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璉賈琮哥倆到了福州,藉機調戲了下黃文綱,白吃人家一頓飯走了。回到驛館,龔鯤笑盈盈捏了張紙條子道:“白家養的那個郡主瞧上了一個小子,乃是我家留在蠻部的族弟。”
“哇哦~~”賈琮忙接過紙條一瞧——愣了兩秒鐘,哀怨的看了看龔鯤。
也不知道是哪年閒暇之時,賈琮跟兄弟們講過《福爾摩斯之跳舞的小人》;龔鯤覺得有趣,後來竟自編了一組跳舞小人的圖形密碼!且這密碼比評話裡的還複雜些。雖是以跳舞小人對應二十六個字母,卻並非直接的對應,設了無數種編排方式。密碼的開篇或結尾會有一段表示種類的密碼,有全對應英文的、全對應拼音的、一行英文一行拼音的、前半行英文後半行拼音的……琳琳種種。外人縱然得了賈家的情報,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而且密碼情報多半會附上一封尋常書信,扯些家常閒話。自然,這玩意也不是誰都能學的,極要緊的人才知道。對照表賈琮也有,只是從沒記住過。
龔鯤道:“我們家本來就有人口在蠻部。我特命一個族妹多與郡主往來,這族弟便是她哥哥。”乃瞧了賈琮一眼,“因恐怕京裡頭那位老爺子不死心,此事我本瞞着他的。既然郡主有了心思,便不用瞞了。”顯見那族弟也是得了吩咐的。
賈琮聳聳肩:“也好。終究郡主嫁入你們家比嫁入白家好得多。既這麼着,趁白家還沒着急上火、想着從你們家把郡主挖回去之前,給他們點別的事兒忙。”
龔鯤道:“不是還有楚王麼?殺白令儀的仇家可以透露給他們了。”
“嗯。”賈琮想了想,笑道,“我有了個極好的人選。”
“誰?”
“一個妒婦。”賈琮道,“與我有仇。”
龔鯤扭頭問陳瑞錦:“他什麼時候得罪了妒婦?偷了人家的漢子麼?”
陳瑞錦哪兒知道?也看着賈琮。賈琮瞪他道:“莫胡扯!白家總不會平白的相信一個傳言,送消息的人總得細細查問。因那女人極尋常,愈發能惹人信罷了。”
龔鯤道:“罷了,橫豎此事不歸我管。”
賈琮低頭瞧了瞧那紙條,又覺得好笑:“你們這些奇怪的天才。”乃問陳瑞錦,“你能看懂麼?”
陳瑞錦道:“能。”
賈琮等了半日,她分毫沒有要幫着翻譯的意思,只得可憐兮兮遞給林黛玉。黛玉接過去一壁看隨口唸道:“雅芝與麒情愫漸生。”
賈琮眨眨眼:“什麼雅芝與其?”
龔鯤道:“我那族弟名叫詹麒,雅芝是郡主的閨名。”
“咦?她居然叫雅芝!”賈琮嘖嘖道,“與三百年後一位著名美女同名。也不知誰取的,義忠親王?”
龔鯤道:“義忠親王哪裡會替一個尋常的小孫女起名字?她又不是嫡長系的。從前只得了個小名,這大名兒還是我三叔公取的。”
賈琮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取了多久?”
“約莫來十二三年了。”
賈琮不禁磨牙:“龔三亦那個臭老頭!”乃向龔鯤道,“郡主與詹麒這事兒先瞞着他,等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龔鯤思忖片刻問道:“該不會這個名字是你提起過的?”
“可不麼?”賈琮哼道,“我極小的時候,跟他吐槽我們家這幾個姐姐的名字,二姐姐的太俗,四姐姐的太作。”
惜春也在屋子裡,吩咐吳攸:“打他一下。”吳攸當真過去敲了他一下。
賈琮捂着腦袋裝了會子可憐,接着說:“龔老頭便道,你說女子什麼樣的名字好。我隨口說,趙雅芝啊林青霞啊王祖賢啊,一聽就是美女。想必他記下了,便替郡主起了這個大名兒。坑我不遺餘力啊!”
惜春道:“這幾個名字不俗麼?”
賈琮哀嚎道:“好姐姐!我都已捱了一下了。”衆人莞爾。
他們遂特意在福州多耗了幾日,無事出門逛逛。王熙鳳還去黃文綱家拜訪了一趟,說是回訪黃太太。黃文綱自然不管此事,黃太太卻頗羨慕王熙鳳,在後院好生設酒宴款待。
席上王熙鳳隨口說道:“舊年賈維斯他們在福建請了位刑房吏,可了不得,如同包老爺再世!我們丫頭在外頭聽說了他破案的故事,回來說給我聽,評話都沒那麼好聽。天下就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黃太太問道:“這刑房吏是福建的麼?怎的去了承天府的?”
