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旌離預料的有些不同，被一語道出真相的小暗並沒有表現出平時的羞澀，反而無奈地笑了笑：“真不愧是前輩呢……明明已經儘量掩飾了，結果還是被看出來了嗎？”
說着，小暗捲起褲腿和袖子，從四肢上分別取下一個黑色的環，輕輕扔在一邊，這才原地坐下來休息。
旌離看了一眼那些黑色的環，瞳孔卻猛地一縮。
沒弄錯的話……那種環是專門爲了拘束爲惡的強者而被設計出來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六十年前扎肯諾斯帝國的秘密實驗室中！
當年它就擁有增強佩戴者的重力和限制魔力的作用，而經過六十年的改進，這種環不但可以將佩戴者受到的重力增加五十倍，還能產生混亂的能量場，從而擾亂佩戴者的魔法乃至法則能力的運用。可以說，一個史詩級強者只要帶上一個環，就會瞬間變得連七級都不如。
即使是旌離自己，也沒有把握在同時佩戴四個環的情況下還維持超過五分之一的戰鬥力！
而小暗剛剛……可是承受着兩百倍的極限重力在和自己進行超高速對決的！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傳奇級強者的身體也會因爲巨大的壓力而崩潰的吧，可是……小暗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想到這裡，旌離望向小暗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一絲敬意。
或許是旌離眼中的訝異之色過於明顯，小暗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拉了一下自己的紅色圍巾——即使是在如此激烈的戰鬥訓練中，他也還是戴着這條圍巾，似乎從來都不會取下來——小聲解釋道：“因爲……這個就是極限流大成時期的標誌吧，總之麗塔老師是這麼說的。”
極限流？
這個名詞在旌離腦海裡迴盪了一下，他忽然對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武道流派產生了興趣。
要知道，在魔獸縱橫的薩塔洛斯世界裡，武道最初的目的在於自保和殺生，因此只要能夠增強殺傷力，沒有什麼是被禁止的。因此武器的運用也是武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比如旌離自己，最有名的兩種體術“玉鬼操絲術”和“三現斬”都對武器有着很大的依賴性，前者需要用到夢殘三絃，後者也有特別的武器作爲搭配。如果沒有武器，或者使用了不合適的武器，那麼這兩種體術的威力就會大大減少。
就像之前和小暗對決的時候，若是那時旌離不使用木刀而是真正爲三現斬準備的刀的話，小暗必敗無疑！
隨着魔法和科技的出現，特別是科技革命的大爆發讓魔獸的威脅縮小了無數倍，武道可以說是越發式微——畢竟，一發子彈就能解決魔獸的話，還有誰會辛辛苦苦地修行武道呢？
儘管當今還有很多武道家在努力傳播這方面的技巧，也有一些冒險家更喜歡樸素而實用的中世紀風格的體術，但無論如何，人們對其的興趣越來越少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所以，當今的武道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不過是一種健身方式，不知道有多少盛極一時的武道流派被湮沒在了歷史長河之中。
旌離本人則由於對體術有着很大的興趣，在加入龍淵之前就深入地瞭解過很多古老而強大的武道流派。然而，他所知的所有流派裡，並不包括極限流。最初小暗提到的時候，他還以爲是某個默默無聞的小流派，但是剛剛見識過了極限流的恐怖威力之後，這個念頭就徹底冰消雪融了。
只是……爲什麼一個如此強大的流派，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呢？
“其實極限流什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休息的時候，小暗捧着自己的水杯，與旌離一起坐在訓練室的角落裡閒聊，“只不過當初麗塔老師覺得我適合這個流派，就傳授了一些本領……”
伴隨着小暗沉靜的聲音，旌離彷彿與他一起穿越了時空，回到當年那段幾乎讓人不願意再回憶的日子。
“事情大概要從那個時候說起吧……”
【五年前，奧克伍德王國，望竹林】
