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刻時空暗炎的靈壓都在增強。
狄斯背對着那道身影,沉默不語地看着天地盡頭,彷彿完全沒有感受到如此窒息的氣氛一般。
日光漸漸地移動着,變化着角度,周圍的積雪反射着刺眼的亮光。
所有人都在雪地裡安靜地等待着,時間不斷地流逝,也許是周圍的魔法靈子已經消耗乾淨了,時空暗炎的覺醒速度開始減慢,但是,他仍然一點一點地逼近完全覺醒的邊緣。
旌離和帝波是最先恢復到七七八八的人,他們和狄斯一樣,凝望着時空暗炎遠處的方向。
一直到光線開始轉暗的黃昏,天空再次飄起了雪。一點一點地,帶着模糊光暈的雪花,從天空密密麻麻地墜落下來。少年們的身上、頭髮上,都落滿了白茫茫的一層。但沒有人在乎這些,他們都靜止而沉默地矗立在風雪裡,在等待着一個生死存亡的答案。
他們等待着,即將從遠處走向他們的,小暗,或者輪迴。兩者之間,只有一個可以活着過來。而終於,他們等來了。
空曠的雪地上,白色的犬族少年那溫和的笑容依然掛在嘴邊,雖然脣邊一縷還未乾透的血跡,襯托着他虛弱的面容。但是他的神色依然熟悉得一如往日,他的紅色圍巾在風裡飛揚着,彷彿一面勝利的旗幟。
他衝着狄斯輕輕揚了揚下巴,低聲笑着說:“前輩……我回來了。”
他的身影微微地搖晃着,有點站不穩。他的兩側肩膀上都有着齊肩斷掉的碗口大小的傷口,此刻微弱的能量如同血液一樣汩汩地涌動着。
“運氣不錯,”他有點疲憊地笑着,“總算是解決了。”
直到這時,狄斯才察覺到,小暗已經變爲了靈體的形態——他受到的傷害,甚至無法讓他繼續保持實質化了。
“你沒事吧?”狄斯走過去,伸出手撫在他的肩膀上,純正的深藍色魔力汩汩地流進小暗的身體。“不要動,讓我來。”
小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閉上眼,全身微微地放射出一圈隱隱的金色光芒,斷口處開始緩慢但持續地癒合起來。
帝波和旌離也隨後加入了治療的行列,所以過了片刻,小暗本來已經有些虛幻的身體又一次變得凝實起來。
“回來……就好。”漾和小聲說了一句,目光裡充滿了複雜的神色。
“喂喂,再煽情的話那邊那位估計要徹底覺醒了啊。好歹看一下場合吧……”
雖然是略顯抱怨的意味,不過賽亞拉斯的笑容裡也顯而易見地流露着欣慰,他很高興小暗能夠成功回來。
可下一秒,他的話音剛落,臉上還停留着他那獨特而熱情洋溢的笑容,瞬間他瞳孔裡的光芒彷彿被吹熄的蠟燭般,忽地熄滅了下去。
蒼茫混沌的黃昏暮色,在一個瞬間突然漆黑一片。
“覺……覺醒了?”帝波感覺心臟瞬間被恐懼撕成了碎片。他擡起頭,遠處的天空,此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遮擋着,完全黑壓壓的一片,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彷彿幾百託亞厚重的沉甸甸的烏雲把整個天地包裹了起來。
黑暗在周圍彷彿潮水般洶涌地瀰漫開來,一剎那吞沒了天地間所有的光線。
空氣裡是彷彿金屬摩擦般刺耳的聲音,一陣一陣鏗鏘作響,胸口被這樣巨大的聲音撞擊着,彷彿沉重的鐵錘一下一下地把胸腔砸得氣血翻涌。賽亞拉斯首當其衝,他的瞳孔渙散,嘴裡彷彿涌泉一般汩汩地往外冒出鮮血。而漾和則在雪地裡掙扎着,捂着耳朵,痛不欲生,他的喉嚨裡發出類似野獸的嘶吼和**,彷彿正被惡魔的利爪一片一片地撕扯着。
那道傲然聳立在天邊彷彿雪山般巨大的龍影,終於緩慢而沉重地升到了天空中,宛如一輪新的月亮。
虛空之中血紅的雙瞳睜開,驀地剎那,從時空暗炎的口中有磅礴血海流淌而出,融入那不斷寂滅的空間裡,地面上也隨之生出花海,一朵朵雙瞳血花綻放出來,消弭着一切生靈的氣息。
“轟轟!”
