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姆塔斯,公墓】
在狄斯和小暗陷入崔莎博士所製造的死難之城的時候,加拉蒂亞大陸的另一側,旌離卻面對着更加絕望的處境。
在雷姆塔斯東南遠郊鬱鬱蔥蔥的森林草野中,一個渺小的身影正緩慢地坐起身來。不是他沒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宛如實質化的危險氣息,而是他身上的傷勢極其嚴重,以至於根本沒辦法自由行動!
看着遠處幾乎完全陷入黑暗的包圍中的城市,旌離的胸中翻滾起難以言表的感受。
“父親……”
喃喃自語着,旌離黑色的瞳孔中浮現出一層發亮的淚光來。
自從與養父永別的那一天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面臨如此無望的境地。
過了一會,前方濃重的黑暗裡,漸漸出現了幾個隱約的身影。旌離看着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影子,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盡,恢復了原本的堅毅。
“那羣該死的傢伙……”他的臉上籠罩起一層蓬勃的殺機,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武器。
“真不愧是龍淵中的強者,若非我們精心的佈置,只怕今天就讓你翻盤了。”
對面的人走近了,黑暗消隱,他們的面孔此刻也顯露在了陽光下。
其中一個是身穿淺金色長袍的虎獸人,他全身縈繞着虛化的小型天體,彷彿一個微型宇宙一般。看起來他剛剛纔進行過激烈的戰鬥,不但氣息相當紊亂,而且左眼如同耀眼的黃金,右眼則爲深紫色——那是全力戰鬥的證明。
另一個人是光頭的魁梧壯漢,比起虎獸人,他要顯得更狼狽一些:全身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見骨,要不是他眼中極度的興奮,無論是誰都會以爲他已經元氣大傷了。
“星羽,還有勒魯……”旌離咬咬牙,雖然不明白爲什麼四災之一會和黑暗太陽聯手,但從剛纔的戰鬥裡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的敵人,絕對不僅僅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旌離,你真的很厲害。”星羽喘息着笑道,“不管是夢殘三絃、原刃還是鏡之法則,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是強得離譜的東西啊……”
“只不過,那件東西我們勢在必得。爲了確保成功,大人可是不惜代價地動用了【概念武裝】,還有【法則混淆儀】。所以說啊,就算你再強大,又怎麼可能憑一人之力對抗我們黑暗太陽和鴉組織的聯手呢?”
旌離聞言臉色一沉,卻沒有反駁。星羽說的是事實,剛剛戰鬥的時候,自己最大的依仗,也就是鏡之法則居然被奇怪的力量直接抑制住。在那種情況下,最多隻能發揮出一半實力的自己根本不是兩大傳奇級強者的對手。
只是……
旌離知道,自己的鏡之法則算得上是有史以來最強的法則之一,它可以說是一些能力的集合,如複製、幻覺、鏡像、鏡內空間、夢魘等等都屬於這個能力範圍之內,而自身對於鏡的掌握與理解已經到達了一定的境界,任何可以反光的事物:水,金屬,甚至眼睛(晶狀體)都可以被定義爲鏡進行操縱,就算是在黑暗無光的環境下也可以實現。
也許是受自身性格影響,這個法則的屬性偏向於“創世”。即:將整個鏡中世界搬到現實之中,直接對現有世界進行干擾從而達到創造的目的,在這種狀態之下,旌離可以隨意地創造任何自己所想的事物。在幻覺方面可以憑藉鏡模擬時光流轉之境,用永恆的時光沖刷敵方精神,扛得過的人在這之後將獲得可謂是“最強”的意志力,而抗不過的人只能葬身在時光的河流之中!
