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零二見狀立刻上前,扶着子皓坐靠着牀墊,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擔憂,“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
子皓一愣,沒想到零二會問這個問題,他原先吩咐過醫生怎麼說,沒想到零二一臉懷疑的樣子,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少爺,你連身體狀況都要瞞着我麼?”零二看起來似乎有些沮喪。
“我身體底子好,身體會有些損傷,但是問題不大,調養幾個月就好了。”子皓只能簡單地回答,見零二雙眉依然不放鬆,立刻又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他們沒想到我這麼能扛,所以纔會用了大劑量,早知道我就假裝被控制就好了。”
說到這裡,子皓不免有點埋怨自己的英雄主義,忘記了大男人能屈能伸的真理,當時假裝一下不就好了。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容許他多想,他必須全身心地抵抗藥力,一分心可能就會被藥物控制神智。
見子皓一臉得逞的笑容,零二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被他帶開了話題,早先一肚子的怨氣也早就不知所蹤了,無奈地看着子皓,“少爺,折騰了這麼一出苦肉計,得償所願了麼?”
明知道他是故意算他,子皓也只好老實交代,“恩,我想,得償所願了。”
“值得麼?”零二抿脣,沒好氣地瞪眼。
子皓很認真地點點頭,神情專注,彷彿他做了一件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我現在能體會到那種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感覺了。換做是我,整個王國都不及一個蝶寧重要。”
零二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子皓立刻又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向你表達我對蝶寧的重視,這個女人在我的心裡,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對子皓來說,他心愛的女人得到他的兄弟們的認同,對他來說同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其實心裡很明白,除了那個任何事情都對他唯命是從的零一以外,其他人對蝶寧都有一種下意識地不屑,並不是因爲她是奕送來的禮物,而是因爲他們老大對這個女人極盡討好癡情,而她卻始終無動於衷,他的兄弟們不會因爲她的身份而看輕她,卻會因爲她的無動於衷而厭惡她。
蝶寧,或者他的兄弟們,子皓不願意捨棄任何一方,那是他不願意做的選擇題。
“我知道。”零二鐵青着臉色,微微別開眼。要不是知道少爺真的愛這個女人,他怎麼可能會讓她活到現在,任何踐踏少爺自尊的人,都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零二心裡鐵一般的規則。
“零二,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子皓看起來有些疲倦,畢竟身體被狠狠地折騰過,醒了一會兒又覺得腦袋裡嗡嗡地叫個不停,睏意陣陣襲來。
最終還是鬆開了握緊的手,零二點點頭,“我知道。”
從他一開始的那幾句話,他就已經明白了子皓的意思。他不是衝動地用自己來賭一場愛情,而是他怕自己的一時不忍終會釀成大禍,青蝶組的強大是必然的,只要他不抑制,奕的強大是顯而易見的,他害怕自己因爲蝶寧而心軟,因爲蝶寧而讓他的弟兄們無辜喪命。
零二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跟了子皓那麼長時間,自家主子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麼,就是因爲太清楚了纔會不放心。這個倔強任性的傢伙,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他不怕危險,不怕受傷,他怕的只是他關心的人因爲他而受傷。
只是幾分鐘的沉默,子皓已經沉沉地睡去了,零二無聲地嘆息,拿這個任性的主子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幫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卻意外地見到了端着一碗粥在門口發呆的蝶寧,看她的神色,她似乎已經聽到了許多了。
“永遠不要辜負他。”零二輕聲地丟下一句話,悄然離去。
蝶寧垂着頭,腦海裡迴響着剛纔聽到的話,心底一陣五味繁雜。
原本以爲他是誤入陷阱,如今看來他是故意踩入陷阱,爲的是逼出自己的選擇,這個霸道的男人,竟然這麼決絕地用自己的命爲賭注,要是她沒有想通,要是她沒有把手裡的東西拿出來,要是她站在青蝶組和奕那邊,這個唯我獨尊的傢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怎麼樣,僅僅是在那裡呆了兩天就已經丟了半條命,要是再呆幾天,他真的還有命出來麼?
她真的,值得他這樣珍惜麼?