“此人姓譚,原本是漳州刑房吏,擅破各色奇案。上回賈維斯路過漳州,先漳州知府譚默請他吃酒,在席上認識的,當時就覺得此人不俗。後來譚大人遇刺,便是他查的。雖不曾尋出刺客來,維斯那小子說,只略差了點子大見識罷了,稍稍教導一二便是大才!”乃低聲道,“舊年香港那位白令儀白大老爺讓一個窯姐兒毒死了,白家還特特請了他去查呢。”
此事黃太太也聽說過,忙問:“不是白大老爺害了人家全家,唯逃出了一孤女尋他報仇麼?乃是爲了那水泥方子。”
王熙鳳擺手道:“那是胡扯,香港的水泥方子還是我們家琮兒給的呢。那粉頭是有人派去的死士。”又湊近黃太太耳前愈發低聲道,“實在譚大人早已查明瞭,只是我們爺不許他說出去,說是幕後真兇白家惹不起,爲了他們家好還是不說了。”
黃太太雙眼一亮:“是誰?”
王熙鳳道:“我一介女流哪裡知道?我猜着,八成是哪家王爺唄。不然,還有誰是白家惹不起的?我們老爺說,白老爺早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遭了報應也不怪。”
黃太太興奮得眼睛冒光:“那個白老爺,聽聞從前是京裡頭的三品大員,了不得呢!”
“可不是!”王熙鳳道,“早年栽在他手上的人家也不知有多少,滿門抄斬的海了去了!可見報應早晚有的。”
黃太太連連點頭,唸了聲佛,又問:“怎麼水泥方子是你們家的?”
王熙鳳道:“也不算我們家的。乃是琮兒一位先生的,既傳給了琮兒便算是他的了。他是我們家的人,自然也算我們家的。”
“怎麼給了白家?”
“這是男人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如今那方子已不稀奇了,天下人都有。”王熙鳳乃岔開此事。
黃太太當晚便將這些事當作新鮮故事說給了下頭的丫鬟媳婦子聽,權當解悶兒。那個叫芍藥的媳婦子聽在耳中便坐不住了。沒兩日,賈家的人走了,她遂尋黃太太高假,說是老家裡頭有點子事兒。黃太太自打從臺灣府回來本不待見她的,偏她極會說話、嘴甜如蜜,漸漸的又用起來。聽聞她要告半個月的假,不痛快了,慢條斯理道:“你只管去,多在老家呆些日子無礙,我這裡並不使喚你。”芍藥心中暗恨,磕了個頭去了。
她遂沒告訴一個人,自己悄悄往香港而去。尋到白家門頭上,只說自己知道白家大老爺仇人的線索。白家聞訊大驚。白令恩親問芍藥了數日,見此女委實乃一尋常的媳婦子,顯見所言不虛。乃與白令儀長子同赴承天府去問個究竟。
及見賈璉,賈璉一推二六五推給賈琮。他二人又去尋賈琮。賈琮聞言脫口而出:“你們怎麼會知道!”
白令恩冷笑道:“如此說來,我家得的信兒是真的了?”
賈琮忙說:“那案子委實不曾查明。董大人只有所懷疑,並無證據。再說,原委也沒有查出來。既無實證,焉能胡言亂語?”
白令恩向他施了一禮,嚇得賈琮趕忙還禮不跌。白令恩道:“賈先生幫着我們家查案,我白家萬分感謝……”
賈琮連連擺手:“白將軍莫要說了。當真是沒有證據;再說,也實在猜不出來那一位平白無故的害白大人作甚。總得有個緣故不是?”
“你們現在可查明瞭?”
“沒有。”賈琮道,“我因想着,冤冤相報何時了。何苦來,又惹事。”乃低嘆了一聲,“小侄當真覺得……你們惹他們不起。”
白令恩冷笑道:“惹不惹得起白家自有考量。可是燕王麼?”
