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離的意識彷彿陷入一片黑暗的泥沼當中。彌留之際,是模糊而熟悉的微光,支撐着他的意志。
那光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卻籠罩了四方八極,好像天地都被它所照耀。
“旌離前輩!”
忽然,一聲記憶中非常熟悉的叫喊聲,彷彿霹靂一般,劃破黑暗!
旌離渾身一顫,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極力睜開了雙眼。
一片白色與金色交錯的戰場。
跪坐在自己身邊,正在嘗試進行緊急治療的狄斯手上的銀色;劃破天際的黑暗,投射下溫暖的陽光的金色;還有不遠處孤身一人,卻彷彿堅實的牆壁一樣,擋在更遠處殘留的黑暗面前的犬族少年白色的身影……
純淨的顏色交相輝映。即使黑幕籠罩天地,卻蓋不住這份光芒!
旌離徹底愣住了,小暗和狄斯……他們是怎麼這麼快趕回來的?又是如何打破結界瞬間找到自己的位置的?
怎麼會這樣?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意料,旌離既驚且惑。忽然耳邊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狄斯前輩,接下來請交給我吧……旌離前輩需要治療,而且之前也是你在努力……這次,也該我了啊。”
小、小暗?
震驚、擔憂的神情,凝固在他的臉上。
“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嗎?”
如果說龍淵裡最瞭解小暗的實力的人,那就非旌離莫屬了。他心裡明白,雖然小暗的實力不弱,潛力也強,卻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哪怕已經出過一次任務也是同樣。這樣的他或許再過幾年就會成爲龍淵中數一數二的中堅力量,可是現在他還需要時間來成長。
更何況,天性善良到有點軟弱的小暗,至今爲止也沒有殺過魔獸以外的生物,直接面對傳奇級強者的話……沒問題嗎?
彷彿是感受到他心中的擔憂,小暗微微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倒在地上的旌離一眼,聲音中似乎蘊含了什麼奇怪的情緒:“放心吧……至少,我已經不能繼續逃避了!”
言罷,小暗轉過身來,明明只有一個人,身形也並不魁梧,卻帶着勇悍絕倫,無可抵擋的氣勢,向高塔這邊走來。
在他正前方的,正是剛剛走出高塔的勒魯和星羽。
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後,勒魯心中一震,暗暗吃驚於小暗的年輕和勇敢。旋即他的臉上浮現出毒辣陰狠的笑:“乳臭未乾,大言不慚!好,來得好,就讓我今日將龍淵的頂層力量一網打盡好了!”
站立在原地不動,勒魯示意星羽暫且退開,冷看小暗走到自己不遠的地方。
“不好……”
旌離腦中立刻浮現出情報中的信息,還有之前自己與他戰鬥時候的發現。
被稱爲王座暴君的勒魯是四災中排名第三的存在,一般居住在古達姆大陸東部海域的一個島羣上,創建了斷牙海盜團,手段兇殘,嗜殺成性,曾在碧青聯邦犯下數百起命案,喜歡殘忍虐待對手,搶劫船隻時很少留下活口。他的近戰技巧極強,但幾乎沒有遠戰手段。
他的法則名爲【碎顱】,那是一種類似震盪波的能力,可以直接傳統物質或能量進行傳到,並且每一次攻擊都可以打入對方體內,多次疊加後爆發,對於能量結構與固體傷害最大,甚至可以粉碎,液體其次,氣體與空間造成傷害最小。
要知道,沒有鏡之法則的旌離也是很強的,可在剛纔的戰鬥中,旌離打得相當吃力。這固然有着星羽領域的干擾,但是勒魯的強悍仍然讓他大吃苦頭。
然而……小暗可是完全不知道這些信息啊!
旌離的目光中,充斥着焦慮。有心阻止,奈何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不去管別人的想法,這一刻,在小暗的感官中,時間忽然變得緩慢起來。
世界,正在變得極其清晰。
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心臟清晰有力的跳動,殘破不堪的大地,陰森的高塔,呼嘯着的大風……
旌離倒在地上,雙目望來的焦慮擔憂……
狄斯半跪在旌離身邊,儘管看上去是專注地爲他治療,實際卻也緊張地注意着自己這邊……
以及周身黑煙滾滾,宛若魔神般的海盜王勒魯。那雙血焰通紅的雙眸,正緊緊地盯着自己。好像是俯瞰螻蟻,散發出殘忍毒辣的光。
“抱歉了……這一次,我想要稍微任性一下……”
“畢竟,不管曾經如何,我、很想珍惜現在的這份溫暖!”
