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效魯王,早在魯王紹興府監國之時。那時……魯王早對莫家家業有覬覦之心,只是苦於杭州府被清軍所佔,無法伸手,於是就暗中延攬了我,以作內應……知道我爲何棄有大恩於我的東翁而甘願轉投魯王嗎?”
馬士英皺眉,問道:“爲何?”
莫長林呵呵慘笑道:“魯王當時抓了……我年僅十三歲的兒子以作要挾。”
馬士英問道:“之前馬某查過,你在莫家一直獨居,也從未聽說有過妻小……。”
“清軍尚未南下時,莫家生意遍佈江南各府,我做爲東翁長隨,時常受命前往各府辦差……孩子的娘,是紹興府城外一個尋常女子。”
“那女子呢……也被魯王一併抓了?”
“不,死了……我殺的!”
饒是馬士英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也被說得一愣。
“不殺不成……她生下我兒之後,她若活着,便瞞不住。”
馬士英驚訝道:“爲何要瞞?”
莫長林怪笑道:“馬大人,你能願意選個有家有口的人,作長隨嗎?”
馬士英一愣,恍然明白過來。
大戶人家家主,但凡是選用心腹長隨,必優先選用孤家寡人。
其實這和皇帝使用宦官,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家有口,必有私心,尋常隨侍,無所謂,可要象莫長林這樣,手握大權的長隨,那就得仔細遴選了,否則,還真有吞了自家家業的可能。
這種人,須有才能、有心機,還要有膽魄,更重要的是,要狠。
因爲需要做一些家主不能做的髒事。
馬士英輕籲一口氣,道:“你繼續講。”
“開始兩三年間,也沒什麼可講的了……。”莫長林嘆道,“無非就是爲魯王籌些銀子。等到魯王去往應天府,時隔兩年,消息中斷,我一度以爲,我兒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等王爺帶魯王回杭州圈禁起來,我也就沒想過去聯繫魯王。其實真要能這樣下去……也算是好事了。”
馬士英沉默,他理解莫長林這話,人嘛,當痛苦隨時間淡去,就不願意再主動想起。
莫長林道:“可年前,魯王派人聯絡我,說是我兒還活着……。”
“你信了?”
“我不信……我不能不信。”莫長林慘笑道,“馬大人,換成是您,您能做到不信嗎?”
馬士英默然。
“接下去的事……想必以馬大人的能爲,都能猜得出來了。”
馬士英是能猜出來了,魯王朱以海不甘寂寞,以他監國時尚存的班底,串連些人,做些事,不奇怪。
於是馬士英起身,沒再搭理莫長林,向外走去。
莫長林突然大聲道:“馬大人,我送了你一份功勞,可否幫我一事?”
馬士英搖搖頭道:“你,死定了,幫不了。”
莫長林慘笑道:“我知道……我是想請馬大人救我兒,他是無辜的。”
馬士英輕嘆一聲,回身道:“你真以爲,魯王能幫你養了五、六年的兒子,要知道,他這三、四年自身都難報。”
莫長林一愕,嘶聲狂吼起來。
馬士英心中惻然,他知道,莫長林心中僅存的希望,就自己擠破了。
可就在馬士英再次轉身的時候,莫長林怪叫道:“馬士英,你幫我問問魯王,我兒是否還活着。”
馬士英搖頭道:“我無法答應。”
“馬士英,幫我辦了這事,我再送一份功勞給你。”
馬士英大驚,他敏銳地感覺到莫長林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沒交待,霍地回身,馬士英瞪着莫長林剛要開口。
莫長林“咭咭”怪笑道:“馬士英,你不妨讓這兩人來試試,看我還會不會開口。”
馬士英怔住了。
“馬士英,去幫我問問魯王……辦成了這事,我就告訴你。”
……。
一場前所未有的清洗由此開始。
由於事發突然,猝不及防之下,還沒有準備好起事的各個勢力被迅速瓦解,沒有暴露的,也迅速化整爲零,進入了難熬的蟄伏期。
但清洗還剛剛開始,這不代表着所有勢力被蕩平,露出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如同老鼠拖木杴,大頭在後頭。
十一府之地的宗室,七日之內,全部被監禁、隔離起來。
與外界喪失了聯繫。
惡毒的咒罵和歇斯底里地呼號,在全副武裝的軍隊面前,顯得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這如同一條慢慢運轉的流水線,剎那之間被凝固起來,再無能力動彈分毫。
凍結,這是吳爭付諸實施的第一步。
……。
與此同時,大將軍府轄下十一府,正式進入了新政的執行階段。
紹興、杭州、嘉興、松江四府,特別是杭州、松江兩府,在吳爭四年的經營下,民衆的日子確實好了不少。
雖說不能稱富得冒油,可要說家家有餘糧,還真不是假的。
吳爭藉助後世“地產興邦”的理念,硬生生地拉起了所謂的第一大產業,造就了一批先富起來的人。
這些原住民,誰家沒塊地啊?
這塊地,足以改變他們的一生,值老鼻錢了嘛。
這是一場財富的再分配,原本窮得只剩下一塊宅地、幾畝瘦田的貧苦人家,一夜之間發現,他們其實是土豪。
換句話說,他們若真是窮得過不下去了,只要肯賣了這塊地,就完全可以去其它州府過上富戶般的日子。
當然,若非日子真過不去了,民衆是絕對不肯賣地的,因爲此時兩府中的人,就算傻子都知道,杭州府怕是要出個真龍天子了,這新城建了,誰不樂意自己成京城的居民?
到時活在天子腳下,嘖嘖,與有榮焉啊。
吳爭當時耍了個心眼,對坊間流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有心人自己心裡揣測去。
炒股炒預期,做人其實也是這個理。
一個希望,往往會改變一生,至於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而且,如今的這四府之地,無數的工坊層出不窮,江南商人一樣看準了這個機會,當然,也因爲這四府都是沿海,杭州、吳淞兩個港口海運的興旺,讓工坊的製品,不愁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