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發地暗了。
四個已經超越了俗世的男性此刻依舊坐在尚未完全散去白天之熾熱的沙地之上，圍着篝火靜默無言。木柴在火焰中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給這裡的氣氛增添了一些壓抑。
若是前龍族執法者克勞恩在場的話，他便會發覺此時若是換個背景，這裡就真的和當年的帝路王庭極爲類似了。
不錯，現在縈繞在四人心頭的問題，其嚴重程度絕對不會亞於當年帝路執法者們心中牽掛的那些問題！
不說性格相對不那麼深沉的小暗和易水寒，哪怕是艾迪魯克和狄斯，他們的眼睛裡也沒有一絲輕鬆感。小暗注意到狄斯那雙彷彿隱藏在眉骨陰影裡的修長雙眼，此刻正閃動着深紅色的光芒。
整個開闊的宿營地裡，除了搖動的篝火之外，沒有任何的光源。沙漠的夜晚並不是如此寧靜的，但以四人目前的實力，確實也沒有什麼不開眼的魔獸過來打擾。
一時間，彷彿整個沙漠中只剩下他們四個人一樣。他們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腦海裡依然是先前大家所拼湊出的驚人信息。
易水寒的喉嚨動了一下，低沉卻強壓着不安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起來：“各位……對於目前的狀況，有什麼想法嗎？”
“我的思緒現在也很亂，感覺整個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先前的預計。而且，這中間有很多之前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我現在好像也差不多能夠摸到一個大概了。但是有一些關鍵的地方，總感覺是斷開的，缺少最關鍵的幾個鏈條。”艾迪魯克回答道，他的瞳孔裡，同樣閃爍着跳動的火焰。
“比如呢？”
“比如我們剛剛提到的一個情報，就讓我推翻了之前我認爲的伊亞萊斯老師一直是站在我們這邊，至少是帝波這邊的結論。”
“什麼情報？”狄斯心裡一動。
“就是帝波曾經對我們提起的，他所經歷的那八次輪迴的事。”艾迪魯克看着易水寒，一字一句地說。“是你的話，不可能忘記的。”
“老師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易水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並不是他沒有往那方面去想，而是剛剛發生的事實在過於驚人，直到現在他才慢慢開始梳理思緒。
“你可能也想到了，老師他在決戰前夕解釋了一切，卻惟獨沒有提及那八次輪迴。從一般的角度去想，他確實沒有理由不說，更不可能是因爲忘記……不錯，老師那麼敏感的人，對如此重大的事件不可能忘記纔對。那麼我對此只有一個解釋了。”
沒有人打斷他的話，因爲他們都知道，此刻，這位有着不死之身的少年正在抽絲剝繭，快要尋找到某件事情背後的重大秘密了。
“老師必然是處於某種原因不能說出來，因爲一旦說出，很有可能影響到大家最終對決超魔王古諾的狀態。”
“但是，那時候無論是誰，可以說都是經受過無數考驗後，有着堅毅內心的強者。想要影響到我們的狀態，就一定是某種極具顛覆性的可怕秘密。”
“小暗和狄斯，基本的信息我們都說了，你們兩位也請好好想一想……六十年前的那場冒險，看似充滿了奇蹟與偶然，實際上呢？到處都有着隱藏得很好的‘引導’的痕跡！我可以確定，在對決超魔王以前，所有的同伴都吐露了自己的秘密，只有老師他……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隱藏了什麼。”
狄斯突然伸手示意暫停：“先等一下，我有點不明白……你說的這些關於六十年前的事，到底和我們之前談論的，還有這次的任務有什麼關係嗎？”
艾迪魯克平靜地回答道：“是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六十年前的事還會和今天有什麼聯繫。因爲老師的最終目的與執法者們一致，這是克勞恩先生他們能夠接納老師的主要原因。換言之，老師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消除薩塔洛斯世界的混亂，即刻印一族和黑暗太陽，隨着超魔王古諾的滅亡，老師的計劃應該已經全部完成了纔對。然而，從最近的這些惡性神秘事件來看，事實或許比我們想得更復雜一些。這一點狄斯和小暗可能更清楚，從狄斯嘗試調查龍淵的真正創始人開始——不用我說易水寒你也知道那是誰了吧——鴉組織的身影就漸漸出現在世界各地。我知道，事情肯定遠遠不只我們知道的那麼簡單了。也許……”
