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卒通報的聲音,響徹在寬闊的聚義堂中,讓衆人不禁有些愕然。
竇士衡這就回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合理。
白衣寨都沒了,他們待在那兒也沒意思,自然也要回來。
一會看看竇士衡會如何解釋,倒也有幾分意思。
在整個場中,恐怕也只有齊政這幾個知情人,和消息網遍佈的龍頭洪天雲知道,竇士衡回來是爲了什麼。
兵都死完了,他不回來在太原城等死嗎?
洪天雲淡淡開口,“讓他上來!不得透露此間情況!”
待哨卒領命下山之後,龍頭看着齊政,“韓兄弟,不妨和花二姐、樑兄弟一起,在一旁稍等,咱們也聽聽這竇士衡如何說,真相大白之後,我定會主持公道,如何?”
雖然龍頭依舊說着要聽聽竇士衡的陳述,雖然龍頭並沒有直接表露傾向,但當幾個被急召來列席的寨主聽見龍頭的稱呼從【韓寨主】變成了【韓兄弟】,當看見龍頭安排他們在一旁旁聽,他們便是在心頭一凜中明白,龍頭心頭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龍頭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竇士衡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齊政當然不會拒絕,領着衆人走進了聚義堂一側的一排罩着油布的兵器架後坐下,藏住身形。
外面的護衛自然也都被請進了另外的房間中休息。
不多時,竇士衡帶着衆人上了山來。
一進聚義堂的大門,竇士衡便直接一個滑跪,口中高喊,“龍頭,求你爲我做主啊!”
瞧見這一幕,衆人都是一愣。
怎麼你也要讓做主?
洪天雲眉頭一皺,淡淡道:“你不是應該在太原城附近領兵作戰嗎?爲何跑回來了?”
竇士衡哭嚎着,“在下想請龍頭爲我做主的便是此事啊!那白衣寨勾結朝廷官兵,欺瞞花二孃、樑三寶兩個蠢貨,令朝廷官兵伏殺了在下的隊伍,在下的部衆幾乎被全殲,在下是得了心腹力保才逃出生天,可憐了那些英勇作戰的弟兄們,請龍頭一定要爲我們做主啊!”
“什麼?”
聽見竇士衡的話,在場的幾個寨主猛地起身。
他孃的,隊伍裡也有他們寨子中的兩百精銳啊!
瞧見衆人這反應,竇士衡心頭暗自鬆了口氣。
他當日逃亡之後,一路翻山越嶺,抓緊趕回來,便是生怕樑三寶等人福大命大,萬一從官軍馬蹄下活下來了,會搶在自己前面來告狀。
要不是沿路上去了幾家莊子搶馬都沒搶到馬,他還能再早些。
如今看這情形,樑三寶等人應該還沒回來,等自己將情況一說,不管他們是活着還是死了,定然能將罪過全部推到他們身上。
更何況,他的確是打心眼裡覺得,這就是白衣寨壞人,加上花樑兩個蠢貨,這才造成了這場慘敗!
他身爲主將,沒有問題!
主位之上,龍頭的聲音帶着幾分冷冽,“你的意思是,大家湊的三千多兵馬,被你指揮得全軍覆沒了?”
竇士衡連忙高呼,“龍頭,這不怪我啊!是那白衣寨的人勾結官軍,我也是中了他們的計啊!”
“當時,我讓花二孃和樑三寶打前站去白衣寨,查明情況,順便力保白衣寨不要率先丟掉,否則完不成龍頭的期許,那就不好了。”
“我本以爲他們二人身爲一寨之主,當有識人之明,但沒想到他們兩個蠢貨輕易便被那白衣寨姓韓的寨主蠱惑了。而後聽從姓韓的的意見,勾結官兵,坑害了我等,請龍頭明鑑!”
說完,他悄悄觀察四周,卻發現來旁聽的幾個寨主,神色都頗爲古怪。
竇士衡有些懵逼,看向兩個平日的好友。
這種關鍵時候,你們當站出來爲自己助陣幾句啊!
但沒想到,其中一個在他望去的時候,目光躲閃,另一個則是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竇士衡心頭警鈴大作,難不成樑三寶和花二孃真的從官軍的追殺下活着逃脫,而且提前趕回來了?
還是說,龍頭有另外的渠道瞭解了事情真相?
“你既說他們勾結官兵,令你損兵折將,可有證據?”
龍頭的話,讓竇士衡終止了思考,連忙道:“回龍頭,自是有的!”
他指着跟着自己跪在後面的龍定飛,“此人乃是黃龍莊莊主龍佔雲之子,龍定飛。他親耳聽見了官軍知曉我們的伏兵計劃,要繞後包抄我們的事情。”
龍定飛也連忙將自己的見聞說了。
聽完之後,龍頭還沒發話,竇士衡就連忙道:“龍頭,你看,我們剛跟白衣寨約好伏兵時間,官軍就有了異動,而且方向如此明確,這不是白衣寨有問題是什麼?”
“竇士衡,我@#%¥!”
