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柔的聲音引人浮想聯翩,肖雪心裡咯噔一下,手中的托盤脫了手,“啪”的一聲砸在地上,清脆的響聲迴盪在大殿裡,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隔着層層紗幔望去,幾乎可以看到兩人依偎在一起,洛南硯抱着郡主……
淚眼瞬間瀰漫,肖雪從不曾想過這一天會這樣快的到來,她望着他們,不知所措。
沒等裡面的人有什麼動靜,她飛也似的跑了出去,慌不擇路,她只想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涯和海角,跑到自己再也不記得剛剛自己看到的一切。
直到天黑下來,肖雪看着這偏遠的地方,連一盞燈籠都沒有。
她看着眼前高大的宮門,上面兩個碩大的字眼,“冷宮”。
她悽然一笑,自己原本還不用到這裡來,沒想到卻自顧自的走到了這裡。
她想起冷宮的對面有一座高臺,找個地方點了盞燈籠就往高臺去了,高臺極高,是皇宮之中最高的地方,她一步一步拾級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纔到了最高層。
她站在高臺之上,只看到一處燈火輝煌之處,她知道,必是乾泰宮無疑。
安靜祥和,莊嚴肅穆,卻和她再無半分關係。
她靜靜的在高臺上坐下來,靜靜的遙望,手裡的燈籠漸漸熄滅了……
整整一夜,肖雪沒有回來,上朝之前,洛南硯蹙眉問道:“還沒有找到?”
張寶端搖頭,“皇上,都在找了,您不必擔心,且以肖姑娘的性子,定不會做出什麼極端之事的。”
洛南硯蹙着眉,不曾說話。
整整一夜,宮裡的侍衛將能找的地方都翻了個遍,卻什麼都沒有找到,說不擔心,洛南硯根本做不到。
不過,洛南硯也沒想到肖雪反映如此之大,竟然跑了,還徹夜未歸。rz90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急匆匆而來,“皇上,找到了!”
“找到了?在何處?”洛南硯疾步而出,就見到兩個侍衛擡着一個簡易的架子,肖雪此時正躺在上面,嘴脣煞白,頭上滿是鮮血。
他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涼了。
“人怎麼樣?宣太醫!江鷓鴣!江鷓鴣!”他失控的大喊起來。
侍衛說道:“啓稟皇上,臣已經檢查過了,肖姑娘還活着,不過是從高臺上摔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涼,還在發燒,筋骨沒有問題。”
洛南硯心裡鬆了口氣,從那種地方摔下來,就怕是摔的斷了胳膊腿。
可轉念再想這個侍衛的話,他的臉色一沉,“你……”
“臣,臣只是檢查了肖姑娘的四肢,否則,實在不敢挪動啊皇上,請皇上降罪!”
洛南硯皺了皺眉,手一擺,“罷了,擡進去。”
他實在不敢動,只能看着人將肖雪擡了進去,他讓人都出去,解開她的衣服摸了摸身上,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纔將人抱起來放到了龍牀上。
這麼一耽擱,早朝已經晚了,張寶端進來催促,洛南硯手一擺,“今日免朝!明日補上。”
明日是休朝,不過是苦了早起前來上朝的朝臣們。
江鷓鴣來的極快,不過衣衫不整,應該是剛從太醫院裡給拽出來的,藥箱也背在侍衛身上。
見到肖雪這樣子,江鷓鴣也嚇了一跳,抱怨的話嚥了回去,一邊吩咐人擰了帕子把臉上的髒污擦乾淨,他觀察了一番,纔開始把脈。
把脈把了好一會兒,他從自己的藥箱裡翻出好幾個藥瓶,內服的,外敷的,順便交代了一堆注意內容,洛南硯直皺眉,“她情況如何?”
“摔到了,心裡受驚,加上受涼,驚風高熱,很費神啊。”
“能好嗎?”
“當然能好。”
江鷓鴣瞪了他一眼,將藥瓶裡的藥又叮囑了一遍,自己才揹着藥箱走了。
洛南硯也不用別人,兀自幫她用了藥,只一日時間,肖雪就醒了過來,一眼見到在自己身畔不遠看書的男子。
她心裡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滋味,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洛南硯轉過頭來,“你醒了?”
“我怎麼回來的?”