“什麼？”小暗急道。
“我來說吧，”狄斯接過去解釋，“剛纔我也提到過了，我調查那件事越深入，受到鴉組織的阻礙就越厲害。來卡拉哈大陸的這一次，更是與一位鴉使徒以命相搏，雖然他最後不知道爲什麼，先行離開了……”狄斯用他那深紅色的瞳孔望着小暗，靜靜地說道，“而根據我們之前交換情報的結果，有一點應該已經很清楚了。”
“就、就是說那位創始人與鴉組織關係極爲密切？”
“對。”狄斯點點頭，將頭轉向易水寒，眼中的光更加閃爍起來，“龍淵的創始人，其實就是你曾經的同伴，帝波吧。”
儘管用的是疑問句，卻是非常肯定的語氣。除了小暗愣住之外，易水寒和艾迪魯克都沒有露出意外的樣子，顯然這已經是他們的共識了。
“說起來，龍淵組織確實是帝波創建的。不過並不是現在這個龍淵，而是很久以前的一個名字甚至早就消失在過大陸傭兵協會記錄上的傭兵團——龍淵。”易水寒頗有感懷地點頭道。
“是啊，當時一方面是爲了幫撒克洛那傢伙尋找他的哥哥，另一方面也準備調查敵人的蹤跡，所以大家在萊科共和國那邊成立了一個小型傭兵團，就是龍淵。”艾迪魯克笑道，“帝波就是團長。可惜後來共和國首都發生了那件事，駐紮在首都的傭兵協會也被毀滅，龍淵傭兵團的痕跡自然就被抹消了……況且我們在擊敗古諾之後，龍淵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等、等一下，你們該不會是指……”一直認真傾聽、思考的小暗腦中猛地劃過一道閃光，他不由得叫了出來。
狄斯讚許地笑笑，“對，你猜得沒錯。綜合上面的這些分析，雖然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是這已經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能夠被鴉組織的人如此看重，哪怕不惜一個個跳出黑暗，只能是因爲帝波他……此時作爲鴉組織的協力者，甚至是一名鴉使徒而存在了。”
“沒錯，在馬西多西亞大陸與靜一起出現的那個少年，幫助我們擊殺了查爾斯的那個少年……就是帝波本人！”易水寒一錘定音。
“但、但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小暗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這一切。畢竟他小時候可以說是聽着帝波等人的故事長大的，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樣一位大英雄、救世主居然變成了一個黑暗組織的協力者的事實。“鴉組織不是不在乎與龍淵爲敵了嗎，那樣的話，帝波他難道不知道小寒你在龍淵？這也沒道理啊……”
“答案很簡單，”易水寒與艾迪魯克對視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下意見，“那就是帝波他很可能失去了曾經的記憶。”
“先彆着急否定，你好好想想，當年他失蹤前是什麼樣？對，那時候古諾不甘失敗，決定引爆自己從而引發‘時空大崩壞’來毀滅世界。帝波在關鍵的時刻化作一條非常奇特的巨龍，並封印了古諾自爆所產生的能量……”
說到這裡易水寒頓了頓，彷彿是在壓制自己的情緒。看得出來，再次回憶那段往事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之後在場的人裡，只有我因爲距離能量中心最遠，這纔沒有被帝路崩塌的混沌能量捲入……如果暫時忽略掉不知道什麼原因而消失掉的伊亞萊斯老師的話，那麼一起面對過古諾的人中，艾迪魯克、賽亞拉斯和帝波都不知所蹤了。其中艾迪魯克的身體破損度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所幸後來帝路空間出現了一絲裂縫，他才得以僥倖生還，即使如此他也是花了數十年的時間沉睡以恢復狀態；賽亞拉斯的下落至今不明，不過我曾經多次在九號的身上感受到類似賽亞拉斯的氣息，不能排除他也失去記憶的可能性；最後剩下的只有帝波，雖然不清楚他遭遇過的事，但是……那種爆炸毫無疑問對於靈魂也有着衝擊，帝波失去記憶並不是不可想象的事。”