樑三寶徹底聽不下去了,從兵器架後衝出來,對着他怒目而視,“原來你狗日的不設伏兵,是聽了這個話是吧?”
花二孃也寒着臉走出,“你輕信謠言不僅折損了大家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兵馬,還讓我們的弟兄也死乾淨了,你竟然還有臉在這兒大言不慚地怪我們?”
瞧見兩人現身,竇士衡登時一慌,趕緊道:“二位息怒,我是說,你們被那姓韓的騙了!”
“而且,他是不是姓韓都還不好說!你們想他到白衣寨那麼巧,黃龍莊和風雷寨都沒了,他白衣寨偏偏能殺退官兵,這不可疑嗎?大同韓家何等門第,韓家嫡系怎麼可能落草爲寇,這不可疑嗎?這姓韓的肯定有問題,絕對是官軍的奸細,傻子纔信他說自己是大同韓家的話呢!”
沒想到,聽了這話,暴怒中的樑三寶卻不僅沒有發作,反倒朝他詭異地笑了笑。
一旁的衆人也都搖了搖頭。
然後竇士衡便聽見了讓他絕望的聲音。
龍頭淡淡道:“哦?我信,因爲我在大同韓家見過他,所以我也是傻子?”
竇士衡傻眼了,這他孃的裁判是人家那頭的,這怎麼打?
花二孃呸了一口,“人家韓兄弟爲了完成你的計劃,主動下山,主動與我們一道去誘敵,現在人家連白衣寨的基業都被官軍佔據了,你說人家做戲?你願意拿你的披雲寨去做戲嗎?”
啊?白衣寨沒了?
竇士衡怔住,生死關頭,他的腦袋瘋狂運轉,“不對,他既然勾結官軍,這白衣寨肯定就是順手送給官軍了,就算他真的是大同韓家的人,他也有可能真的是官軍的奸細啊!龍頭,請你明鑑啊!”
一旁一個寨主實在聽不下去了,開口道:“竇士衡,你口口聲聲說人家韓兄弟是奸細,你有什麼證據啊?”
竇士衡指着龍佔雲道:“這龍公子就是證據啊!他爹是龍佔雲,他總不可能是朝廷的奸細,來騙我們吧?”
“他不是奸細,但他也有可能騙你!”
齊政的聲音朗朗響起,從架子後走出,來到竇士衡面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韓立,就是你口中朝廷官軍的奸細。”
竇士衡倒也不愧是在十八寨以腦子著稱的人,當即道:“他既不是奸細,那他憑何騙我!”
“因爲,他聽到的,有可能就是朝廷官兵希望你聽到的。你自詡聰明,就不想想,憑他這點身手,憑什麼能從朝廷官軍的手下逃脫?”
齊政的話,讓在場衆人都不由點頭。
現在來看,情況已經很明白了,人家韓兄弟和花二姐,樑兄弟,沒辦錯任何事,倒是這竇士衡,疑神疑鬼,最後反倒害人害己。
齊政居高臨下地看着還跪在地上的竇士衡,“其實你不是想不到這些,你只是十足地壞,你看不上樑兄弟,看不上花二姐,你軍權在握,他們居然敢質疑你,你就想讓他們死。這個龍公子的出現,無非就是給你提供了一個讓你心頭過得去的藉口而已。”
“就他這隻言片語,你就可以在腦中補全出這樣的大戲,說明就算沒有他,你也可以找到別的理由不出兵,反正到時候所有人都死了,你裝模作樣掉幾滴眼淚便是,如果你再殺幾個官軍立功,說不定還能順勢掌管他們的山寨。”
“你啊,真的是用心過於險惡了。”
“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竇士衡起身大叫,指着齊政,對着身邊人瘋狂喊道:“你們瞧見了沒,他這是在血口噴人,他是在誹謗我啊!他誹謗我啊!”
衆人嘆了口氣,都不願再爲竇士衡說話。
若是有正當理由也就罷了,竇士衡居然因爲隨便一個人的口信,就單方面更改商量好的作戰計劃,導致這般後果,這人算是沒救了。
“我方纔說得不全對。”
齊政再度開口,“你不只是壞,你還有蠢!”
“就算你沒有依照約定在桃花寨設伏,但你也在野鹿谷設伏了,可你在設伏的情況下,都被官軍殺了個全軍覆沒僅以身免,你這不是蠢是什麼?”
“似你這等又蠢又壞的人,你還有何顏面來這兒大言不慚?”
竇士衡被這一句話徹底擊中,讓他不得不直面一直以來他刻意迴避的事實。
前面的一切都可以推給別人,但實打實地伏殺被反伏殺,這鍋只能他自己背啊!
齊政冷冷道:“原本我以爲,你若是死在亂軍之中,也就罷了,但既然你回來了,正好,賠我的白衣寨,賠我白衣寨上下的心血與基業!”
竇士衡看着齊政的眼睛,從他的眼中,瞧見了志在必得的瘋狂。
白衣寨,我怎麼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