夜晚的森林太過於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蟬聲都彷佛已銷聲匿跡，只有在空蕩蕩的彷彿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擴散着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後的掙扎，似乎也是臨死前的求救。
烏雲將月亮遮住，在進行最後的醞釀，整片大地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樹林原有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麼頹然無力。夜空中，一絲光射穿了樹上密佈的枯枝敗葉，映在了犬少年銀灰色的瞳孔裡。而後，烏雲慢慢的開始退出天空，一點一點將月亮呈現，那是紅色的，泛着鮮血的紅色。
“我的世界下雨了。”
這一天，小暗如此在日記上寫着。
“雨滴被拉長成細長的線段，在水泥地面上擊打着，無聲無息。天空是一片灰，看不到飛鳥翅膀畫下的影子。我拍過一張陰天的照片，灰的，什麼都沒有，一片冰冷的灰色。沖洗膠捲的人留給我一個奇怪的表情。我在蒼白的燈光下，用粗大的記號筆在照片上畫下大大的問號。陰天的照片有了好奇的表情。我把它們貼在了牀頭，並真誠地愛它。”
“我喜歡鎖好門，關上窗戶，放下窗簾，這是我的世界，只屬於雨水和鉛灰的陰天。陽光是不速之客，這裡不許開花。”
呼吸，房間裡有潮溼的味道。他側過頭，身邊女性淡金色的眼中有着不易察覺的擔憂。
心裡微微喜悅，卻也微微酸楚。
紛亂而來的大雨彷彿災厄的變奏曲，帶來灰色的恐怖與不盡的孤寂。雨世中，女子的手穿過這些天空的淚痕，撫上小暗的肩膀。
一時之間，好像有點分不清過去與現在了。
名爲麗塔的女性沒有說一句話，她知道自己最出色的學生在不久之前的畢業試煉中神秘失蹤，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尋找到他的蹤跡，而他卻又在短短三天後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並昏迷了長達半個月——只不過，甦醒過來之後的小暗已經變了。
“有人說，神明讓你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讓你看清這個世界有多殘忍。”
麗塔記得很清楚，即使體內的邪惡被自己封印，小暗也具備絕佳的魔法天賦，那種同時符合地水火風光暗時空幻九系魔法的靈脈分佈，連見多識廣的自己也是第一次見！
一般人就算靈脈適合學習多種魔法，實際上也不會選擇太多系輕易學習的。因爲多而不精這句話對於人們來說早就是常識了，更不用說到後期，修行多系魔法無異於一心多用。
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常識對小暗完全不起作用。同時學習着九系魔法的小暗表現出了驚人的資質，不但沒有因爲選擇全系而受到拖累，反而進展速度比單一系的修行者還要快一些！
所以，就連麗塔也相信，畢業試煉對於已經達到了十級的小暗來說，輕而易舉。
可是……
神秘失蹤後再次回來的小暗，彷彿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一樣，魔法全失，全身靈脈盡斷，僅僅保留了一絲微弱的時間系靈脈。這意味着，從此以後小暗除了一些基本的時間魔法外，不能再使用任何魔法。
況且還有另外一件事……
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灰色背景下，麗塔緩緩地說出來，她的視線帶着一絲哀傷。“可是我想告訴你，有時候，在你看來，所有的門似乎都關上了，但請記住，關上並不代表鎖上。”
沉默了一會，小暗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老師是說，就算都鎖上了，也還有窗戶存在嗎？”
“嗯，是的。”
麗塔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其實她知道以小暗的情況而言，想要換一條路走何其困難，但是……苦笑，自己還是見不得這個孩子難過啊。
小暗又沉默了下來，並且沒有再說話。麗塔見狀也不奇怪，只是留他一人在原地。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同一時刻，麗塔再次過來的時候，她看見小暗終於擡起頭，握緊了拳頭。
