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水榭,柳小桃早也收到了消息。
“姨娘,老夫人有請。”老夫人身邊的派了人來,在院子裡,第三次喊道,卻還是不見這柳姨娘出來,心裡還想着,這柳姨娘,架子也頗大了些。
終於,這房門纔是大打開來,柳小桃今日打扮得格外的明媚自然,梳着凌雲髻,簪着兩支做工不俗的玉簪,一身翠綠的廣袖長裙。
原來,這柳姨娘耽擱了這麼久是在梳妝打扮,可這打扮得再美又有什麼用,畢竟,這敏公主和小侯爺的婚事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海燕園,老夫人坐在高堂,前頭的戲臺子上沿演着一出《滄海遺珠》,這是最近新編排出來的戲碼,裡頭流落在外的公主的原型,就是取自當朝敏公主的事蹟。
老夫人如今偏撿了這首聽,頗有深意。
日頭當照,如今柳小桃應了老夫人前來,也是在這下席坐了有一個時辰之久,老夫人沒有提正事,只是讓自己陪着她看戲,其中,總有些含義。
一曲戲罷,正是戲子換場的時候。
老夫人突然開口道,“侯府子嗣凋零,我,也只有沈浩這麼一個孫子。”
柳小桃恭敬低頭,品味着這其中的話裡有話。
“我知道,你們情誼深厚,本想着,等着再過三個月,到了沈浩及冠之日,上表皇上,委婉提出爲沈浩再尋正妻的事,可惜,世事難料,有時候,這人算,還真不如天算。”老夫人目視前方,聲音慵懶而不失威嚴,自己何嘗不爲難,可以一切,都要爲大局考慮。
“還請老夫人教誨。”柳小桃低着頭,看不出表情。
老夫人略一躊躇,接過身邊馬嬤嬤的帕子仔細地擦了擦嘴,“敏公主,找到了。”
柳小桃身子一僵,自己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不就是意味着沈浩馬上就要和另一個女人成親拜堂,洞房花燭,而這個女人,還是自己惹不起的公主,自己到時候,只能蜷縮在一個無人的角落,也許,沈浩想起了,過來看一下,若是想不起,只怕,就是這樣一輩子孤獨終老。
不過,這樣也好,今早自己聽到了消息就已經是想明白了幾分,若實在難捱,自己倒是可以和沈蒹葭一同過活,兩個人,一個被遺棄的,一個出不去的,憐惜過日。
正是在柳小桃心裡頭波瀾無數的時候,老夫人又是一句,“其實算起來,這敏公主,你我,都認識。”
“妾身微賤,如何會認識公主那樣的金枝玉葉呢?”
老夫人搖搖頭,“你我不僅認識,只怕,這侯府上下,也沒有不熟悉她的人。”
柳小桃擡眼看着老夫人深邃的眼眸,皺着眉,不解其意。
“這個人,就是溫碧儀。”
溫碧儀?敏公主?
柳小桃睜大了眼,滿腦子全是疑問,溫碧儀明明不過是青州遠光縣知縣大人的女兒,如何搖身一變,就成了公主了?
這又意味着什麼?
“要記得,我還會回來的。”
想到那日溫碧儀走前對自己說的話,沒錯,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還如此風光,如此名正言順,馬上,就是要
再嫁入侯府,成爲正妻,不對,自己不能總往這方面想,該懷疑的是,她是如何成了公主的。
柳小桃臉上一絲絲的變化都落在了老夫人的眼裡,看得清清楚楚。
“溫碧儀的爹早年就去世了,溫碧儀一直和繼母柳氏一起生活,柳氏敦厚膽小,唯溫碧儀的話是從,這回卻主動向衙門報告溫碧儀背上有胎記的事,我看,多半也有溫碧儀的指使,可是,”老夫人嘆了口氣,盯着柳小桃說道,“可是,皇上信了,如今雖然還沒有正式把溫碧儀接到京中冊封,可是這普天下,也都是認定了這溫碧儀,就是失蹤了十六年的敏公主。”
“爲什麼?”柳小桃真正想問的是“憑什麼?”
“只因爲,一塊胎記。”
“胎記?”
