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要塞廢墟】
結束了……
天氣控制機殘破的廢墟之中,小暗與漾和兩人間僅相隔一臂距離,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見那位陷入昏迷的狼獸人硬線條的面容上露出的不安與恐懼,那是他清醒的時候從未流露出的表情,是……他最爲脆弱的一面。
小暗忽然覺得很難過,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漾和他,竟然只能將自己柔軟的部分隱藏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了?
這究竟需要經歷多麼刻骨銘心的痛苦呢?
微微俯下身子,即使沒有肌膚相觸,小暗也能隔着空氣感受到帶着迷茫與絕望的男子的呼吸,這一切似乎隨時都會消失殆盡,因爲觸手的傷害,加上天氣控制機肆意地抽取生命力,他下一刻就可能化爲一具僵硬冰冷的屍體。
沒有時間猶豫了,必須立刻治療才行……!
“狄斯前輩,幫一下忙可以嗎?”
儘管沒有回頭,但察覺到身後熟悉的氣息的小暗還是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能夠悄無聲息地接近自己而不引起警覺的,除了麗塔老師,大概就只有龍淵的同伴們了。
在確認這裡已經不存在任何敵人之後,狄斯帶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來到小暗身後,隨手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後斜靠在一側,看着小暗迅速而有條不紊地從空間揹包裡取出一件件急救用具。
真是脆弱的傢伙,這麼一點傷就不行了……
心裡想的話狄斯沒有說出來,雖然他是很想這麼說的,不過想了一下,他最終還是一邊給漾和輸入生命能量來穩定情況,一邊以一個“哼”表達了剩下的不滿。
“小暗你居然還會醫術啊?真是少見。”
看着眼前的犬族少年熟練地做着各種準備工作,狄斯忍不住插了一句道。
“啊?哦哦,以前麗塔老師說,學一點這方面的知識,如果受傷的話不至於什麼都做不了……”擡頭看到狄斯好奇的表情,小暗愣了一下,隨後臉有些發紅,侷促不安地低下頭去,小聲解釋着,“在總部裡的時候看到大家都那麼厲害,還以爲這種知識用不上的,沒想到第一次出任務就發揮作用了……”
“那個……狄斯前輩,我是不是——”
給醫用工具消完毒的時候,小暗突然有點不安地擡起頭,清澈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擔憂,“——很容易給別人帶來麻煩啊?”
“爲什麼這麼說?”
狄斯的姿勢和神情不變,只是眼睛稍微動了一下。
“嗯……畢竟漾和他過去出了那麼多次任務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結果第一次和我組隊就這樣……”雖然嘴上說得很擔憂,小暗的動作卻一點不慢,轉瞬間就剪開了漾和的大衣,清理着身體正面的血污的同時準備好了手術。
治療的時候從最嚴重的傷勢開始,這是基本的常識。剛剛接觸到漾和身體的瞬間小暗就感受到對方的體內活躍着的生物,不用說肯定是之前的觸手生物。他直到現在還記得在古代之星基地裡敵人說過的話,所以……不先清除掉那些東西的話是不行的。
狄斯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乾脆利落地就回了一句:“給我別太自大啊……這次的敵人連我都會覺得棘手,你覺得你有什麼能力招惹出這種級別的傢伙?而且要是你不來,說不定漾和他還不如現在這樣呢——至少手術什麼的,我可怕麻煩。”
“誒……?”
聽到狄斯的斥責,小暗先是一驚,差點把已經清理出來的幾個觸手生物又扔回漾和腹腔裡。不過只有一瞬,他就恢復了原本的冷靜,繼續小心地清除其他地方,“還真是不客氣啊……前輩,總之還是謝謝~”
“別以爲這樣我就不會和你計較了,”狄斯隨手丟出一團能量,粉碎掉小暗清理出來的生物,“之前在基地裡的事,還有你破壞天氣控制機的事,回去以後不給個解釋的話,任務酬金就分我一半。”
“喂喂不是吧……”
默默擦掉並不存在的冷汗,小暗乾咳了一下:“那、那種事會好好說明的啦……雖然我也不太明白嗚……”
“賣萌無效。”狄斯轉過臉去。
“……”小暗決定專心把眼前的事做完。好在腹腔已經清理完了,接下來胃部的也不太難,就是最後的胸腔部分……
雖然說有狄斯在一邊維持着漾和的生命,加上漾和本身也是傳奇強者,沒那麼容易因爲手術失誤就死掉,然而胸腔裡的情況一向更復雜,怎麼小心都不爲過。
“呼……”
在狄斯看來,時間只過去了不到十五分鐘,可對於小暗卻是相當漫長的煎熬。就算以前練習過很多次,這也是初次實踐,對象還是自己的同伴,想不緊張都難呢……
“完成了?”
“啊?哦,就剩一點了……”
顧不上和狄斯說話,小暗稍微一擡頭就再次低下頭去。漾和體內絕大部分的觸手生物都被清理出來了,只剩下心臟部位的最後一隻,幸好剛剛自己已經成功地避開了主要的血管和神經,開出一條手術路徑,接下來的工作非常簡單了。
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個目標剝離出來,再結束縫合工作,小暗終於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準備站起身來。
“沒問題了——咦?”
