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邱沉,他在跟一位皮膚黝黑的警官說話,警官時不時地點點頭,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刁主任看我不走,疑惑地轉過身來:“怎麼了?”
我一直緊緊盯着邱沉的動靜,他沒看見我,跟警官說完話後就開車走了。
眼看車子要駛過我們身邊,我下意識地藉着刁主任的身體擋住了自己。
刁主任驚覺地循着我的視線朝那輛車看去,眼裡精光一閃,很快恢復了常態:“走吧,我的時間很寶貴。”
刁主任叫刁良芳,名字似乎有點兒女氣,但長得相當陽剛。
刁良芳跟警察說明我們的來意後,剛纔跟邱沉說話的黑皮膚警官走了過來:“郭正偉已經撤銷了對這位女士的指控,我們還沒來得及通知當事人。”
心頭被就被邱沉的突然出現攪出一片漣漪,眼下漣漪悄然擴大。
刁良芳似乎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陰沉着臉讓我帶他去郭正偉所在的公司:“這種人屬狗皮膏藥的,去警告一聲,免得以後繼續糾纏你。”
我聽着有理,但他的舉動好像遠超過尋常的行善範疇了。
我們趕到郭正偉所在的公司時,前臺用內線打了個電話。
兩分鐘後,一位年紀跟刁良芳差不多的男人出來了。
一看到刁良芳,他立馬受寵若驚地伸出雙手要跟刁良芳握手:“什麼風把刁大律師給吹來了?”
看到旁邊的我,他尷尬地笑了笑:“鄭女士?刁大律師不會是接了這麼個小案子吧?我已經把郭正偉開了,我真沒想到公司裡會出現這樣一個敗壞公司聲譽的渣子。”
“開了?”我一下子傻了眼,昨天我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今天卻徹底轉了風向。
刁良芳煩躁地抽出手,轉身就走了。
旁邊的男人笑着跟我做了自我介紹,原來他是這家小公司的總經理,姓錢。郭正偉的業務能力向來不錯,所以錢總大部分時候都做甩手掌櫃,一直對郭正偉處於放任不管的狀態。
“鄭女士想應聘財務?你要是還有這個意向,我現在就給你面試。”
錢總的態度出乎我的意料,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升職機率大。我找了幾天工作,大公司進不去,有的小公司又怕不靠譜,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
所以錢總拋出的橄欖枝,無疑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可是郭正偉給我帶來了不小的衝擊,我對這家公司的印象實在很糟糕。
儘管最終通過了錢總的面試,可我還是不確定會來這家公司工作,尤其是今天面試的地方恰巧還是郭正偉對我毛手毛腳的那間會議室。
因爲我隨身帶着簡歷,所以離開這家小公司後又趕去招聘會投了一天的簡歷,反響還不錯。
爲了省錢,我之前買了一個電飯鍋,晚飯都是在自己房裡煮麪、煮粥或者熬湯喝。於是我回家前繞了一下菜場,買了點晚飯的食材。
我沒想到還會再見到郭正偉,他竟然就站在羣租房門口候着,一臉的不耐煩。我一看到他就頭皮發麻,驚叫着把手裡的食材砸向他的臉,迅速跑下了樓。
他肯定是來報復我的,應聘簡歷上有我的住址。
我掏出手機準備報警,郭正偉卻喊着我的名字追下了樓。
他聽到我在報警,焦急地站在兩米外央求道:“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你別怕!”
我報警說明了情況後,才壯起膽看向郭正偉。我這才發現瘦高的他竟然腫了一圈,臉上被揍得出現好幾處青腫,雙眼皮都被撐平了,眼睛直接變成了一條縫。
我呆了幾秒,想起在派出所門口見到的邱沉:“誰打的?”
郭正偉這個孬種,竟然當着我的面哭起了鼻子。他想靠近兩步,我下意識地往後退開。
他不敢再上前,竟然痛哭流涕地朝我跪下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請原諒我,我知道錯了,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碰你。”
他說着左右開弓地扇起了自己耳光,我被他這一出嚇得傻了眼。
來往的行人駐足觀看着,漸漸地圍攏了不少人。
我尷尬地看看他們,惱火地讓郭正偉趕緊起來:“你少在這裡噁心人,發什麼神經啊!”
片警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所有人都懷疑我跟郭正偉是夫妻,甚至有人說他臉上的傷都是我揍的。
我百口莫辯,跟片警說明情況後說道:“麻煩你們把他帶走,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他別再來打攪我。”
郭正偉急了,竟然不怕痛似的朝着我磕頭,腦門“砰砰”地撞在地上,聽得我肉緊:“求求你,原諒我,求求你了!給我條活路吧。”
他扯着嗓子哀嚎,哭得喪心病狂。
旁邊看熱鬧的人看不下去了,翻着白眼勸我:“你說一句原諒他又怎麼了?一個大男人都這樣跟你道歉了,還不滿意啊?”