老夫人抿了口茶,悠悠地道,“不過,這個,你不用知道。”
柳小桃心裡還不甘心,可是也只能回道,“是。”
“所以,你可是知道我對你說這番話的意思?”老夫人旁側敲擊。
“妾身懂。”柳小桃神色黯然下去,猶如那乾枯的花蕊,沒了生機,意思不外乎就是什麼,人家公主要來了,不管她是溫碧儀好,還是王碧儀好,自己不過是一個妾室,該做的,也該做做,這不該做的,就別亂動。
“看來,你是沒懂。”老夫人搖搖頭,有些遺憾。
柳小桃連忙伏地道,“妾身自知微賤,日後定是守好本分,不給老夫人添亂。”這時候不表忠心更待何時,只等自己回去拉着那傢伙問個明白,一切再說。
“你當真是沒懂我的意思。”老夫人有些失望,挑明瞭話,“我的意思是,溫碧儀此番來定有蹊蹺,你和她之前有些過節,讓你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話,順藤摸瓜,把這件事的雲霧給我撇清了,查乾淨了,我們侯府,容不下一個不乾淨的東西,這當今的皇室,也更加容不下。”
“老夫人你是懷疑?”柳小桃嘴都驚訝得合不上了。
“我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可是心還透亮着,看東西,很清楚。”老夫人欠了欠身,“沈浩雖然睿智,可是,在女人方面,經驗太少,而你,沈浩信你,所以,我也信你,可別,讓我失望纔好。”
柳小桃連忙起身行禮,擡眸再看,果然覺得今日的老夫人和往常那個慈祥仁愛的老人有些不一樣,更加睿智,眼神,也更加犀利。
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拖帶着兒子,守家產,鬥姨娘的事自己也聽說過,既然老夫人都這麼說了,柳小桃心頭慢慢地涌上一股底氣,連帶着一絲釋然,將方纔的陰霾一掃而空。
從海燕園出來,正好碰上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沈浩。
“小桃。”迴廊上,柳小桃正是低着頭走路想法子,猛地一下,就是被沈浩拉到了一遍。
“你怎麼從祖母那出來的?”沈浩滿臉的滄桑,這幾日,侯府又要嫁女兒了,事情多,加上老侯爺前幾日隨好友出去狩獵又扭傷了腰,沈浩也要忙着照料,估計這幾天,都沒休息好。
柳小桃伸手撫上了沈浩長出鬍渣的下巴,“沒什麼,只是,喊我過去聽戲罷了,侯爺那邊怎麼樣了?身子可好些了?”
沈浩嘆了口氣,直到,“父親性子倔,那天是和崔伯伯打賭,說誰能追到那隻野兔,一路策馬而行,用力過猛,幸好,父親的坐騎是北狄的寶馬,穩當得很,及時停下,不然,若是父親從馬上摔下,就不是扭到腰那麼簡答了。”
“哦,”柳小桃點點頭,“我改日,也去崇明院看看老侯爺。”
“這倒不用,”沈浩搖搖頭,“父親這人不僅性子倔,心性還高,你若是去了,他反而會覺得掉了面子,畢竟,他也是自小從馬上練大的,如今,卻是在騎馬這件事上吃了虧,你只消送些藥材過去,聊表心意就可以了。”
柳小桃點點頭,眉眼卻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攏了下來,幾分不安和忐忑,想要問些什麼,卻無從開口。
沈浩偏着頭,將柳小桃一舉一動都是收在眼底,“今晚我睡你那。”沈浩笑道。
柳小桃撅着嘴擡頭,似乎在說,你丫的不睡我那還想睡哪?
“不過,”沈浩上前,幾乎將貼在柳小桃的身上,低聲道,“不過你房裡那張牀不好,不夠大,還不夠結實,傍晚,我派人換張新牀去。”
“別,我這個人認牀的,睡慣了那張。”柳小桃眉眼一挑,“哪像你,四海之內皆你牀,哪裡都可以睡。”
沈浩昂頭,哈哈一笑,讀懂了柳小桃話裡的那股醋勁,愈發得寸進尺地道,“好,就衝你這句話,我晚上輕點。”
“你又想哪去了,”柳小桃伸出食指戳着沈浩的胸膛,笑道,“你再不走,老夫人可就是等急了。”
沈浩促狹一笑,“祖母纔不會等我等急了呢,她只會等她的重孫等急了。”說着,又是撫上了柳小桃平坦坦的小腹,沈浩出手速度極快,柳小桃果斷中招。
“死相。”柳小桃笑罵道,接着,又只是催促沈浩快些去請安,等沈浩走遠了,纔是招招手,喚清風上前。
“查得怎麼樣了?”
“轎輦已經到了清平縣。”
此時,春風幾度,柳小桃站在千鯉池旁,表面上是在看池子裡頭的錦鯉,可心裡,卻猶如一團亂麻,這件事來得太突然,猛地一下,竟然讓自己有些招架不住,難道真的像溫碧儀所說,向來,沈浩都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
“清平縣離巴陵城有多遠?”
“本來只有三十多裡地,可是轎輦是按照郡主等級置備的,行的速度慢,估摸,還有三四天的樣子。”
柳小桃將最後一塊魚食丟進池子裡,三四天,也該夠用了,這纔是一偏頭,“對了,上次我說讓你給我找一個會看西南瑤族文字的人,你找得怎麼樣?”
清風慚愧跪下,“奴婢無能,本來聽說長沙郡有一位年過九十的阿婆,可等奴婢趕到的時候,那位阿婆已經入殮了。”
“算了,也不能怪你,西南瑤族人口本來就少,二十年前被大周滅族後,族人更是所剩無幾,如今,要找這樣一個人,真是難上加難。”
“其實,”清風小聲提醒道,“奴婢到知道,有一個人會這種文字。”
“誰?”
“就是上次在漁村祭祀的那位巫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