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史的死,讓吳爭的心有着異常的壓抑,加上十餘天攻城,泰州衛將士的巨大傷亡,讓吳爭對淮安城的百姓有種厭煩的情緒,不,準確地說,是憎惡!
王師北伐,十幾天的攻城中,沒有人爲泰州衛提供過幫助,哪怕是一星半點,哪怕是僅表露一絲善意,這是些,麻木的人。
這個觀念,導致了吳爭在攻破淮安城的第一時間,沒有去想安撫城中百姓,而是迅速集結起泰州衛一部精銳,向北門追捕祖大弼及其殘部。
這顯然是一個錯誤,極大的錯誤。
做爲主帥,攻下這樣一個戰略要地,應該先穩定人心,然後再圖其它。
特別是從鳳陽東來的敵騎,已經包抄了泰州衛南返的退路,更應該穩固城池,做好固守準備,以待北伐軍援軍的到來。
可吳爭是人,實質就是個普通人,他也有着喜怒哀樂,有着常人的七情六慾。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吳爭就在這麼做。
當然,吳爭還不至於因此心中的憎惡,而下令屠殺淮安城民衆來泄憤,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乃至歡喜和厭惡,被泰州衛將士及長林衛倖存者無限地放大。
這是一場無心但吳爭不可推託的失誤,錯誤!
在吳爭率部北向之後,泰州衛和長林衛以雷霆之勢,滌盪了整個淮安城,原有淮安、大河二衛諸將士,皆被抓捕、羈押起來。
特別是長林衛,他們憤怒於頂頭上司趙史,被“叛軍”殘害,在遇到敢阻礙、抵抗或者不滿之人,斷然格殺,以至於最後涉及到不少無辜民衆。
事實上,大半個淮安城中的百姓,都是淮安、大河二衛將士的家眷,在看到自己的父親、丈夫、兒子、兄弟被抓捕時,這種反抗,在所難免。
這場殘酷的清洗,是出乎吳爭預料的,也是吳爭事先想象不到的。
也正因爲這場清洗,讓吳爭、泰州衛日後在淮安城,陷入了異常艱難的困境。
……。
祖大弼的算盤打得很流暢。
撤退的過程也如行雲流水,有着淮安、大河二衛爲自己“殿後”,他和他的鑲黃旗漢軍嫡系,順利地出了北門。
他們的目標,就是與清江浦設伏騎兵匯合,然後渡江至草灣。
祖大弼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至於戰後多爾袞要怎麼處置他,他已經顧及不上了。
可祖大弼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究竟是失算了。
直到他率嫡系撤退,身後隱隱傳來泰州衛的歡呼,他才知道,此戰他真正的對手,不是蔣全義,而是北伐軍的主帥——吳爭。
事實上,如果戰前得知,祖大弼一樣不屑一顧,祖大弼一直認爲,吳爭能如此迅速的崛起,無非是運氣好,佔了清軍主力正被西北、西南,大順、大西軍殘部牽制的原因。
正象祖大弼之前喟嘆的,“時無英雄,徒令豎子成名”。
這種看法,在江北滿族將領和降清明軍將領中,非常有市場。
當然,這也有清廷刻意營造的原因,義興朝大將軍府的勢力產生的影響,已經不可遮掩。
清廷也只能用貶低吳爭,來達到鞏固人心、軍心的目的。
否則,總不能替敵人去宣揚功績和威勢吧?
清廷這麼做,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願意已經降清的明將,再次發生動搖,否則,樹倒猢猻散,清廷的日子就真不好過了。
清廷不但貶低吳爭的人品、能力,更效仿當年陳子龍惡毒地散佈謠言,誇張地宣揚吳爭是個異類,要“劫富濟貧”之事,將吳爭比喻成李自成、張獻忠,甚至更爲不堪。
當然,這些流言,騙不了與江南商貿密切的富商和朝中高官,但對這些帶兵的粗人和普通百姓,卻是非常有用的。
說來也奇怪,帶兵的降清明將,多少可以算是比較富的人,對“劫富濟貧”之事,自然是反感的,可普通百姓,卻也因此恐懼吳爭的到來,或許在他們心中,吳爭就是一個身高九尺,滿臉絡腮,用盆吃飯、用缸子喝酒,用刀子扎肉吃的山大王吧。
祖大弼也一樣,雖然已經知道,此戰自己的真正對手是吳王,可他卻沒見過吳爭。
哪怕此時,二人僅相隔數十里,也無緣一見。
所以,祖大弼無從去判斷吳爭喜歡做什麼、怎麼做,下一步會如何反應,自然,他也無法猜測到,吳爭會讓蔣全義領一支偏師,去反伏擊。
……。
蔣全義此次領兵,和之前三千偏師繞至清江浦完全不同。
心理上不同,此次將士們都有了武家墩至清江浦,有敵人伏兵的心理準備。
反而是敵人沒有準備,雖然他們是伏擊者,可他們絕沒有想到,泰州衛會原路重來。
也只有吳爭這異類,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什麼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那是忽悠人的鬼話。
但凡贊同,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的,那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神,有着可以隨手顛覆戰場格局能力的神,還有一種,那就是除了這條道,再沒有別的選擇的人。
也就是說,華山一條道,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人。
泰州衛自然不屬於這種情況,他們的選擇有很多,至少敵人是這麼看的。
譬如攻不破城,那就撤退唄。
譬如不願撤,那就圍城唄。
總之,沒有人會去想,用雞蛋來撞石頭。
可他們不知道,這世間,真有人會撞石頭,明知道自己是雞蛋,也敢試試石頭的堅硬程度。
不只是吳爭屬於這種人,蔣全義也是,並樂此不疲!
蔣全義所攜偏師,依舊是三千人,因爲人太多,就沒了突襲的隱蔽性。
事實上,三千人已經太多,好在是後半夜,好在敵人是真沒有預料到,更好在,這個時代沒有手機。
當蔣全義率部,趁着夜幕掩護,繞過敵人警哨,對敵人營地進行包圍之時,敵人尚在睡夢中。
也是,這後半夜,正是睡得最舒坦的時候嘛。
蔣全義的膽子夠大,他並沒有對熟睡的敵人發起突擊,事實上,他的兵力也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