輕輕閉上眼睛,在緩慢的時光中,記憶忽然回到了那一天……
“那麼,作爲極限流的最終試煉,也是真正的入門試煉,你準備好了嗎?”
站在巨石之上的女性伸出手,拂動自己灰色的長髮,看着下方的少年露出和自己一樣會心的笑容。
“麗塔老師,請開始吧。”
小暗深深地吸氣,點了點頭。
“呵……”
腳下微微用力,這塊巨石連同附近的數十塊巨石被奇異的力量託到半空,然後……全部朝着小暗砸了過來!
面對這樣的攻勢,小暗彷彿早有預料似地雙腿蓄力,不丁不八,左臂高擡斜指天空,右臂平舉,右手五指緩緩握攏成拳,擺出了一個格鬥技中少有的起手式
“能不能徹底擺脫舊日的陰影……就看今天了——不,是一定可以的!”
小暗的眼神忽然一凜,一股強大的氣勢如山洪暴一般,猛烈地向四周擴散。那強大的氣勢瞬間就形成一道旋風,將地上的一切雜物全部卷飛,無數的花草飛上了半空,煞是壯觀。
旋轉的氣流吹得小暗身上的訓練服嘩嘩作響,白色的毛髮根根豎起,那驚人的氣勢,看得空中的麗塔都神色微變,不由得靠近了一點,“這種強大的天賦!說不定,原來讓他學習魔法,反而纔是耽誤了他。呵呵,還真是令人期待……”
彷彿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地,小暗終於出拳了,強大的拳壓以肉眼難辨的度擊向了空中的巨石,僅一秒,打頭的三十多塊巨石就如同引爆了濃縮**般四分五裂,緊接着小暗強忍着全身腫脹欲裂的劇痛,打出了第二拳,第三拳……只揮出了一半,後遺症終於出現了,他只覺得渾身肌肉、筋骨好似不受控制般抖動起來,接着,他發現自己全身都不受控制,保持着揮拳的姿勢僵在了那裡。
天空中,所有的巨石在落地之前,竟然都被小暗一己之力所擊碎,殘屑飛舞,如同下起了碎石雨。
終於……成功了!
那個時候,超直感中的心覺……到這一刻,總算是被完全領悟了!
這麼多年來,始終困擾自己的絕境!這麼多年來,日日夜夜祈求的心願!這麼多年來,自卑怯懦的源泉!
還有……直到現在才真正明晰了的,珍惜之物的含義。
蓄力,迎上。
“居然敢向我挑戰,不思量力,自尋死路!”勒魯臉色扭曲,咬牙切齒,“滅絕震波!”
法則的力量迅速彙集到他的左拳上,照着小暗,一拳轟殺而去。
隨後,那原本無形的法則之力化成恐怖的狼頭,竟有一艘船大小。小暗瘦弱的身軀,在此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小暗!”
旌離心中大急,卻無法移動,只能盡力大叫起來。
小暗毫不動容,衝勢不減。腳下用力一蹬,身軀扶搖直上,衝上高空!
劇烈的風聲,在耳邊呼嘯。面前的毀滅一擊,漆黑如墨,猙獰可怕。拳頭之後的勒魯,周身圍繞着滾滾黑煙,好像就是魔神。囂張,殘忍的眼神中,彷彿已經看見小暗被一拳轟死的慘狀!
很奇妙地,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小暗的眼中,只剩下這記衝擊,只剩下勒魯。
這一刻,他心神專注至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已經摒棄了周遭一切雜念,甚至摒棄了自我和生死,只剩下要滅殺的強敵。
記憶如同流水而過,在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自己的拳頭上。
好像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壓在這即將揮出的一擊上!
“光子放電……”
光芒乍起。
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看似渺小的身影直接暴起沖天光芒,凝如實質,巨大得如山嶽一般。白雪一般的天光,縱橫世間,彷彿地上多出了一個太陽!
而這全部的光,在體型渺小如蟻的小暗的動作牽引下,轟然爆發。
“啊,這是?!”勒魯瞪大雙眼,失聲驚呼!
無數奇異的光芒犀利無雙,立破震波。那光摧枯拉朽,一下子將反應不及的勒魯,撕裂成千百碎片。而剩下的光芒餘勢依然不減,擊中了後面的高塔。
就聽一聲雷霆聲狂暴炸響——
“轟!”
整座高塔被這一擊幾乎轟成粉碎。而那本來已經殘留不多黑暗的天空,也在這一擊之後,徹底顯現出原本的蔚藍色。
晴空一碧如洗!
戰場上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齊齊一滯,耳邊嗡嗡作響,神魂震盪不定,瞠目結舌。
此時,他們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究竟什麼才叫做“光明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