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早飯,沈浩因爲些瑣事離開,柳小桃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昂着頭往外頭一望,“走,我們去看看昨個一天都沒飯吃的常歡。”經過昨天的事後,柳小桃知道,對於溫碧儀,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一記襁褓,已經將自己和她緊緊地束縛起來,而其中緣由,估計,只有溫碧儀知道。
清風伺候完主子用飯後就退下了,柳小桃本還以爲,會在這小廚房的後院和清風碰個正着,誰料,清風並沒有來給常歡送飯,常歡還餓着,柳小桃舉着半個羊肉餡的大肉包子,晃盪在常歡的窗前,可裡頭的常歡,只是品着半盞清水,瞟都不瞟柳小桃一眼。
“巫師好定力,這樣的誘惑都可以不爲所動。”柳小桃嚥下一小口包子餡,故作品味,彷彿這普通的大肉包就是人間最好的美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姨娘什麼事,直說吧。”常歡一副傲骨,語氣也如這茶盞裡淡薄的清水,清清淡淡,毫無波瀾。
獻殷勤?自己還沒淪落到那自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地步。
柳小桃眉間一挑,吩咐明月道,“把他那壺水也給我拿過來,”又是對着看守的兩個護院道,“小侯爺說了不讓給他吃的,你們就給他水喝,還真是會鑽空子。”
兩個護院連忙賠罪,柳小桃索性開了鎖進了屋子,看到常歡面對明月的巧取豪奪毫不在意,纔是壓低了聲音道,“你要記得,你現在的自由,在我的手上,我來找你可不是求你,是來命令你!命令你!”
常歡撣了撣衣角上的灰塵,昂頭道,“柳姑娘,對於扮演狠角色,你真是太沒天分了。”繼而眼波一轉,“說說吧,你最近遭遇了什麼困境了?一副信期將至不至的樣子,何必呢。”
他居然說“信期”二字,居然明明白白地說了“信期”二字,柳小桃的臉刷地就是紅了起來。
想到自己第一次來葵水的時候,是在城南的別院裡,沈浩不在,自己還以爲是得了某種絕症,抱着一牀被褥哭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沈浩推開房門,自己一把就是撲了過去,唧唧歪歪還說了好些遺言,沈浩這丫的,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安慰自己,而是也故作深沉地拍了拍自己的頭,道,“放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在你身邊。”
聽了這話,柳小桃又是哭了一次,心頭感嘆,絕世好男人啊,怎麼就讓自己遇上了,直到沈浩下一句,“同時,我也會努力多造幾個小孩,陪在你身邊的。”
“什麼意思?”
沈浩溫熱的大手覆上柳小桃漲痛的小腹,笑道,“來了葵水了,纔是真正成了女人了,成了女人了,纔可以當娘了不是。”
一想到沈浩,柳小桃心頭又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都有。
若是說,愛是離不開一個人,依賴一個人,那自己一定沒那麼愛他,因爲自己心裡
清楚的知道,若是將來,溫碧儀打着敏公主的旗號真的進了侯府,要自己和別人共享一夫,自己一定會毅然決然地離開。
可是,若是說愛是明明知道,自己並不是離不開這個人,並不是沒了這個人就不能活,還願意繼續留下來,患難與共,甘苦共嘗,那自己,一定已經是愛沈浩愛到了骨子裡,沈浩曾經許諾過,絕不會讓溫碧儀進侯府,那自己,也應該和沈浩共同努力纔是。
柳小桃擡起眸子,黑濃的睫毛撲閃出一道陰影,一身撒花洋褶裙,髻上插着一朵並頭小花,還用上了那枝素來珍惜的碧玉簪子,看得出,今個是特意打扮過的。
“我要你帶我,去清平縣見見那敏公主。”
常歡眼皮子擡都沒擡,“不值得。”
柳小桃壓下火氣,若不是自己不知道詳細的地方,害怕打草驚蛇,也不至於來找這傲嬌的巫師大人,沈浩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自己此番是瞞着沈浩去的,當然不能跑去問他。
“你帶我去一次,你就可以走了。”柳小桃說道。
“哪種走?”常歡很是謹慎。
柳小桃下頜微微一擡,“離開侯府,自由了。”昨日沈浩曾說,常歡的出現,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讓柳小桃隨意處置,都無關係。那時自己笑道,“我給他灌下什麼毒藥湯水也可以?”
