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仍然不怎麼交談,但戴小華的心裡卻有一種安寧的感覺,她的心裡甚至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沒有劉麗嬌的出現,尹嘯川會不會對她好一些?
尹嘯川只把戴小華送到H市,再送上到他們鎮的班車,他就回W市了。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當然不可能跟戴小華一起回去。
班車開走了,尹嘯川站了一會兒,轉身搭車回W市,這時,他想起忘了給戴小華拿點錢。
戴小華到L鎮上下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這裡到尹嘯川的家要近得多,但她卻不想回尹嘯川的家。
算起來,她和尹嘯川的父母就結婚的時候見過面,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跟他們完全不熟悉,就算回到他家也和他們無話可說,她又不可能向他們告尹嘯川的狀。
萬一尹嘯川回來了,他父母說了她告狀的事情,尹嘯川又打她怎麼辦?
所以,戴小華此刻最盼望的,就是趕快回到孃家,早一點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想要好好跟他們訴說她所有的委屈。
戴小華向人打聽了回孃家的近路,揹着包匆匆往回走,走了不遠,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
從小膽子就比較小的她這時候卻什麼也不怕,能夠馬上見到父母了的興奮給她壯了膽,她一個人在黑夜裡,在曲折的小路上匆匆前行!
戴小華回到家裡已經深夜了,當她推開籬笆門的時候,家裡的狗汪汪汪地叫起來,她喊了一聲:“狗狗,別咬,是我,我回來了!”
戴蘭蘭夫婦已經睡了,被狗咬聲驚醒,聽見有人聲,戴蘭蘭大聲問:“哪個?”
戴小華走到門一邊拍門一邊喊:“媽!是我!我回來了!”
戴蘭蘭聽出是戴小華的聲音,忙推男人:“快起來開門,女子回來了,看是不是他們兩個都回來了?”
說着,她也往起爬,一邊穿衣服一邊抱怨:“這麼晚了纔回來,硬是人家說的‘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來補褲襠。’”
戴蘭蘭出來的時候,戴父已經打開門把戴小華讓了進來,戴蘭蘭忙伸手從戴小華手上接過行李包,一邊打開看一邊問:“給我買什麼禮物了?”
戴小華看見父母,百感交集,喊了一聲:“爸爸!媽!”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戴蘭蘭一見急了:“幹什麼?幹什麼?哪有出了嫁的女子一進孃家門就哭的道理?你這不是咒孃家要倒黴嗎?”
戴小華在遙遠的地方受了近一年的苦,每天在挨打受罵罰跪中熬着日月,想念父母,想念兄長,想念孃家的鄰居親朋,現在終於回來了,本來有滿腹的委屈要向父母傾訴,但剛叫了這一聲,掉下的眼淚就被母親吼得急忙往回吞,再也不敢哭了。
戴父說戴蘭蘭:“唉,自己的女娃,這麼久沒見我們了,想我們纔會哭,你怎麼這樣說她?”
“我說錯了?”戴蘭蘭轉頭就衝着戴父吼:“這個家之所以這麼窮,就是因爲我招了你這麼個沒有出息的上門漢!做事不得行,你還這樣不信,那樣也不信!舉頭三尺有神靈,你看看哪家出
了嫁的女子回孃家不是笑呵呵的?你還嫌我們這個家不夠倒黴是不是?”
戴父是被妻子欺壓慣了的,他只要沒有站在妻子的同一個立場說話,就會被妻子罵得開不了口。
如果在平時,戴蘭蘭這樣吵吵鬧鬧,他就不說了,但今天看見女兒遠道回來,一見他們就哭,估計女兒心裡有很多委屈,但妻子卻不準女兒哭訴,他的心裡自然不滿,忍不住要爲女兒多說幾句。
“唉!你就少說幾句吧,女子這麼久纔回來一次……”
“她這麼久纔回來一次有理?她現在嫁了工人,過好日子享清福去了,心裡還有我這個媽嗎?她過好日子,不幫扶孃家不說,大半年回來一次流眼抹淚地還咒孃家倒黴!人家養個女子都能巴到享福,我享到她半點福沒有?”
戴蘭蘭把女兒嫁給一個工人,嘴裡說是爲了女兒好,讓女兒以後能過上好日子,實際上她心裡還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實惠。
她認爲,女兒嫁個好人家,對方可以給他們家不少幫助。如果嫁進經濟情況不好的農民家庭,對方不僅不能幫自己,女兒還會常常回來搜刮孃家的東西。
但是,戴小華嫁給尹嘯川后,一去大半年沒有音訊,別說尹家幫助他們,兩家大人連面都沒有見過。
看見別人家兩親家、親家母走得親親熱熱的,戴蘭蘭打心眼裡羨慕,每當這時候就罵戴小華:“死女子!老孃那麼多年的飯都餵了狗了,嫁了人了就把孃家忘了!”
