,咦?”
她好奇道:“那個齊公子有跟那兩人比試過嗎?”
辛九穗搖了搖頭,“齊公子是衛王殿下的幕僚,又不是出名才子,他們沒有主動挑戰過。”
“那你說齊公子會參加三日後的周山文會嗎?”
“有可能,拜師文宗是多麼大的榮耀,齊公子既然跟文宗大弟子姜猛交情頗佳,且也是個有文采有抱負的,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但是很難吧?”梅心竹皺着眉頭,“登頂的好處自然是巨大的,但難度也是可想而知的,羣賢畢至,整個中京乃至天下的年輕才子都雲集於此,要想脫穎而出最終奪魁,談何容易。”
和梅心竹不一樣,聽她爺爺分析過衛王江南之行的辛九穗反而覺得齊政還真有些可能。
但也僅限於有可能。
競爭的人的確有些多而強大了。
她輕嘆一聲,“若是寫牡丹亭,和寫三國演義的作者,能夠參加此番大會就好了,可惜人家多半是有師承的。”
梅心竹笑着道:“你那麼擔心做什麼,跟咱們又沒關係,看戲就好了。走,出去走走!”
瞧見梅心竹終於願意出門,本就是來勸解她的辛九穗自然也沒有拒絕。
二人各自穿上自己一紅一白的斗篷,出了寧遠侯府。
上街一打聽,局勢居然又變了。
今日一早,不知道哪兒傳出的消息,整個中京城都知道了聶鋒寒和李仁孝的身份,原本僅限於部分士人羣體的憤慨,迅速擴大到了整個中京百姓。
一時間,民意洶洶,一種我堂堂大梁,竟奈不何兩個番邦鼠輩的憤怒和悲憤縈繞在中京城的上空。
許多平日裡趾高氣揚,鼻孔看人的讀書人,如今都縮着脖子埋頭走路。
生怕被人家嘲諷一句【你那麼厲害,去把那兩個番邦人收拾了啊!】。
齊王府,齊王看着獨孤先生,“先生,如果咱們能想辦法把這個北淵世子和西涼睿王收拾了,本王在士林的聲望是不是可以一舉超越楚王?”
獨孤先生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但說完之後,他看着齊王,“可是咱們如何能收拾他們呢?”
齊王聞言嘆了口氣,是啊,蘇牧、趙昊、秦康、甚至黎思源都輸了,自己又能怎麼贏呢!
但事關儲位之爭,他也不願意沒嘗試就認輸,當即命人將自己麾下籠絡的最厲害的讀書人叫來。
“你去把聶鋒寒和李仁孝擊敗!”
那個讀書人都聽傻了,我?
擊敗聶鋒寒和李仁孝?
我要有那本事,我在你麾下討飯做甚?
看着這人的表情,獨孤先生心頭一嘆,對齊王道:“殿下,雖然咱們沒贏下,算是錯失機會。但若是自取其辱,恐怕反而不美。”
齊王悵然一嘆,可惜了,那位寫出三國的大才子,沒有被他收入麾下!
這一刻,他彷彿是虎牢關外,大將顏良文丑未至的袁本初,只能坐看華雄囂張,無奈嘆息。
而另一邊,楚王府中,楚王聽着幕僚的彙報,也是面露沉吟。
他知道,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一旦勝利,對他的聲望是一個極大的增長。
若是如願,再沒有人能撼動他在讀書人羣體之中的地位。
可問題是,火中取栗,虎口拔牙,要靠過硬的本事。
他手下如今最能拿得出手的黎思源,已經輸過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露幾分惆悵。
這感覺,就像是太監看着千嬌百媚的宮娥,有心而無力。
真正有力的人,此刻正在國子監的藏書樓裡,做着最後的努力。
這些日子,藏書樓裡的管事,都已經看他看熟了。
表面恭敬之下,心頭卻不由鄙夷。
這種人他見多了,平日不努力,事情火燒眉毛了纔想起用功。
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你還能真的上了周山,成了文宗孟夫子的關門弟子不成?
時間來到傍晚,齊政走出藏書樓,看着來時尚明的天色此刻已經暗沉,甚至生出了幾分滄海桑田之感。
但還沒等他的情緒醞釀和發散起來,張先就匆匆迎了上來,“公子,蔣大人和程夫子到了!”
齊政聞言一喜,“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