“不是。”賈琮道,“是楚王。”白令恩與其侄對視一眼。賈琮遂命人去六扇門取董明當日查案的卷宗來,道,“既然白家已知道此事,也瞞不住了。你們自己看吧。當真沒有證據。”
一時卷宗取來,賈琮連手都沒過,直命交予白令恩了事。白家叔侄倆仍道了謝,白令儀之子親捧着卷宗在手裡走了。
董明委實沒查到實證,然而各種線索已足夠讓白家信服。回到香港,白令恩招來全家男丁議事,如何向楚王尋仇。白令恩尚且不知,這會子兩房的長孫已明爭暗鬥多時,且都在合力打壓丁滁,都想要丁滁的媳婦。數日後,郡主看上詹家子弟之事傳了過來,白令恩只皺了皺眉頭。那詹麒不過他們家一尋常子弟,壓根兒談不上身份。漫說白家,龔三亦也不會肯答應的。因這會子沒功夫管,只命白綸回蠻部去照看郡主,務必把那個姓詹的比下去。
白綸不肯,道:“祖父大仇未報,我豈能圍着女子轉悠?”
白令恩道:“你祖父之仇全家會報,你只管去!”乃不管不顧非逼着他去。白綸只得去了。
另一頭,承天府得了魯國秘信:劉侗之女平安誕下一子,魯王已立此子爲世子。世子滿月宴之時,先魯王妃哄自己的兒子說恭維話,那孩子哭道:“我纔不喜歡弟弟!”讓魯王打了一巴掌。因如今的魯王妃心下不安,乃將那孩子送入寺廟出家了。劉侗尚在東瀛,只遣人送了些禮回來。
賈琮思忖半日,與龔鯤商議道:“差不多了吧,可以弄死魯王了。”
龔鯤道:“會不會太顯眼了些?等世子長大幾歲更好。這會子恐怕給魯國招來兵事。”
賈琮道:“只要各種情報亂串就好。上位者最多疑。一頭唯恐少佔了便宜,一頭又生怕吃虧。”
遂拉上賈敘,三個人開始擬預備給各處送去的消息。
不多時,燕國得了信兒,齊王欲暗害魯王,好栽給劉侗,遂可率兵伐魯、將魯國吞下來。齊國得了信兒,燕王欲暗害魯王,並誘齊王攻魯,好以齊王率先內戰爲名伐齊。其餘諸國左不過皆是這兩樣。橫豎要害魯王的不是齊就是燕。咦?你問劉侗?劉侗何至於這麼傻,小外孫才那麼點子大就殺魯王。怎麼也得等長過了五六歲易夭折的時期、再多生兩三個保險好麼?
這兩條消息皆捅給了魯王本尊,魯王登時信了,嚇得不敢出宮。太后亦拿着信兒去尋朱桐,讓他多加安排人手保護她兒子。朱桐自然不敢怠慢,多派了許多人死死護着魯王。
當日那葫蘆僧從晉國逃走,一路到了魯國,只說自己從前也是魯國的探子,因與其單線聯絡的王家兄弟已死,這會子沒人能替他作證。魯王依稀記得有這麼個人,頓時想起早年自己還是天家嫡長皇子的日子,乃招他進府親自問了問。
葫蘆僧最擅察言觀色,未見魯王先流淚不止,道:“小人不過一個尋常探子,不想能有得見王爺天顏之時。當年日日盼着有朝一日能見見大皇子,夢中也不知夢了多少回。”
魯王亦垂下淚來:“本王早已不是當年。”
他二人便說了許久早年葫蘆僧、王家都在太原府之事,皆慨然,魯王還寫了首詩以作追憶。因葫蘆僧這幾年在晉國,且極得晉王寵愛,遂正大光明漏了許多晉國之事。魯王大喜,再不疑心他身份是否有詐,因指着他告訴朱桐說:“這是我安在晉國的探子,如今已得了許多消息回來。”朱桐也不薄他的顏面,恭恭敬敬向這葫蘆僧請教晉國之事。葫蘆僧比王家兄弟聰明,壞點子半分不輸,不足一個月功夫便成了魯王心腹。
朱桐自然少不得疑心此人,早早放了鴿子出去讓京中打探此人。施黎乃命人去晉國問韓奇。韓奇一直在找這葫蘆僧報仇,聞訊拍案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頭一回殺王家兄弟報仇,因經驗不足、行事不周,無端被朱桐關了許久還落入了神盾局手中;二回欲殺葫蘆僧報仇,平白的讓他逃了。如今既知道他在魯國,便不肯胡亂冒險了。遂往告晉王道:“當日無端逃走的那人果然是魯國探子,這會子已回到魯國,極得魯王寵信。只怕晉國之事,件件皆在魯王手中。”
晉王大驚,立命人前往覈實。他從前埋了許多人手在各處,魯國也不曾少。略查了查便明瞭:委實是那人,惱羞成怒,下命道:“必殺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