“所以情況大致就是這樣了……帝波現在是鴉組織的使徒死寂，並且在組織中有着極爲特殊的身份，這才使得其他鴉使徒盡力去保證帝波的事情處於隱藏之下。”易水寒下了結論。
“但是不對啊，我們之前不是在討論你的老師的秘密嗎？就算帝波真的如你所說，那又和伊亞萊斯他有什麼關係呢？”小暗突然想到這裡，又重新疑惑了起來。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之前也提到過，關於帝波那八次輪迴的問題，伊亞萊斯老師明顯知道什麼，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說出來過……哪怕帝波曾經對此起疑，哪怕他最終仍然選擇了無條件相信老師，老師也只是以世界線交錯產生的護體神光作爲回報。也就是說，老師他不惜損害自己的身體，也要守護着這個秘密……這一切都讓我不得不產生懷疑，是不是老師早就知道帝波會有現在的一天，是不是——”
“這一切都在老師的計劃之內！”
“原來是這樣……”不去看震驚的小暗，狄斯沉默了一會，然後說，“所以你們纔想到，帝波如今的狀態正是伊亞萊斯希望看到的。或者說，打敗超魔王遠遠不是他的目的。”
沉默了一會，易水寒這才凝重地點了點頭，“只可惜，現在我們所掌握的信息還太少，甚至連老師他的目的大概是什麼方面的都難以推測出來，更不用說細節了……”
“對了，剛剛還有件事，我們好像差點忘了說了……”艾迪魯克忽然開口了，他轉過頭看着目光深邃的狄斯，眼裡的波瀾更重，“在目睹查爾斯死亡後，帝波和靜沒有多說什麼便離開了。但是在那之前，帝波用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提醒過我們，其實大祭司派系的全體成員和包括帝波在內的數名鴉使徒，昨天開始都陸續前往了死亡沙漠最深處，即曾經的古都所在！”
“你說什麼？！”狄斯突然坐起身子，他赤紅的雙眼彷彿獵鷹般射出精湛的光芒來。
“你沒有聽錯。”艾迪魯克的半邊身體隱藏在黑暗中回答道，“結合之前我所說的，黑暗太陽很可能與鴉組織密謀着什麼與世界之壁有關的事……恐怕我們要對此有所準備了。”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猛然想到了什麼，狄斯盯着艾迪魯克，表情冰冷裡透着一絲嚴峻。
“先不說我從十年前甦醒的時候就開始調查這方面的事了，你認爲近幾年來四災這麼安分是爲什麼？因爲與黑暗太陽聯手的他們要防備我啊。”
狄斯這次沒有說話。
“所以說接下來的事情應該很明確了。”艾迪魯克總結似地說道，“之前我沒有直接把大家帶到目的地，是因爲他們已經以古都爲中心佈置了強大的反空間結界，繼續往前必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現在我們因爲那些消息所耽誤的時間也不少了，必須儘快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趕過去才行。”
狄斯剛要說些什麼，但突然，他的雙眼流轉過一道凌厲的光芒。他猛地轉過臉，對着空氣裡一個黑暗的角落，冷冷地說：“什麼人？”
其他三人也同時站了起來戒備着，黑暗中的那個存在居然靠得這麼近了，哪怕小暗都沒能夠察覺到對方的蹤跡！
“呵呵，四位貴客遠道而來，小女子這廂有禮了。”黑暗中傳來一個女聲，隨後伴着一陣清脆而細碎的鈴鐺聲，一位少女慢慢地走到了光下。
那是一位絕美的少女！
鶯聲嫋嫋，美眸眨動間，風情流露。看到在場的四人，她的眼神略不可察地在小暗的身上頓了頓，旋即開口笑着行禮道。
她身穿一襲紅裳，亭亭玉立在那裡，好似是妖嬈的火焰，在豔冶地燃燒着。
那開襟袒露的胸口，雪粉滑膩，波濤洶涌。
那優雅的脖頸，玉一般的手指，在紅色霓裳的襯托下，更顯得晶瑩白皙。
還有她的腳，並沒有穿鞋。腳脖子上戴着金玉腳鐲和雪銀鈴鐺，腳指甲上塗抹着硃紅，雪**嫩的腳掌，線條柔滑，讓人看了心中就有種衝動，想要將這對玉足好好地放入胸膛中，溫暖、欣賞、把玩。
而最引人矚目的，則是少女背後那一對黑色的，小小的羽翼。
“妮耶•法依娜，鴉組織的副首領，見過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