剛站起來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擊中,小暗下意識地去找支撐物,手卻觸及到一片溫暖:不知道什麼時候,狄斯安靜地站在小暗的身後,一看情況不對,他立刻緊緊地扶住小暗。
“前、前輩?”
“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話,你趁早回你來的地方好了。”狄斯撇撇嘴,什麼嘛,連長時間跪着進行高精度工作後不能立刻起身這種事都不知道的話,真難爲他了……
“是!我會注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面對狄斯的時候,小暗都覺得對方的壓迫力很強……
“這傢伙的話,既然最主要的傷勢已經癒合,那麼甦醒就是時間問題了……”
狄斯看了看仍然處於昏迷的漾和,不禁沉默了下來,或許是對弱者的憐憫,又或許是想象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種狼狽的樣子,甚至說,是忽然產生了一種對生命的感慨也不一定。
不過……一向不會考慮這種無聊情感的自己,也發生了變化了嗎?
還沒等狄斯想太多,事態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喲,真是完美的結局啊,不是麼?”
不遠處,戴眼鏡的神秘少年的身形再次出現在兩人眼中,還是那樣的氣定神閒,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天氣控制機被破壞。
當然,無論是小暗還是狄斯都沒有攻擊的打算,因爲那不過是一道投影罷了。
“你這種傢伙,連麟都不如啊。”狄斯嗤笑,“至少他還敢和我全力一戰。”
少年不以爲忤:“畢竟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研究員啊,憑什麼和你們這些變態肉搏?”
說着,他拍了拍手,“好啦,我對打嘴仗什麼的沒興趣,只是想感謝你們一下而已~”
感謝?
小暗心裡一愣,有些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嘛,因爲我的計劃已經完美地完成了啊,”少年認真地說道,“你們兩個可是最先見證一切的,這麼支持我塔達即的工作,值得我耐心地等着天氣控制機爆炸後形成的能量亂流消失掉後,所以要特意感謝你們呢。”
說着,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匆匆地一擺手:“好啦,玩得也夠了,繼續下去的話【大祭司】會生氣的……那,就有緣再見啦~”
還不等兩人再說什麼,這道投影便微微扭曲一下,徹底消散了。
“前輩……?”
“我知道。”狄斯沒有去看憂慮之色越發明顯的小暗,他只是低頭不語,似乎在想着什麼重要的事。
“……咳咳,我這是……?”
一霎間,恍若時間陡然靜止,之前由塔達即所帶來的一切不安和詭異,還有大戰之後殘餘的心悸都徹底化爲無形,小暗上前一步,幫着漾和坐起身來,一邊關心地注視着他,一邊輕輕給他順平還有些混亂的血氣。
“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沒事。”
爲什麼……
在看到周圍的一切,特別是感受到身上隱隱作痛的傷痕之後,不用問漾和就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他的嘴脣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有點不習慣似地躲開了小暗的目光。
然而這一次小暗不依不饒地換了個方向,再次正視起漾和。
看着安靜地凝視着自己的少年,一時間無數念頭從漾和心間轉過,欣喜、痛苦、猶疑、驚惶……情緒劇烈波動激盪間,就連漾和一向平靜無比的表情也開始崩塌起來。
“吶……漾和你這種又想哭又想笑的樣子……好可愛……”
最終還是小暗忍不住了,急忙轉過頭去,丟下表情極爲精彩的漾和。
至於狄斯?
他早就無聲地轉身,足尖輕點地面,修長的身形已然拔地而起,在精神力的推動下化作一抹銀白色的流光激射向天空,只是片刻便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
“……不管怎麼說……”看到小暗的背影終於不再因爲偷笑而顫抖,漾和無奈地開口道,“這次多謝你了。”
結果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說!”漾和用力拍了小暗一下,語氣很惱火,“任務都結束了,這次的報告書你來寫!”
“不、不是吧……”
小暗的表情瞬間哭喪起來,“那麼複雜的東西我完全沒有學過啊……”
“不許裝可憐!”
【未知的地方】
全息魔法投影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漾和與小暗此時的樣子,只不過,比起氣氛熱鬧的那邊,這裡除了來自投影中的聲音,就是一片死寂。
一個不大的黑影默默佇立在距離屏幕比較遠的地方,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過了片刻,黑影優雅地走到有光的地方,顯露出了它的樣子——一隻小浣熊。
前爪微微一動,屏幕上的影像以漾和爲中心迅速縮放,很快,周圍變成了一片黑暗與血紅交織的空間,正中央那個不停跳動的巨大器官,正是心臟。
這裡竟然直接顯示出了漾和體內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疑問下一刻被解釋了,似乎有一道輕微至極的能量波動擴散而出,緊接着,那顆充滿活力的心臟表面,突然浮現出一隻半透明的觸手生物。但是和其他觸手生物不同的是,這一隻僅僅是將自己的觸手輕輕纏繞在心臟上,似乎生怕對其造成傷害。
也正是如此,漾和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異常。
“亞加班蒙,看來你已經安排好了?”
這時,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小浣熊身後的黑暗中傳來,宛如鬼魅。
“是的,【無形魔王】大人。”
好像是懼怕着後者的存在,他微不可查地俯下身,恭敬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