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之塔，第六層】
白光襲來的時候，旌離能夠感覺到自己靈魂在悸動，但他的心情卻極爲平靜。無論如何，這都是幻境攻擊的前兆，對自己的意志極爲有信心的旌離當然不會驚慌失措，他只等着幻境露出破綻的一刻，再一舉脫出。
“就讓我……領略一下所謂的幻境吧。”
低語一句，旌離便不再壓制自己，靈魂一動，便跌入一個瑰麗至極的夢中。
“原來不過是普通的夢境一場麼？”
旌離有些失望，眼前恢弘的巨塔已經不在，而是一個古老的小鎮。
古風浩蕩，不知道是什麼時代，似乎距離現在已經很久了，一股帶着泥土芬芳的空氣撲面而來。旌離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走過被霧雨所浸染着的街道。
他忽然有點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小雨淅淅瀝瀝，氤氳溼氣，煙雨朦朧，浸潤了整個小鎮。
有着典型南國氣質的街道，裝飾簡單大方的屋檐下滴落水珠，滴答滴答。恍惚中，撐一把雨傘，一個看起來不過十歲的獸人族小男孩從街道一頭走來，天真爛漫，時不時伸出手去接天上飄落的雨水，沾溼了衣角，明媚的笑容之間，是如今旌離幾乎不敢直視的純淨。
那是……自己？
旌離啞然失笑，這孩子正是小時候的自己，沒有了歷盡滄桑的王者威嚴和深沉內斂，唯有不染纖塵的白色，平添一番特殊的魅力，他就這麼轉着自己的傘，開心地走在小雨的街道上。
行人匆匆忙忙地躲雨，那時的旌離卻是貪婪地伸出雙手，想要將雨水全都接到手中，可惜最後卻只能從指間滑落，看得到，抓不住，一如那個他所期待的心願。
搖搖頭，旌離踏步向着曾經的自己走過去，如果所謂的幻境攻擊，只是一場幻夢，便想讓他錯亂心神，付出所有，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咦？！”旌離輕咦一聲，手直接從那個自己的身上穿過，而小時候的旌離根本就沒有看見他，繼續踢踏着雨水，渾然沒有在意雨水打溼了衣服，繼續向前。
旌離收回手，若有所思，跟在那個孩子的身後，沉默不語。
忽然間，街角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安靜地打着一把傘，帶着些許寵溺的笑意看着小時候的旌離，而後者則報之以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旌離愣住了，他當然知道那個身影是誰，只是……想念了那麼久，卻突然得償所願地看到對方站在自己面前，於情於理，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父親……”
旌離還記得初遇的時候，大雨中自己崩潰的哭泣，還有父親溫和的笑容。相遇，便是一場緣。
旌離眉頭皺起，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他有足夠的耐心，就這麼晃晃蕩蕩，宛如幽靈一般，遊走在自己最爲熟悉的小鎮——雷姆塔斯上。
旌離看見父親笨拙地嘗試複雜的菜餚，小心地給努力學習的孩子送過去。也看到那孩子翻遍羣書，爲父親送上一張張令人滿意的成績單。
這樣溫柔靜好的生活，在柔軟的時間之中慢慢前行，讓人感動得不想離開。
隨着歲月的流逝，孩子漸漸褪去了曾經的稚嫩，變得成熟穩重。父親則依舊數十年如一日地照顧着孩子的生活，就算對方已經事業有成，就算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顧……
旌離知道，對他的父親來說，能夠看着孩子一步步前行，在背後默默地支持着他，就已經是最好的生活了。
一日復一日，旌離若有所思，宛如一個幽靈一般掛在房前的枝頭上，看着旌父親和孩子的生活，就這麼一步步平淡的走下去。
是的，沒有追殺，也沒有流浪，沒有仇恨，沒有黑暗。
看着他們父慈子孝，平凡地度過了快樂的一生。
終於有一天，早已經垂垂老矣的父親一睡不醒，旌離看着早已經不再年輕的孩子，無悲無喜，就這麼牽着父親的手，一如當年大雨中的第一次相遇，靠着父親的胸口，閉上了雙眼。
守着剩下的流年，看一段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這是旌離最想要的生活。
……
我知道在回首時，那些眼淚想來可笑。
卻不知在回眸時，那些歡聲笑語也能叫我潸然淚下。
旌離若有所悟，再次看去，就看到那孩子蒼老的臉在這一刻真真切切變成了他的臉，心中一震，明白了什麼，卻陡然眼睛一花，這一場夢境頓時消退。
空間外層。