這還沒有結束,只見剎那間,這一片區域內,驟然降下無盡天雷,轉瞬便將小半個挪西康半島化爲雷霆地獄,內裡每一道天雷,都蘊着無窮天威,有法度、懲處之氣在其中,任何生靈,在這般雷獄中,皆會生出一種被天譴的錯覺來!
時空暗炎的威勢極爲恐怖,此時本就荒蕪的寂滅戰場裡,因爲這法則煉獄的出現,頓時多了一絲“滅世”氣息。
如此,隨着那茫茫虛空中,伴隨着時空暗炎力量的全面爆發,漸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戰場上一半的區域被天地的法度氣息溢滿,汪洋沸騰,雷霆肆虐,入內即受天罰,另一半區域則是血海涌動,詭異花海綻放,一個個小世界誕出。
這纔是第三極獸真實的實力——能夠壓制其後六大極獸聯手的壓倒性力量!
漾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突然被幾道狂暴的血雷瘋狂地轟進身體,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他的身軀像是一個破爛的玩偶一樣被重重拋飛,落在了遠處生死不知。
賽亞拉斯剛要掙扎着起來,腳下的土地直接化爲了恐怖血海,一邊迅速地腐蝕着他的身體,一邊生長出大量的血毒之花,將他死死地束縛住。
小暗突然回過頭看向狄斯,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一道白熾的雷霆憑空閃現,消失在狄斯的體內,小暗甚至能夠聽見可怕的混沌聲響。然而,有着接近極限速度的狄斯,在最後一個瞬間,身形一動,消失在了空氣裡,隨後突然在空氣裡顯形,重重地摔倒在幾託亞開外的地上。他背後的一塊衣服已經化爲灰燼,皮膚上一片焦黑。
帝波也將自己的潛力爆發到了極限,但是,襲擊而來的閃電和毒花實在太多太多,成千上萬的能量流糾纏在一起,他也僅僅只能在狂風暴雨般的襲擊裡,勉強地閃躲着。
然而讓時空暗炎似乎並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他又是一動,立時便見這寂滅之地上空,雷雲滾滾,殺氣匯聚如潮,凝成實質,卻是白茫茫的一片地獄似的景象,卻又一絲陰暗、沉痾氣息也無,宛如天威降臨般讓人不敢抵抗,只當是觸怒了天地,降下了天譴,該當受誅!
旌離的原刃揮出,猛地一擊斬掉幾道包圍過來的雷電,他用力地喘息着,然後回過頭望着小暗,在天崩地裂的巨響裡,衝着小暗大聲呼喊道:“還有什麼好辦法沒!”
小暗沒有回答,他清秀的面孔絲毫未變,然而內心瞬間做出了一個決定。
“狄斯、旌離、帝波!我還有一個辦法,但成功率比暗之日曜那次還低!如果要嘗試的話,接下來請你們不管看到什麼,都永遠不要說出去!”想到這裡,小暗大聲喊了出來。
“上吧!”
“我相信你!”
“不會說出去的!”
雖然不知道小暗還隱藏着什麼秘密,但如今三人都對這樣壓倒性的不利局面沒有一點辦法,再加上長時間的羈絆,讓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信小暗。
“那麼……要開始了!”
小暗突然身形展動,全身的衣服如同巨大的羽翼般飛揚起來,他朝天空高高地一躍,如同一顆突然躥起的流星一樣,高高地飛上了天際,就像一個光芒萬丈的天神一樣,停在半空中。
之後,彷彿是爲了證實這一點,小暗的身後更是浮現出一對赤金色的光之翼,在混沌之氣的震盪中,那對光翼之下簡直像是隱藏了萬千世界一般氣象恢弘,每次震盪一下,周遭虛空便立時破碎,涌出無盡亂流來,觸到小暗的光翼之後又立刻凝滯,消弭虛無。
“這、這是什麼?”即使是最爲鎮定的旌離,瞳孔裡也放射出帶着驚慌和訝異的光芒。“那對翅膀以前從來都沒出現過……而且小暗的氣息似乎也在加強!”
“希望……不要像反魂蝶那次一樣吧,”狄斯咬着牙,緩慢地說道,“你絕對,不能夠再死一次了!”
