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隨時可能追來,衆人並沒有歇息太久,便又開始朝着預先約定好的地方趕去。
一路上,靈鷲宮的弟子用樹枝做了一個簡易的擔架,擡着行動不便的男人。
陳友諒臉色不怎麼好,但什麼都沒說,只抓着擔架的手青筋暴起,明顯在壓抑內心的暴戾。
徐佩瑤注意到了,只無聲的嘆息一聲。
她知道夫君是個傲氣冷冽的男人,此刻的無能爲力恐怕傷了他的自尊。
想到之前爲夫君包紮傷口時檢查他的腿的情況,徐佩瑤內心更沉重了幾分。
劉福通夠狠,居然廢了夫君一條腿。
陳友諒收斂了臉上的陰鷙,目光下意識尋找着他最在意的身影。
看妻子愁眉不展,臉色凝重,他不由開口;“佩瑤妹妹,你在擔心什麼?別擔心,我們現在已經出了城,等會合了黑衣軍,劉福通便不成威脅。”
徐佩瑤回過頭,勉強笑了笑。
她自然不會提她剛纔的心疼,只走到男人的身邊,目光望着前方的路。
“我知道。只是,我在擔心我娘,也不知道她和金童老前輩怎麼樣了,有沒有安全?當初我們商議,娘以自身爲誘餌引劉福通出城,給我們救人創造時間。現在,劉福通想來已經知道我們劫獄的消息了。”
男人眼眸幽暗。
怪不得,城門口鬧得那樣大,卻不見劉福通趕來。呵,原來如此!
男人垂下眼簾低笑,無端端讓旁邊站着的羅衣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小、小姐,快回頭看啊,姑爺他又邪魅狷狂了。
李婉兒沒有輕功,體力不支,此刻也比被人擡着的陳友諒好不到哪裡去。她被綠茵挾着奔跑,好幾個時辰保持一個姿勢,綠茵忙着逃命沒什麼感覺,她卻覺得身體內一陣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想狂吐。
被折騰的奄奄一息,最是期盼的便是能夠停下來歇一歇,讓她吐一吐。因此,她是第一個注意到前面有動靜的。
“佩瑤,快看,那是不是卓玉前輩和金童前輩他們?”
“哪裡?”
前面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後方的動靜。畢竟她們這一行人不少,想注意不到都困難。
“瑤兒!”
“娘?!”
卓玉臉上一喜,連忙施展輕功過來。她快步走到女兒面前,上下檢查她的身體,語氣充滿擔憂和關心:“你們平安出來了就好,有沒有受傷?肚子有沒有不舒服?讓我看看!”
徐佩瑤笑了笑:“娘,我很好,倒是夫君……”
“陳友諒?他怎麼了?”卓玉總算把幾分注意力從女兒的身上移到佩瑤身後擔架上的男人身上。注意到他被包紮的腿,以及腿腳一絲不自然的怪異,卓玉心一沉。
“怎麼回事?”
“劉福通挑斷了夫君的腳筋。娘,你讓金童前輩爲夫君看看,是否有治好的可能?”夫君那樣傲氣的人,如果失去了一條腿,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失落呢。
聞言,看到卓玉出現渾身緊繃的陳友諒目光一亮,不由充滿忐忑和期待的看向跳脫的金童。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眼前這個跟只猴子似的老頑童如此順眼過,心臟好似被人捏在了手裡一般,跳動的不收控制。
卓玉眼睛閃了閃。
陳友諒斷了腿,是不是就不會再生出逐鹿中原的野心?從此會安心的守着她的女兒?她就用不着既擔心哪一天她的女兒成了寡婦,又擔心這個男人功成名就後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傷了瑤兒的心?
徐佩瑤卻是不知道她親孃此刻的想法,只拖着金童走到夫君的擔架前。
“金童前輩,麻煩你幫夫君看看,他的腿要治好有幾分可能?”
金童摸了摸鬍子,蹲下檢查了一番陳友諒腿上的傷勢,眉頭緊鎖。
陳友諒身體緊繃,額頭冒出了涔涔細汗。
他的手無意識的抓住自己的左腿,指甲嵌進肉裡卻毫無所覺。直到,一雙雪白優美的柔荑輕輕覆蓋在他的手上,握緊了他的手。
男人低下頭,看進了一雙溫柔的美眸中。
“夫君,你的腿會好的。便是遍訪天下名醫,我也會找到治好你的腿的辦法。”
“佩瑤妹妹……”
他抓緊妻子的手,用盡了全身力氣,心裡的緊張惶恐暴戾憤怒在看到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睛後,瞬間煙消雲散。
男人突然冷靜下來。
只要有佩瑤妹妹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便是失去了一條腿又如何?他即使瘸了,也依然能夠站得比任何人都高,走得比任何人都遠。他的仇人,他這段時間所受的屈辱,他總有一天都會回報回去的。
“小佩瑤,別蹲太久,小心身子!”