“旌離前輩……”小暗定定地看着旌離的記憶裡這些從未與別人分享過的片段，一時感慨萬千。他知道旌離遇到養父後的事，可是之前的呢？
“記住。你是我們一族最有天賦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拿不到第一，便是恥辱。沒有理由。”
“是。父親！”
“記住。這次比鬥，必須奪魁，你是我們一族這一代最傑出的天才，絕對不能輸。”
“是。老師！”
小暗看着旌離的成長，從愛做夢的幼童，那個幻想着平淡一生，與愛人相濡以沫的男孩，變成堅毅不拔，永爭第一，高高在上的少年王者。
小暗看見他傷心，看見他哭泣，看見他流淚。
看見他三天九傷，於不可能中完成了任務，風華絕代，贏得萬千讚賞，卻一個人在深夜哭泣。
看見他高高在上，鶴立雞羣，沒有假期，沒有休息，每日拼搏。
他看見他的汗水，也看到他的淚水。
看見他的喜悅，也看到他的傷心。
看見他的勇敢，也看到他的怯懦。
看見他的風光無限，也看到他的寂寞空虛。
直到家庭被戰爭摧毀，旌離帶着無盡的痛苦逃出，然後遇到養父。
而這些，旌離也全部都重溫了一遍。
漸漸地旌離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心態，看着昔日那張堅毅的臉，心生波瀾，彷彿再度回到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時光裡。
旌離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喜歡吃街角倒數第三家的水果餡餅，喜歡一個人站在天台吹風。
想要看小說，但是魔法書無疑對修行更有幫助。
想要去遊樂場，但第一的旌離不能玩物喪志。
想要爲父親做頓飯，但少年天才的他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他看見他想要的，卻得不到。
這些年來，自己所遺忘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啊……
他突然很想感謝一下幻境的創造者，若非如此，恐怕自己也不會想起這些令人感動的細節吧。
這樣想着，他閉上了眼睛，任由意識再一次恍惚起來。
……
“旌離？”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大亮的天光，擺放着書籍的學習桌，還有身邊養父那擔憂的面孔。再看看自己，正是小時候的模樣。
沒有強悍的身體，沒有充沛的魔力，沒有廣博的學識，就好像那些都是夢中的幻象一樣。而真正的自己，仍然是那個和養父一起生活的孩子，只不過剛剛從一個又甜美又悲傷的夢境中甦醒。
“怎麼睡着了？最近果然是太勞累了嗎……早就說過了，其實你拿不到第一名也沒關係的，不用太勉強了——”
“父親……我似乎，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旌離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惆悵，“就好像……在夢中過了一輩子一樣。”
“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一定是太累了吧，來，先休息一下吧。”養父啞然失笑，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將手中託着的飲料和點心放下。
“父親……”
久違的溫暖讓旌離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夢境的具體內容他已經不太能夠回憶起來了，不過隱隱能感覺到，那不是什麼很好的事情……雖然，自己總覺得那很重要。
但是夢終究是夢吧，比起那個來，果然還是……眼前的生活更重要啊。
是的，這樣平靜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他們都度過平凡的一生。
這正是自己最大的心願。
【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保持沉默。之後請繼續閱讀下一章】
【二、安心生活。之後請閱讀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直接質疑。之後請閱讀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期待未來。之後請閱讀第一百七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