“小暗……”帝波握緊拳頭,死死地盯住天空。
天地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巨大的梵音,一聲一聲越來越壯麗遼闊,巨大的梵樂如同天神庭院裡的旋律。小暗輕輕閉上眼睛,點了點無名虛空。
“嗡——”
無聲無息,一柄青銅古劍顯現,劍身之上,空空蕩蕩,無任何烙印,亦無一絲法則氣息,好似這劍乃是從虛無無道之地而來。要知道這天地之間,在最初的法則成形之後,世界意識便以法則之力滲透了每一個角落,一草一木皆遵循法則而生,生老病死,必沾一絲一縷法則之氣。
可是這把古劍憑空誕生,又無法則,正是虛空造物,超越法則之外的存在。
第一次,遠處傲立於天空最高處的時空暗炎,眼中隱約傳來一絲畏懼的色彩。
“怎……怎麼可能……”旌離看着天空中的小暗,說不出話來,他難以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這種力量……已經不屬於薩塔洛斯世界認知中的了吧?難以想象,小暗他還隱藏着什麼秘密……”
“這種程度……”狄斯也愣愣地看着一切的變化,“果然,小暗他的身份絕對沒有器靈那麼簡單……”
天地間翻涌爆炸的魔力,如同無數道雷電,在空氣裡爆炸。
“鎮!”
彷彿星辰之海的虛空之中,小暗的聲音響徹。立時就見那虛無之劍飛起,轉瞬到了時空暗炎所在的位置之前,毫無凝滯地,挾裹着那鎮壓天地、蒼生的無窮威嚴,朝着第三極獸轟擊而去。
若是此刻以精神力掃描,就會發現整個戰場已經化作了星辰之海。其中,除了幽暗虛無之天幕外,便是一顆顆星辰,各自懸着、點綴着,每一顆星辰都是巨大無匹,均是時空暗炎周身環繞着的巨量魔法靈子集合體。但在此時,那虛無之劍一動,這些星辰就遭了大難,紛紛碎裂、化作虛無,一片片虛空坍塌,涌出亂流,漸漸讓這片星空變得空空蕩蕩,只餘下一種顏色,便是無窮無盡的漆黑。
這般景象,好似時空暗炎乃是絕世大惡魔,要受鎮壓,順帶連累了這一方星域!
此時,時空暗炎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他終於顯露出了本體——遍體暗金鱗片,連頭部也不例外,皆被覆着,每一鱗片都烙着混沌古紋,玄奧之極,形體完美、古拙,隱隱可化出無窮實質化的氣息。而他顯露出來的一雙太古魔神之瞳,內裡涌動的,是亙古永存、洞徹一切的光芒。
“這就是……真正的神道級!”
狄斯震撼地嘆息着,資料庫告訴他,時空暗炎的軀體,不同於暗之日曜那介於虛與實之間的血肉,皆爲真實,都是不知多少億萬年前,在混沌之內孕育了無數歲月,接受了混沌之焰灼燒鍛鍊,才誕生的完美魔神之體!
時空暗炎的本體甫一顯現,便與那虛無之劍有了碰撞。
“轟!!!”
那浩瀚對撞聲音中,時空暗炎竟是以肉身直接撐住虛無之劍,讓這奇異的超越之物落不下來。
然而小暗並不意外,或者說在他看來,時空暗炎如果就此被擊敗,那纔是奇怪。
虛無之劍繼續鎮壓着,一點點地壓下來,赤金色的光翼不斷顫動,大量的魔法靈子團被擊潰,周遭虛空亦跟着坍塌,化作虛無了去。
可下一刻,一直沒有說話的時空暗炎,卻驟然爆發出了古老、蒼茫的狂笑之聲。
“很好!”
“轟——”
伴隨着那古老浩瀚的笑聲,響起的,是一聲聲巨響。
無形的波動連續擴散,竟然將虛無之劍生生格飛,時空暗炎的兩對巨翼完全展開,空前的暴亂能量流形成一道大結界,阻斷萬物!
“狄斯!”小暗忽然又喊道,“拜託你了!”
微微一愣,狄斯猛地明白了小暗的意思,他咬咬牙,冒着被混沌能量重創的危險再度恢復龍形——
在狄斯的怒吼聲裡,超一法則以前所未有的姿態被釋放出來,將時空暗炎的結界割裂開一道微小的縫隙。
“好!”小暗突然一聲大吼,虛無之劍如同遊走的飛魚一樣,瞬間刺入結界的縫隙中,然後沒入了時空暗炎的體內!
寂靜!
轉瞬之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同原本暴亂的能量流,也一併平靜下來。
萬籟俱寂!
似乎過了很久,久到帝波和旌離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着的時候,時空暗炎才發出一聲巨大而慘烈的叫聲來。瞬間,一陣凜冽的氣浪在天空裡爆炸開來。旌離和帝波被這股氣浪掀間失去了知覺,全身被氣流劃出無數條刀口,鮮血彷彿雨水般從天空裡下來,他們兩個如同兩塊石頭般朝地面墜落。
小暗身後的光翼隨之消失,他緩緩地降落到地面,清澈的眼眸與狄斯眼底的複雜正形成鮮明的對比。
滔天翻滾的氣浪,彷彿世界末日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