“阿姨,他不是我丈夫,你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憑什麼這樣指責我?”那位阿姨被我當衆反駁後,白眼翻得更頻繁了,還說我這麼刻薄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幸福。
她們的議論比我之前在網上看到的字眼和善多了,我沒有放在心上,走到郭正偉面前蹲下:“是誰打的你,是誰讓你過來道歉的?告訴我,我馬上原諒你。”
郭正偉不磕頭了,直接用袖口擦掉了往下流的鼻涕:“我不知道,他把我的頭矇住了。”
他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着片警,似乎怕片警聽見。
“什麼都沒看見嗎?車牌號或者相貌特徵呢?”
郭正偉白着臉直搖頭:“沒有沒有,我不敢看,就是聽到他好像吹泡泡糖了。”
羅九川……他也找來了嗎?
我笑不出來,站起身朝郭正偉說道:“我原諒你了,你走吧。”
他感恩戴德地說了無數聲謝謝,看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我靈光一閃,不由自主地擠出人羣跟了過去。
郭正偉肯定是去向羅九川交差了,不然也用不着堅持求我原諒吧?
果然,郭正偉最終跑進了街尾的一間書吧。
我從透明的強玻璃往裡看了幾眼,書吧裡幾乎沒人。五分鐘後郭正偉弓着腰出來了,直到退出書吧五六米遠,他才倏地轉身跑遠。
我躲在書吧外的花壇後,猶豫着要不要進去見羅九川。
對於他,我是愧疚的,一是因爲感情上一直無法迴應,二是在他公司最忙碌的時候辭職離開。
大概兩分鐘後,一個出乎我意料的人出現了。
不是羅九川,竟然是于晴!她嚼着口香糖,時不時地吹一下,身邊還跟着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她懶洋洋地掃了書架兩眼,隨便翻開其中一本書看了看,我隱約看到書頁上有小寶寶的圖片。
于晴的變化很大,長裙外罩着牛仔外套,下面配着一雙小白鞋,很清純靚麗。但看她衣服的質感,貌似挺貴的。
難道跟我昨晚使用過之前的電話卡有關嗎?邱沉來了,于晴也來了。
于晴旁邊的男人跟她說了幾句話後就走了,于晴自己拿着兩本書在角落裡的沙發椅上坐下,而後點了一杯果汁,安安靜靜地看起來。
她時不時地看一下手機,大概十分鐘後,她撥了個電話。我很仔細地注意着她的嘴巴,隱約感覺她張嘴說的前三個字是我名字。
我再也憋不住了,直接走進了書吧。
于晴還在打電話,笑語嫣然的樣子多了幾許風情。
直到我走近,她的臉色才猛然大變,對電話那頭說了句:“您先忙,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我在她對面坐下,視線落到她正在看的那本書上,竟然是格林童話。
“謝謝你幫我教訓了郭正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于晴的眼神迅速轉冷,還隱約帶上了恨意,跟以前一樣:“不是我在幫你,我只是替人跑腿。”
“替誰跑腿?晴子,爲了一個男人,我們之間至於劍拔弩張成這樣嗎?”
于晴不鹹不淡地白了我一眼:“當然至於。是陸老闆叫我來的,我辭職後進了邱氏製藥,現在已經是人事部主管了,這次過來算是出差。”
“陸重七?”我徹底傻了眼,後背上情不自禁地生出幾分寒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爲什麼要幫我?”
“你當這些有錢人想找你很難嗎?你昨晚開過機吧?定位不就行了。別問我老闆爲什麼教訓郭正偉,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義務告訴你。”
我被噎得無言以對,看到她眼裡的倔強,我說不清有多難受,最後只是喃了句:“晴子,你變了。”
不知道這句話怎麼刺激到了她,她突然尖銳地咬緊了牙齒:“我不像你那麼好運,賣個身還能碰到邱沉那樣的絕品男人;沒了那層膜,竟然還被幾個男人搶,我真弄不懂羅總看上你哪裡了。除了長得比我好看點,你有什麼好?看到你乾癟的身材,我就想吐!”
“你覺得我是好運?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誰都不想遇見,只要我爸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于晴的脣瓣劇烈顫動着,惡狠狠地瞪着我,一連哼了好幾聲。
我不想再跟她閒扯下去,心裡一片兵荒馬亂。
我已經離東市十萬八千里了,爲什麼還是擺脫不掉陸重七?他纔是最爲陰魂不散的那個人。他娶了丁悠然,難道不是爲了放過我嗎?
趕回羣租房時,天已經黑透,我抱膝坐在牀上,腦子裡一片茫然。
我該何去何從?難道要再次打包行李,去另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嗎?
這一次我什麼依靠都沒有了,一切都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