這已經是第幾次聽到周圍的人提醒佩瑤妹妹小心身子了。
之前佩瑤妹妹的侍女和她娘那個母夜叉還好說,現在居然連這老頑童都如此說。難道,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或者在佩瑤妹妹前來救他的時候,身上受了傷?
男人手一伸,抱緊懷裡嬌弱嫵媚的妻子,滿臉緊張的檢查。
“佩瑤妹妹,你是不是受了傷?不許瞞着我,我要聽真話。羅衣,你來說!”
正偷笑的羅衣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
老頑童撓了撓頭髮,站起來:“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毛手毛腳的,都快當爹了還這麼肉麻。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
金童在那裡跳來跳去,陳友諒卻一時沒有領會過來。
“誰當爹了?你在說……什麼……”男人的眼睛猛地睜大,低下頭死死盯着妻子的肚子。
羅衣晃了晃頭,嘟囔:“金童老前輩,你跳得我眼睛都暈了。”
“都別吵!”
卓玉突然冷聲低喊,俯下身側耳貼近地面,神情嚴肅。
“娘,是不是劉福通追來了。”
“地面在震動,至少有不下千人的騎兵。佩瑤,快,我們快走!”
衆人再無嬉笑的心情,臉色沉重。
追兵來得太快!能夠察覺到地面的震動,說明劉福通已經距離她們不遠。
一行人儘量挑有遮擋物的山林行進,以便能夠更好的掩蓋她們的行蹤,不至於被追兵一覽無遺的包抄。
便是這樣,也不過稍微拖延了被追上的時間罷了。
追兵格外的有毅力,在她們身後緊追不捨。終於,在野外的一片平地,她們被堵在了中間,周圍全都是穿着鎧甲虎視眈眈的士兵。
人羣自動分開,一人騎着馬緩緩走出。
“哈哈,陳友諒,你跑不了了,我勸你還是乖乖投降,免得你那絕世美人的妻子也跟着受罪。”
“劉福通!”看着劉老賊那張得意的嘴臉,陳友諒咬牙切齒,目光恨不得把這個老東西凌遲。
劉福通此刻的目光卻是不在陳友諒身上。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徐佩瑤身側的白髮女人,神情掩飾不住的激動。
“白蓮聖女,卓玉……”
“劉福通,你好大的膽子,看到本聖女居然不跪!”
劉福通突然哈哈大笑:“白蓮聖女我自然是崇敬的。只要聖女你交出藏寶圖,待我取出寶藏,成就宏圖霸業,我就封白蓮教爲我朝的國教,你白蓮聖女,就是護國聖女,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不快哉?”
卓玉氣急反笑:“你白日夢還沒醒呢。你這樣自私自利的小人,我豈會相信你?”
“是嗎?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被人提着跑了幾個時辰,便是原本被打暈的小明王韓林兒也早已經被顛醒了,一臉萎靡不振。此刻看到太傅帶着人前來救他,韓林兒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太傅,救我!救我啊!”
“小明王!”劉福通眼睛閃了閃。只要湊齊了藏寶圖,找到了寶藏,小明王這傀儡就沒有用了。到時候,只要散播小明王是被陳友諒所殺,白蓮教的弟子勢必心生不滿,再不會去投奔他。
“劉福通,小明王在我們手上,讓你的手下退後五十米!”卓玉聽見劉福通口裡的稱呼,在意識到那個被一個靈鷲宮弟子抓着的小孩兒身份時,眼睛一眯。
她一把抽出旁邊一個弟子腰上的劍,橫在韓林兒脖子上,直嚇得小孩兒害怕的大叫。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太傅救我啊,快救我……”
出人意料的,劉福通臉上不見一點擔心,反而笑了。
他拍拍手,嘴角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
“看我,居然忘記了。知道聖女你要來,我特意去請了一位故人過來。”
“故人?什麼故人?”卓玉皺眉。難道是韓山童?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是,馬輝?
“來人,把人給我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