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伯清的話震得我整個人都混亂了,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走了。
我瘋了一樣衝進電梯,在停車場裡找了一圈,在離開醫院必經的幾條道上找了一圈,卻連一個邱家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這一刻,我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現世報來得太快了,是我放棄一條小生命造成的吧?一定是。
我趕回羅青峰住的小區,因爲沒有門禁卡,所以進不去。於是我就在小區門口等了一會兒,試圖緩解好情緒再去見他們父子。
小區的大門很氣派,像一座牌樓,中間大門爲出入車輛設計,兩邊各有一道比中間略小一點的門,供行人出入,但是需要刷卡才能開門進去。
我在小門旁邊的角落裡靠着,腦子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隱約聽到了羅九川的聲音,睜眼一看,他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物業沒給他開門。
於是羅九川索性停在門外打起了電話,他一隻手肘撐在車窗上,眉頭緊鎖,眼裡盛滿了怒火:“姐夫,事兒不是這麼幹的,當初開發商爲什麼只寫我一個人的名,你心裡還沒點逼數嗎?”
副駕駛位有隻白皙的手摸了摸他的臉,心裡微微一緊,趕緊打起精神看過去。
但我所處的位置跟羅九川的車窗幾乎平行,羅九川擋住了副駕駛位,我怎麼都看不清楚。
他不耐煩地鳴了幾下車喇叭,但是物業室裡沒人,所以他只能繼續等。
“這件事誰都預料不到,姐夫,你別想甩手不幹……我要是真被拉下水,你也撈不着好……你自身難保不關我的事,地皮這件事你別想脫手,要承擔就一起承擔……對,給他送錢是我出的面,但你敢說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看來陸重七不打算插手地皮的事情了,羅九川現在焦頭爛額的原因,應該是他行過賄賂,而且是親自行的賄。
難怪他們父子一個個都愁眉苦臉,毛善明應該就是羅九川行賄的對象,現在毛善明出了事……
我不敢深想,趕緊從角落裡走出來想上前跟羅九川打招呼。
偏偏這時候物業人員回來給他開了門,我剛走近幾步,羅九川就轟着油門飈進去了。
我撥通羅九川的號碼想讓他停好車子後過來接我一下,但他那通電話都現在都沒打完。
我等了十分鐘,他竟然還在通話中。
最後我實在沒心思等下去了,冬天的寒風呼啦啦地刮在臉上,跟刀割一樣。
我趕回去找周季安的時候,他剛從菜場回來,一瘸一拐的樣子看得我鼻子發酸。我趕緊跑過去扶住了他,順手把才接了過來。
“我還以爲你已經走了,這次住多久啊?”周季安眼底暗沉,看來他昨晚也沒睡好。
“能住一個星期。張姨已經這樣了,你不如跟我一起去東市吧?”想到我住的羣租房裡的條件,我又後悔這種提議了。
周季安愣了幾秒,視線下垂瞄向我的肚子。
我頓時感覺吞了一隻蒼蠅似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繼續聊下去。
“小遇,你也不小了,應該學會照顧好自己。”他儼然一副失望透頂的樣子,我不奢求他的理解,但他的眼神真的傷到了我。
連他都這樣,我爸跟劉阿姨知道後的反應可想而知。
“季安,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蠢第二次。”之前沒想到要吃避孕藥,確實有我的問題。
我跟周季安像親人一樣,平平淡淡地生活了五天。
我每天必做的兩件事是去羅青峰的小區外給羅九川打電話,如果他在家,我便跟進羅青峰家裡問一下事情的進度;如果羅九川不在,我就離開。
離開之後,我會再去一樣邱沉父母家的別墅區。
我一次也沒進去過,幸運的話我能遇到邱伯清家的保姆,有兩次我還很幸運地跟她聊了一會兒天。
邱沉已經不在東市了,保姆阿姨也不知道邱伯清夫婦把邱沉帶去了哪裡,據說金瑤想跟過去的,被邱伯清拒絕了。
我每天夜裡都做夢,每個夢裡都有邱沉。
離開東市之前,我又去了一趟羅青峰家,這次很湊巧的是他的車剛剛從外面回來,看到我後便停車讓我坐了上去。
我像往常一樣,寒暄過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羅哥的事情,解決了嗎?”