沈浩將自己一摟,寵溺地笑道,“可以,灌鶴頂紅都可以,我替你收拾爛攤子。”
其實沈浩和自己都心知肚明,柳小桃只會殺魚,不會殺人。
“自由,呵呵,”常歡扯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我向來沒有,也不在乎。”
“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柳小桃擺出了一副怒氣,湊近了,對着常歡的耳朵吐出清晰可聞的三個字,“宋長歡。”
清風的格外照料,還有常歡身上不俗的氣質,柳小桃已經託人打聽了,世上懂瑤族文字的人不多,其中,宋家的十七公子宋長歡就是一個,只是人們口中的宋家十七公子,是個孱弱無能,不學無術的庶出公子罷了,得不到信任,也得不到任何權勢,甚至,四處遊蕩,這宋雲天也放任不管,跟着,就沒有這個兒子一般。
這樣一個名聲浪蕩的草包公子,怎能和常歡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雅氣和貴氣相比呢,柳小桃疑惑過,可知道剛纔看到常歡可以淡定地喝水裹腹,自己突然懂了,有時候,四處遊蕩的人,反而有一種自然而成的氣質,這種氣質,在宋家那般深宅大院裡,是難以生長的。
面對柳小桃的戳穿,常歡只是氣若清風地一笑,“不錯,那小侯爺,眼線遍佈,手下不乏高手,也只在昨天發現了我的身份,沒想到,你個小小姨娘,居然也猜得出來。”
這是宋長歡第二次鄙視自己,柳小桃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原來,你真的是宋家的人,哼,怪不得你不怕,還敢在漁村扮作巫師嚇人,無論出了什麼事,總會有人替你收拾爛攤子,對
吧?”
“姨娘如此囂張,不也是因爲,無論發生什麼,都有個小侯爺擋在你前面嗎?”宋長歡毫不示弱,語氣,卻輕飄飄的,讓人醉了似的,“呵,宋家,宋家的確好,它的好處就在於,錦衣玉食取之不盡,可它的壞處也在於,你除了錦衣玉食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自由、溫情、信念,這種美好的東西,是無法在宋家這片土地上存活的。”
宋長歡突然收住聲,真是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和這柳小桃費這麼多的口舌,差點,就袒露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對於宋家的憎惡和逃避,這一向是自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不需要聽你這麼多的解說,也不想和宋家有任何關係,”柳小桃皺着眉,是啊,一個宋長歌,就足以讓她應付的了,“我只問你,敏公主的事,你帶我去還是不去。”
宋長歡斜眼一瞅,笑得有些詭異,“能重獲自由,自然是好的,這樁買賣還算划算,只是,我只負責帶你去,其他的一切,包括安全,性命,都得你自己負責。”
“成交!”
柳小桃眼裡透着堅定,就像宋長歡和溫碧儀說的,若是沒有沈浩的庇護,自己只怕只能一事無成,而這一次,自己終於可以主動做些什麼事了,雖然冒險,但是想到那日和老夫人的暢談,自己知道,這次,是有把握的。
租了輛馬車,柳小桃留下了清風,只說今日是老爹和王寡婦的大喜日子,自己得回漁村一趟,沈浩若是問起,且就這樣回話就好。
四月的天,草長鶯飛,處處花香。
巴陵城和清平縣裡的不遠,兩日前,宋長歡出門辦事的時候,快馬加鞭,一天就是個來回,如今還未到晌午,就到了這敏公主祈福的靈臺山的山腳下。
白石甬道兩旁,還有小販在叫賣時蔬瓜果,好生熱鬧。
“山道上有士兵把守,我帶你從後面的小路上山。”說到底,宋長歡這個嚮導還是當得很靠譜的,而且,身份被揭穿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反而更坦然了,
山路崎嶇,平白損了柳小桃精心打扮的妝容,明月小心攙扶着柳小桃,走得也是氣喘吁吁。
宋長歡走在前面,頭也不回,“那小侯爺,就那麼重要?”
“什麼?”
“爲了他,你一個情敵都不放過,很勇猛啊,而且,這個情敵還是公主。”
柳小桃憋足了一口氣,“那有什麼,我的男人,就得是我一個人的,就算我的情敵是皇上,我也不怕。”
宋長歡乾咳了好一陣,纔是啞着嗓子回道,“據我所知,當今皇上應該沒有和你搶男人的興趣。”
陽光透過密密的枝葉漏下斑駁的光影,行了一陣,宋長歡突然駐步,遙手對着前頭琉璃瓦的廟頂一指,轉過身對着柳小桃,“敏公主就在那裡,有個小門可以躲過侍衛,我希望,等你見了敏公主的時候,也可以有剛纔那份勇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