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蘭蘭便很高興,說:“那你們可找對人了,我這個女兒真的很老實,你們完全可以放心,她不會做出讓婆家丟臉的事情!”
媒婆便也很高興,說:“這個我是知道的,你家教嚴,要不尹家這麼好的條件,我也不會專門帶過來介紹給你們家了。”
戴小華對自己的婚事無權作主,她也不知道怎麼掌握自己的命運,尹嘯川說他沒有意見。
戴蘭蘭便替戴小華表示了同意。
戴蘭蘭這麼快就同意了這門婚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大美人,那時候還處在史無前例的時候,上面派工作組下鄉做駐村幹部,工作組的一位同志對她很好,教她識了不少的字,她也很喜歡那人,甚至夢想嫁給那個人。
一個農村女子能嫁給一個駐村幹部,在那時候真的算是飛上高枝了。
工作組那人沒有明確表態,說要娶她或者不娶,那時候的人都是很保守的,心裡再喜歡一個人,眼神能看出來,動作上也能看出來,就是嘴裡不說。
但村子裡的人可就傳得轟轟烈烈的了,說戴蘭蘭和工作組的幹部好上了。
她聽見這些傳言美滋滋的,她母親卻大爲生氣。
戴蘭蘭的父親死得早,母親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兒,要把她留在家裡養老送終,如果戴蘭蘭真的跟工作組的同志好上了,人家自然不可能入贅到她家,那這個獨生女兒就會遠嫁他鄉了。
這是她母親不能容忍的事情,養兒防老,她沒有兒子,就要留下這個女兒給她養老。
戴蘭蘭的母親在極短的時間裡就物色了一個上門女婿,看見這人很老實,幹活賣力,老太太打心眼裡高興。
戴蘭蘭懷着一腔怨念被迫成婚,她不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思想,只恨母親不肯讓她嫁出去。
沒有嫁給那個工作組的幹部成爲她此生的遺憾,她覺得,她本來可以擺脫這身農皮,跟着那個幹部去享福,卻因爲母親要把她留在家裡而斷送了她的幸福。
所以,當她生下了戴小華以後,就打定主意,絕不會讓女兒走自己的老路,她要爲女兒找一個好人家,讓女兒以後不再在農村裡受苦。
要想女兒將來嫁得好,當然先得把她教好,所以她對戴小華的管教之嚴厲在方圓幾個村都是有名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她的努力下,現在終於有尹嘯川這個工人找上門來相看她的女兒了。
而且小夥子還長得標標致致的,話不多,看起來人品不錯,戴蘭蘭的心裡自然高興,所以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
媒婆說,尹嘯川只有五天假,來去路上要用兩天時間,談婚事就只有三天的時間。
既然雙方都沒有意見,那就今日見面,次日訂婚,第三日結婚,第四日戴小華就要跟尹嘯川到他工作的地方W市去。
雖然很匆促,戴蘭蘭仍然同意了。
農村有一種奇怪的觀點,如果女方的條件好,男方就要低聲下氣一些,但是如果男方的條件好,那麼,女方就要低聲下氣。
尹嘯川和戴小華的
婚事,明顯尹嘯川佔上風,一個工人的身份,就抵過了戴家所有的資本。
戴蘭蘭覺得,只要戴小華能嫁給一個工人,就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低聲下氣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給尹家生下個一男半女,以後日子就好過了,反正不管怎麼都比她呆在農村強。
因爲匆促,婚事一切從簡,連結婚手續都免掉了。
戴小華剛剛十七歲,按照婚姻法,她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所以就算去辦手續也辦不到。
辦不到好辦,不辦就是了,反正農村認的是婚禮,而不是手續!
照理來說,訂婚應該女方到男方家,但戴蘭蘭喂的大母豬懷的仔仔即將生產了,她擔心自己前腳出門,後腳小豬就出來了,一窩豬十幾個仔仔,喂大了能賣幾十塊錢。
那時候一窩豬才賣幾十塊錢,不像現在一隻小豬就能賣幾十塊。
如果小豬萬一出了問題,那她幾個月的心血就白廢了,所以她很爲難。
媒婆說好辦,尹家不計較這個,又趕時間,就讓尹嘯川到戴家來訂婚就行了。
於是尹嘯川就到戴小華家訂婚,然後帶她上街買衣服。
這天晚上尹嘯川在戴家歇,戴蘭蘭將他奉若上賓。
次日早上,戴蘭蘭早早起來弄了一桌子菜,算是孃家做了酒,吃了飯兩人就上路往尹家走。
這裡的風俗是孃家父母不能送女兒出嫁的,可以安排別的送親客,比如和新娘關係好的未婚女子,或者新娘的姐姐妹妹。
但戴小華並沒有好朋友,也沒有姐妹,哥哥戴青雲遠在外省打工,根本來不及趕回來!