“我……已經明白了。”
“那麼，我會很期待的。”嘴脣清淺地一點，不帶有一絲情慾的意味，麗塔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笑。
小暗的眼睛裡僅存的脆弱已經全部消失，麗塔稍微有點驚訝地發現此時的他已然完成了蛻變：“既然魔法的路走不通了，就讓我們嘗試一下……體術吧。”
第三天，真正的變化發生了。
“我已經想過了，最適合你的體術，大概就只有極限流了。不過這個流派我並不擅長，所以只能幫助你入門。之後的修行，你需要自己完成。同樣地，你能夠將其發揮到什麼地步，我也無法預知。”
換下一身華麗的長袍的麗塔不復平時柔美，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身簡單的武道服。不過即使是這種簡單至極的衣服，穿在麗塔身上都能顯露出一種巾幗不讓鬚眉的英姿來，好似盛開在大雪中的傲然寒梅。
麗塔走到一塊巨石前方几託亞處停了下來，這是一塊花崗岩，足足有一座房子大，與身材嬌小的麗塔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看好了，我只施展一次。”麗塔緩緩閉上了眼睛，凝神靜氣，一股難以形容的絕世之氣勢從麗塔看似柔弱的身軀中散出來，壓得一旁專注觀看的小暗幾乎喘不過氣來。
此時小暗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強者，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氣勢這種東西可以做到如此可怕的地步。這種感覺，就如同一隻直面巨龍直視的螞蟻一樣！
“要來了！”
一瞬間，僅僅是一瞬間，小暗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麗塔面前那塊巨石便化作了粉末，微風吹過，在師徒兩人腳下佈滿了厚厚的石粉。
“一秒鐘三百八十九拳，命中一百四十六拳。這就是肉體力量的極致――也就是極限流推崇的體術，真正的音速之拳！”麗塔平心靜氣地收勢，接着說道，“你看清楚了嗎？”
“流星！我看到了流星！”小暗愣了一下，這才言不達意地說道。
剛纔他徹底的被震撼了。若不是心裡有所準備，一開始就運用了時間魔法。恐怕剛剛只能看到一片光吧……那種直擊心靈的感覺，真的是令人驚駭到無以復加。
極限流……這就是名字的含義嗎？
當然，此時的小暗並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幕對他的一生產生了怎樣深遠的影響。
“所謂音拳，就是指對一託亞範圍內的目標，拳頭攻擊度達到聲音粒子在氣溫爲0度時候的傳播度，332託亞每秒。音拳拳壓的攻擊力隨着攻擊距離的增加而減少，所以，音拳的最佳攻擊距離就是在臂展長度以內。音拳的命中率和單拳攻擊力也大多隨着攻擊速度的增加而減少，所以說，音拳不是完美的拳術，攻擊質量和攻擊速度只能二選其一，選擇其中一方是以犧牲另一方爲代價的。這是個艱難的選擇，也是極限流武道家們最希望解決的難題，可惜直到現在也沒有一種辦法。”
麗塔停頓了一下，收斂了臉色的些許遺憾之色繼續說道：“音拳最大的技巧就是如何有效地減少空氣阻力，你看，我這麼出拳，手臂上的毛孔就會收縮150次，再這麼一來，就大大減少了空氣的阻力，看好……”
雖然嘴上說只施展一遍，但真正傳授起來，麗塔還是施展了不下十遍，音拳對身體的負擔真是太大了，強如麗塔也有些受不了。
最後，麗塔汗流滿面地對着小暗道：“大致就是這樣。記住，這是極限流的奧義所在，現在還不是你修煉的時候，即使你開始修煉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要施展這式拳術……”
“你現在的身體骨骼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貿然施展危險很大。所以接下來，強化身體就是必需的了。”略微沉吟了一下，麗塔接着道，“不過世界上還存在着一種獨特的能力，可以在不傷害身體的基礎上發揮出極爲強大的戰力，這正是極限流最需要的……不掌握它的話，就無法學習極限流的真意。”
“那是什麼？”小暗有些急切地問道。
與先前不同，麗塔沉默了一會才慢慢地回答：“……【超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