這一次,羅青峰的眉眼裡染上了一層笑意:“解決了,丫頭你放心吧。”
解決了就好,我長舒了一口氣,跟着羅青峰迴到他家時發現羅九川又不在。我有些失落,衝着羅青峰強顏歡笑:“羅哥又不在啊?我今天要走了,是過來跟叔叔您道別的。”
最近也不知道羅九川在忙什麼,想到那次他副駕駛位上有美女,我就擔心他又開始花天酒地了。
羅青峰笑得有些勉強,跟我客套了幾句後,堅持讓司機送我去火車站。
出小區時,司機的車子跟羅九川的擦肩而過,這次我明明確確地看到了副駕駛位上坐着方露——公司的人事主管。
方露又像上次那樣,伸手摸了摸羅九川的臉,舉動相當親暱。
羅九川沒拒絕,但很快抓住她的那隻手放到了嘴邊,不知道是親還是咬。車子交錯而過時,他正好微微撇頭看向了方露,所以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心口發堵,因爲我突然意識到羅九川真的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麼單純無害。
當初方露在茶水間裡的電話,我們倆都聽得清清楚楚。羅九川懷疑是邱沉把方露安插在公司裡監視他的,其他目的不詳。
他一直沒有開除方露,我可以理解爲他不想打草驚蛇,可現在跟方露這麼親暱又是怎麼一回事?
金瑤有句話罵得對,這天底下又不是沒有男人了,離開邱沉後我不該跟羅九川牽扯不斷的。
我欠他的,以後找機會再還吧。
司機師傅顯然也看到了羅九川跟方露親暱的畫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好幾眼,除了觀察我的神色,終究什麼都沒說。
再次回到寰陽國際上班時,我的總做狀態特別不好。
這段時間一直睡不好,所以我的精神狀態奇差,半天裡在工作上出的錯趕上之前出錯的總和了。
經理把我叫到辦公室裡,臉色陰鬱得像三伏天裡的暴雨前奏:“鄭可遇,我知道你有後臺有背景,但我們團隊裡容不下老鼠屎,我會秉公對待每一位員工。”
“經理,我沒後臺,也沒背景。對不起,我今天的狀態太差了,我接受批評。”
經理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眼神裡帶着些許輕蔑:“你跟邱董早就認識,爲什麼不說?那天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還我白白愧疚了那麼久。”
我們經理說話比較直,平時對我們大家挺好的,就是不能觸碰到她的爆點。
可能我這次休假一個月讓她很不滿了,加上今天出錯太多,她對我的意見特別大:“你當初進寰陽國際,是不是也是邱董背後打點過的?鄭可遇,我沒想到你隱藏得這麼深。”
“經理!當初我是通過正規面試一輪輪篩選下來的,不信的話您可以去人事部查覈,當初您也親自面試過我的不是嗎?”
她一句懷疑就否認了我所有的努力,憑什麼?
經理可能意識到她情緒過激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我的質問讓她有點下不來臺,她惱得拍了下桌子,訓斥了我幾句就把我攆了出來。
但通過這幾句訓斥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我的一個月假期是邱沉幫我討來的,不是羅九川。
可是,邱沉背後爲我做的事情一件件曝光時,我心裡的難受就會一點點增加。
當天回到羣租房後,我收到了‘隨遇而安’的消息,他給我發了一條很長的語音。大意是他談戀愛了,以後爲了避嫌,不能再隨意跟我聊天。
他說他給我寄了幾本書,明後天就能收到,讓我記得簽收。
我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彷彿身邊的親朋好友一個個都在離我而去。
以前我從沒想過要懷疑“隨遇而安”的身份,可第二天當我收到他寄來的書時,我產生了疑惑。
“隨遇而安”從國外寄來的書,地址應該是國外的吧?可他寄的明明是國內快遞,發貨地址也是國內的。
我反覆唸叨了好幾遍“隨遇而安”這四個字,身體猛然間哆嗦了下。這四個字裡有個“遇”,而我的名字裡也有個“遇”,真的只是巧合嗎?
“隨遇而安”四個字,是不是有別的寓意?
我顫着手撥通了羅九川的電話,接通後他跟我說了下地皮的問題:“差不多已經解決了,這段時間公司裡有點忙,再過幾天我就去找你。”
“羅哥,別來找我了,各自安好吧。”
我的話讓羅九川沉默了很久,他磨着牙吐出幾個字:“你什麼意思?”
“羅哥,我認真想過了,我們兩個不合適,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欠你的,我以後會找機會還。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當初你找Jason給我們培訓時,讓Jason介紹了一個人教我財務方面的知識,那個人……”
羅九川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你覺得我有那麼拐彎抹角嗎?我沒幹過這種事,真想讓人教你,我用得着幹這種不留名的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