在屋裡關着門罵,出來看見人了又忍不住向人家誇耀,說她女兒嫁了怎麼樣一個工人,一個月掙好幾百工資,人家坐在那裡就能掙錢,人又長得如何標緻……
看見別人臉上羨慕的眼神,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得不到利,得點虛名她也滿得意。這在農村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過,得不到實惠,她這心裡始終是不高興的,她日盼夜盼,就是盼着有一天女兒女婿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風風光光地回來,那不知道會引來村裡人多少雙羨慕的眼睛!
那樣的話,她就名也得了,利也得了。
現在戴小華回是回來了,卻深更半夜才進家門,她一個人揹着一個行李包,包裡全是她自己的舊衣服,沒給他們帶一點禮物回來不說,還一進門就哭,她猶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這心裡簡直不高興到了極點。
看見母親罵父親,戴小華無法再訴說自己的委屈,只有強忍住眼淚放下自己的心事,向母親道歉,以平息母親的怒火:“媽,爸爸,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哭!”
戴蘭蘭看見戴小華沒有給她買禮物,覺得是因爲女兒心裡沒有她這個媽,所以很生氣,卻不肯仔細分析一下原因。
尹嘯川雖然沒有給戴小華拿錢,但場長把尹嘯川的工資給她拿了一百塊錢,讓她買車票用。尹嘯川送她的時候,是尹嘯川給她買的票,她這一百塊錢便一直沒有用,所以給父母買點禮物還是沒有問題的。
戴小華下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鄉下的店鋪關得早,那時候鄉鎮上趕集又分三
、六、九,就是每到有三、六、九的那一天就是逢場天,大家便都來趕集,買賣貨物。
不是這三天,就是冷場,農民們一般不上街,街上做生意的也大多是農民,也不來開門。
戴小華回去這天正好是冷場,街上沒有什麼人,一條街一眼望出頭都看不見一家開門的。
她本來想在街上找一找看有沒有開門的店鋪,又怕再耽擱一會兒會更黑,趕不及回家,所以就什麼也沒買匆匆趕了回來。但戴蘭蘭卻因此很不高興。
見母親不高興,戴小華不敢再說什麼,自己去燒了水洗腳。
家裡沒有什麼變化,一如既往地寒酸,她仍然跟母親睡一牀。
母親因爲心裡不痛快,不怎麼理她,裝瞌睡香,她也不敢跟母親交談。
雖然心裡有很多話無法跟母親說出口,但睡在母親的那一頭,她的心裡仍然涌起一種暖暖的幸福感。
她在心裡想,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罰她跪在雪地裡了,再也沒有人會打她了,再也沒有人欺負她了!
在她看來,母親罵她那不叫罵,母親打她也不叫打,更不是欺負她,因爲自己的母親打她,怎麼也不至於會毫無道理地打,更不會天天有事沒事就找藉口打她一頓!
現在,她有一種回到了親人懷抱裡的感覺,感到幸福而安寧。
她伸出手抱住了母親的腿,心裡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第二天早上,戴小華早早就醒了,在伐木場每天要早起給尹嘯川做飯,她已經養成了習慣,到點就醒了。
戴小華剛一醒,戴蘭蘭就坐了起來,農村人早起也是習慣了的,雞、鴨、豬、牛、人的食物就要忙好一陣,每天干活就像上緊了發條的鐘。
戴小華也起來幫母親做事,父親也起來了,然後就各忙各的了。
吃早飯的時候,戴蘭蘭看了戴小華的肚子一眼,問:“幾個月了?”
戴小華說:“六個多月。”
戴蘭蘭沒有再說話。
戴小華就這樣在孃家住了下來,她沒有考慮更多,只覺得這樣和父母呆在一起很幸福。
在結婚前,她從來不知道每天被母親抱怨是一種幸福,不知道聽母親偶而和父親吵嘴是一種幸福,也不知道晚上抱着母親的腿睡覺也是一種幸福!
母親雖然話多,但除了愛抱怨,別的倒也沒有什麼,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管着她,畢竟她現在是出了嫁的女兒,算是半個客,母親對她不至於像以前那麼過份。
父親更好,看見她大着肚子做事情不方便,儘量不讓她做,有時母親吩咐她做什麼,母親一離開,父親就過來給她幫忙。
她覺得難受的,是和父母談起尹嘯川。
從她的內心來說,她是很想訴說這種委屈的,但母親幾乎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母親說:“尹嘯川怎麼不跟你一起回來?”
她說:“他要上班。”
“他上班的地方分的有沒有房子?”
“有,但是……”她想說那房子小,是木板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