這是FBI關押特殊犯人的地方,有些是高官子弟,也有一些身份背景比較特殊的人物,這裡的守衛是一般監禁室的三倍。
一個冷峻高挑的男人,雙手被手銬反拷在身後,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明明是階下囚的身份,面上卻是一貫的冰冷,絲毫不讓人感覺到他的狼狽,他的身側立着兩個高大的警衛,拉着他往探訪室走去。
探訪室裡,坐着一個絕豔的女人,一襲淡色的連衣裙,將她玲瓏的身材勾畫地無比曼妙。
“蝶寧小姐,你們慢慢聊。”一個看起來比警衛高級的警官,微微傾身,帶着兩個警衛退出門外守着。這個蝶寧小姐可是上頭有人打了招呼才能進來的,否則這個關押犯人的重地,怎麼可能能探訪。
“奕。”蝶寧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子,低聲喚了一聲,旋即而出的便是一句更輕的道歉,“對不起。”
似乎很久沒有認真看過蝶寧的奕,如光如炬地緩緩掃過蝶寧絕美的容顏,奕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我輸得起。”
蝶寧咬脣,從奕的眼中看不到多餘的感情,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沒有感情,沒有表情,貫然的冷酷無情,漆黑冷冽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光亮,就像無邊的天與海,黑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只有陰冷的風。
這個男人曾經擁有無比溫柔的笑容,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脣角微微翹起,漂亮的眉毛也會跟着揚起,眼中的光亮會讓人有一種如沐春光的溫暖,彷彿會整個陽光所包圍。
是什麼時候起,他的眼中不再有溫暖了?是從她錯手殺了他的未婚妻麼,還是更早,從父親決定將青蝶組交給他開始?蝶寧已經記不清楚了,記憶裡的片段交錯重疊,美好的,悲傷的,快樂的,痛苦的,每一個片段裡都有他。
“你要見我,就是爲了跟我道歉?”奕的聲音平靜無波,泛着淡淡的寒意,一如既往。
“是我用你交換子皓,給FBI的證據,也是我提供的。”蝶寧本不想說的,但是她突然想告訴他,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不會有絲毫的破裂。
“我猜到了。除了你,我想不出別人。”奕的聲音依然冰冷,但是瞭解他的蝶寧還是分辨出了些許的黯然,對於她在最後關頭的選擇,他還是在意的。
人是他送出去,他從來不會對自己的選擇後悔,這是他的驕傲。
“我想知道,那些東西,你是怎麼得到的?”奕注視着蝶寧,他不信她會在他的身邊放了眼線,這個單純的小女人,愛得純粹,是他見過的最清澈的靈魂,她不會做任何卑鄙的事。
蝶寧咬脣,低着頭思索了許久,才緩緩吐露,“是爹地,留給我的。”
彷彿被電擊了一般,奕猛地僵住,身體挺得筆直,雙眼呆滯,彷彿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蝶寧的話如一把鈍器狠狠地刺中他的胸口,痛得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不過只一瞬間,他便恢復了平靜,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天大的事情,也只需要一瞬間,就能接受。
有時候,不知道該說他是太豁達,還是太絕情,彷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待他如親兒子的師傅,並不如想象中那麼信任他,甚至還在他的身邊放了人防備着他,這樣的認知也只是一個剎那便接受了。這個男人,習慣了對別人殘忍,更習慣了對自己絕情,不讓自己痛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對痛麻木,痛到了極致,便不再感覺得到痛了。
“原來是這樣。”呢喃了一句,奕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只是瞭解了什麼,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麼?”明明他的眼中什麼情緒都沒有,但是蝶寧就是感覺得到他心中的痛和悲哀,竟也跟着心中微痛。
奕搖搖頭,“沒有了。”
他原本就是什麼都沒有的人,如今,也不過是兜兜轉轉回到原點罷了。
“青蝶組……”蝶寧想了想,猶豫道。
“解散了吧。”奕打斷她,彷彿偏頭想了想又說道,“或者,願意留下的人,就讓邱子皓收留了他們吧。這些人,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
他的心裡,終究是有那些手下的,即使他如何掩飾,如何表現出自己的殘暴冷血,他的心裡依然記掛着那些同他一起穿梭在槍林彈雨裡的手下。要不是事情發生地太突然,他一定會爲他們安排好各自的去處。
“我會安排好。”蝶寧點點頭,站起來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回過身,認真地看着奕,“我想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即使心裡已經放下了對奕的感情,卻還是忍不住爲當初的自己叫屈,她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她始終不懂,爲什麼從小對她維護寵溺的男人爲什麼會在一夜間轉變,爲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