所以戴小華出嫁便是一個人跟着尹嘯川走的。
尹嘯川的家是L鎮,和X鎮相鄰,所以兩家相距也不算特別遠,不過那時候還不通車,尹嘯川因爲在家裡呆的時間不長,也沒有買自行車,兩人走路走了大半天,下午兩點過纔到。
戴小華看到了尹嘯川的父母,兩位老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戴小華覺得尹家母親似乎比她的母親要溫和得多。
按照農村的習俗,結婚這樣的大事情,是要請三天客的,第一天的晚上,第二天的中午,第三天的早上,這是三大頓,是非常熱鬧隆重的。
但因爲尹嘯川要趕着上班,情況很特殊,他們的婚事便一切從簡,只待中午一頓,也就只請了近親。
兩人一到,鞭炮便放響了,然後就舉行結婚典禮,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再夫妻對拜,一番折騰下來就三點過了。
然後才坐下來開席,新郎新娘向來賓敬酒。戴小華不敢喝酒,尹嘯川便一直幫她喝。
這一頓酒喝下來,就到晚上了,尹嘯川喝得爛醉如泥,被人扶進了洞房。
就這樣,從相親到結婚,只過了短短三天時間,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就成了尹嘯川的妻子。
尹嘯川二十五歲,從年齡上來說,他不算大,但要和十七歲的戴小華相比,他就很大了,足足大了戴小華八歲。
門關上了,屋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戴小華看見尹嘯川醉得
滿臉通紅,嘴裡不斷叫罵:“老子還要喝!還要喝!還要喝!給我拿酒來!我還要喝!”
戴小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從小就怕酒喝多了的人,孃家那邊有一個一喝酒就醉的人,村民們都叫他酒瘋子,一喝醉了就亂罵人,亂打人,她從小就怕。
看見尹嘯川罵人,她也很害怕,害怕他像那個酒瘋子一樣打她,所以躲得遠遠的。
直到尹嘯川倒在牀上睡着了,她才輕輕走過來,看着那張紅紅的醉臉,她不知道怎麼辦,不敢碰他,也不敢上牀。
發了好一會兒呆,她走到一張椅子邊坐下來,伏在桌子上,看着滿屋子的傢俱,這些傢俱自然是很好的,她長這麼大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傢俱。
孃家因爲窮,幾乎沒有什麼傢俱,就是一張吃飯的桌子和兩個裝糧食的櫃子,而且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很陳舊。
她又想着自己忽然間就已經結婚了的種種,覺得就像做夢一樣,對婚姻、愛情,她的心裡還沒有什麼概念。
她又想着她的未來,明天,她就要和這個叫尹嘯川的男人——他現在已經是她的丈夫了——明天她就要和他走了,到那個叫W市的地方去,做他的妻子。
妻子是怎麼做的?要做些什麼?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別人結婚是不是都像她這樣,對結婚後的生活充滿了擔憂和害怕。
戴小華不時回頭看一眼牀上的尹嘯川,他是真的醉了,睡得很沉。
她對這個丈夫一點兒也不瞭解,這個對她來說還相當陌生的男人突然就成了她的丈夫,他會好好對她嗎?
一晚上東想西想,她無法入睡,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戴小華剛睡着不一會兒,尹嘯川就醒了。
睜開眼睛,他的頭很痛,酒喝多了,胃難受得厲害,他爬起來去上廁所,看見戴小華趴在桌子上睡,他沒有理她。
從廁所回來,尹嘯川又倒回牀上躺了一會兒,昨晚醉得太厲害,現在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想起今天還要趕回W市上班,他的心情很煩躁。
但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不趕回去是不行的,曠工要扣工資,他只得撐着沒有醉過的身子起來。
尹嘯川走到桌子邊,將桌子一拍:“起來了!”
戴小華剛剛睡着,瞌睡正香,被他這一拍給嚇了一跳,慌忙擡起頭來。
尹嘯川陰沉着臉說:“去梳洗了,馬上走!”
戴小華匆匆忙忙梳洗了,兩人連飯都沒吃就出了門,到L鎮上趕客車。
坐在車上,戴小華才聽車裡的人議論,說鎮上到城裡的車一天只有兩趟,就是說,如果他們沒有趕上這一班車的話,今天就到不了W市了。
車子開出去搖來晃去,戴小華的五臟六肺似乎都搖得鬆動了,脫離了原位一般,不一會兒,她的頭就暈暈的了。
十七歲的戴小華最遠只到過X鎮上,因爲她在鎮上讀的初中,不過她上學的成績並不好。
她母親認爲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小學畢業考上初中的時候,母親就不准她去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