“被過路的侍衛看到撿回來的,你是朕宮裡的人,自然撿到了也該送回朕宮裡來。”
洛南硯解釋,肖雪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奴婢是否耽誤了皇上的事?”
“你說因你罷了早朝嗎?也不算什麼大事。”他頭也不擡的說。
肖雪卻驚得差點在牀上滾下來,竟然因她罷朝,若讓朝臣知道了……
看着她臉上連連變換的顏色,洛南硯又道:“朕的事無人敢置喙,知道了又如何,你不必如此,安心養傷吧。”
肖雪訕訕的閉了嘴,不在說話,她望着牀帳一會兒,禁不住睏意再次睡了過去。
洛南硯這才走到她的身邊去,此時肖雪的臉色好看多了,不過,額頭被紗布包着,看起來有些可憐兮兮的。
他壞心的上去戳了戳,肖雪在睡夢中躲了躲。
洛南硯在她身畔坐下來,這可憐兮兮的樣子竟揪的他心裡有些疼。
夜裡睡覺時,洛南硯繞過她睡到了裡側,肖雪冷不丁睜開眼睛,說:“皇上,我是故意的。”
洛南硯皺了皺眉,沒有想明白,就問:“何爲故意?”
“我是故意從高臺上摔下來的。”
“……”
他睜大眼睛看着她,肖雪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洛南硯眼睛裡再噴火,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脣剛咧了咧,耐不住臉上“啪”的一聲,火辣辣的疼,她整個人都被打的挪出去半尺。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肖雪怔了怔,微微笑了,靜靜的看着他,不再說話。
洛南硯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他的手掌有些麻,心卻很疼,她竟然故意從高臺上摔下來,若不是被人找到,就是凍,也會把她凍死了。
肖雪看了他一會兒,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再次睡着了。
洛南硯卻沒了什麼睡衣,他坐在她的一旁,雙眼死死地盯着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南硯忽然發現肖雪的耳朵裡開始流血。
人的嘴巴會吐血,鼻子會流血,他卻從來沒見過耳朵流血,他跳下龍牀大叫起來,“江鷓鴣!江鷓鴣!”
連聲呼喝,張寶端連滾帶爬的從外面滾進來,“皇上?奴才這就去宣,您稍等。”
“快!快點!”
江鷓鴣一天兩次再度被侍衛拖着進了乾泰宮,在他看來,肖雪的病只能好轉,不會惡化,可是他見到肖雪高腫的臉頰,流血的耳朵,心裡哪還有半分懈怠,將藥箱隨手一塞,就抽出肖雪的手給她搭了個脈,順便說道:“快,去請太后娘娘!”
洛南硯臉色一變,“這很難處理嗎?”
“我還沒見過這種病!不過太后娘娘知道很多前人未聞之事,去請太后娘娘沒錯!”
洛南硯自然不再敢耽擱,讓張寶端親自去請,自己就站在龍牀之前,江鷓鴣把完脈便從自己的箱子裡開始翻騰,翻出什麼一股腦的給肖雪吃下去,洛南硯只覺得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給她餵了七八顆花花綠綠的藥丸,終於忍不住說:“你究竟給她吃了什麼?”
“她的脈象有些奇怪,太后娘娘應該快到了吧?”
正在說話間,外面腳步聲響,葉青梧匆匆而來,目光掃過肖雪,目光又落在自家兒子身上,只看了一眼,結合這一路上聽說的,她大抵就知道發生了何事。
當下她撥開江鷓鴣,爲肖雪把脈,順便吩咐道:“將房間裡照亮,去找鏡子,越多越好,不論大小!”
誰也不敢違背,張寶端剛回來又氣喘吁吁的帶着人去找鏡子,只有郡主小心翼翼的站在洛南硯身畔問道:“皇上,這個姐姐……”
“出去!”葉青梧低低的喝了一聲。
郡主身子一抖,怯怯的看着她,葉青梧皺眉,“沒聽到嗎?本宮讓你出去!”
“出去!”洛南硯說。
郡主眼圈一紅,連來年不捨的看了他一眼,這才往外走去了。
“耳膜可能出問題了,得看一看才行,南硯你出去吧,幸好只有這一隻耳朵流血,不過日後要多加護理才行。”
“孃親,她,是不是以後不能聽到了?”
葉青梧沉思了一瞬,趁着鏡子沒有找到,她說:“也不一定,剛剛給她餵了一些藥,應該會有效果的,你先出去吧,你在這裡我會分心。”
洛南硯原本是不想出去的,可聽到葉青梧這樣說,他便只好應是,不過鏡子還未送到,他也沒有着急出去。
看着肖雪高腫的臉,葉青梧正在幫她擦藥,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打下去的,他太害怕了,聽她說她是故意滾下來的時候彷彿覺得天都塌了一樣。
他難以想象,若這世上沒了這人,他活着的意思難道就只是侍奉爹孃,造福百姓嗎?
沒過多久,張寶端帶人找來了許多鏡子,寬大明亮,又點燃了許多燭火,用鏡子反光的道理,葉青梧讓夏至等人手持鏡子立在房中,房中更加明亮,所有的光線全部射進肖雪的耳中。
洛南硯不想出去,“孃親,我也留下來拿鏡子行不行?”
“不行,你與其他人不同,會讓我分心。”
洛南硯無奈,只得行了禮才往外走去,等他出去,葉青梧便開始爲肖雪檢查,江鷓鴣在一旁幫忙。
坐在外殿的椅子裡,郡主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今日是她第一次見到葉青梧,見到她爲肖雪把脈的樣子,她還以爲她只是個普通的女醫,卻沒想到竟然是聞名天下的太后娘娘。
她惴惴不安的看着洛南硯,“皇上,太后娘娘會不會責罰奴婢無禮啊?”
洛南硯半闔着眸子,放在膝上的腿緊緊的攥着,沒有回答。
郡主知道,她與他說話,他多半都不會回答,只有偶爾他會回答,便是在肖雪面前時。
這次照例也沒有得到回答,郡主走到洛南硯身畔開始替他揉肩,洛南硯的肌肉緊緊繃在一起,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哪裡是她一個纖柔的江南女子能揉的動的,試了幾下之後,她只得訕訕的鬆了手。
足足有一個時辰,內殿的門纔打開,洛南硯幾步迎上去,葉青梧從裡面出來,神色略帶疲憊,洛南硯忙扶着她到一旁坐下,親自奉了茶。
等葉青梧休息了一會兒,才問道:“孃親,情況如何?”
“孃親盡力了,我所料不錯,耳膜撕裂了,應該是受力過大而致,她以後聽不到的可能性應該會更大。”
葉青梧放下茶碗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不必如此,有失必有得,我若是你,必用這個藉口要求她留在身邊,照顧她一生。”
洛南硯:“……”
他無語的看着直到現在還在給自己出謀劃策的母親,微微點了點頭,“兒子知曉了。”
“別太自責,當初她給子蘇下寒毒,我們也不是沒有過分對她做什麼嗎?”
葉青梧數年不曾提及此事,如今提起來卻是爲了他,洛南硯心頭難耐,點了點頭,“謝謝孃親,孃親辛苦了,兒子送您回宮。”
“罷了,留下來自己守着吧,交給誰都不放心吧,還有自己房裡的人,應該管好了纔是,這乾泰宮,從來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進來的。”
葉青梧說的不客氣,直讓郡主白了臉。
她從鮮城出來之前就從父親那裡知曉,這個太后娘娘了不得,從來不會將任何人看在眼中,何況當年鮮城的得到太過輕易,她更不會將這小小的鮮城放在眼中。
他們讓她無比博得葉青梧的好感,可如今,只第一次見面她就稱她爲阿貓阿狗。
“是,孃親放心。”洛南硯扶着葉青梧直到送出乾泰宮纔回來,郡主跟在他身邊難過道:“皇上,太后娘娘是不是不喜歡奴婢啊?”
“你有何可讓人喜歡的?日後你不得進殿內!”他說了一句便走了進去,她正要跟進去,守門的小太監連忙攔住她。
回到房裡,洛南硯發現肖雪的耳朵被包了厚厚的紗布,整個人身上都是紗布,像是一個木乃伊。
他的心裡再次升起懊悔,他用手捂住了眼睛,很想搖醒她跟她道歉,可又終究沒這麼做。
在牀畔眯了一會兒,天就亮了。
昨日沒有上朝,今日卻不能躲開,他留下張寶端和江鷓鴣守着臥房,自己去上了朝,深色間淡淡的疲憊讓朝臣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