一般情況下,越強大的法則就越難以被壓制,像自己這種基本稱得上是頂尖的法則,不要說傳奇級強者了,哪怕是神話級強者,想要鎮壓住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麼……對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是因爲我呢。”
似乎是猜到了旌離的心思,遠處的黑暗中再度傳來了一個聲音。緊接着,聲音的主人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旌離面前——不,準確地說,走過來的只是一個投影而已。
戴着眼鏡的鹿角少年先是朝着星羽等人笑笑,這纔看向旌離:“說起來,這種強度的法則確實是我這輩子見過的頂級法則。不過,法則說到底也只是世界的規律的一部分,而只要是規律,就有着漏洞,不存在絕對的事物……所謂‘天衍四九’以及‘遁去的一’就是這個道理。有了漏洞纔會有變數,因此世界纔會不斷地發展下去。”
說着,塔達即的表情變得有些激動起來:“而我最喜歡的,正是尋找、觀察這些漏洞,並加以利用呢!”
“也就是說……你一直都在注意着我嗎?”旌離悚然而驚,他不能不驚訝,明明自己的警覺性已經非常高了,居然還會被人監視了不知多長時間?
“完全正確。”塔達即得意地笑道,“我之前就發覺了,既然你的法則與鏡子有關,那麼,是不是也會具有鏡子的一些特性呢?比如……兩面鏡子相對時候出現的事情!”
“無限……”
旌離幾乎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對方說的沒錯,兩面鏡子相對的時候,鏡中世界就會變爲無限的。然而法則不同,說到底人們領悟的法則都是基於世界的自然規律,加上自身理解所造就的一種能力。
因此,法則之力是存在自身的極限的,如果對方真的找到一種方法造出“第二面鏡子”的話,那麼自己發動法則的一瞬間,這個法則就會因爲超負荷的運轉而直接崩潰,換句話說,也就是失效!
“遺憾的是,我正好有着可以利用認知力與創造力製造物品的能力,”塔達即來回踱了幾步,似乎在享受自己的成果,才繼續道,“法則混淆儀,正好就是我專門爲了剋制你而製造的東西!”
“至於概念武裝,那是大祭司大人提供的,可以讓我們的人暫時擁有不受法則之力碰撞的能力。”
“……所以那兩個傢伙就趁着我的法則暫時失效的時候直接突進過來……”
旌離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個答案來,在對面三人的目光下微微低下頭來。雖然很不想就此放棄,但這次的敵人強度完全超過了自己的預料。
現在夢殘三絃被勒魯以震盪波的能力破壞,鏡之法則被儀器剋制,也就是說,能夠動用的只有原刃了嗎……
如果利用一下敵人的大意,爆發出自己剩餘的力量再攻擊一次的話,旌離有把握幹掉星羽和勒魯。然而問題在於,塔達即不是本體出現的,再說遠處的黑暗中,還不知道隱藏着什麼樣的高手!
再加上原刃那驚人的副作用……
一旦旌離出手,無論結果怎麼樣,那都將成爲他此次戰鬥的最後一擊!
“我說,你還是乖乖受死比較好。”
勒魯眯起眼睛,威脅似地說道,“現在雷姆塔斯一帶全部被我們的結界籠罩,外圍更是有着我的斷牙海盜團和魂衛的警戒,就算你那兩個同伴沒有被崔莎博士幹掉,想要進來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與其反抗到底痛苦地死掉,還不如老實投降呢。”
回答的他卻是長久的沉默。旌離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但任是誰都能看出來他的不屑。
“你!”
“好了。”擺擺手,塔達即制止住暴怒的勒魯,“別忘了我們這次的任務,比起那個,這傢伙不過是一個插曲而已。既然他已經翻不起什麼浪花了,那就回去準備最後的工作吧。只要大祭司大人到來,事情就不再有變數了。”
一旁的星羽也是微微點頭:“旌離身爲龍淵中有名的強者,誰也不能確定他還有沒有保留什麼殺招。保險起見,不要逼得太緊了。”
“哼……好吧!”勒魯有點不甘地搖搖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三人對視了一眼,幾個閃身便消失在原地。
“大祭司……?”旌離的心情一點都沒有因此而顯得稍微平靜一點,他不是不瞭解黑暗太陽的等級,像星羽那種級別的,在黑暗太陽中屬於中層人員,之上還有被稱爲三聖使的三位高級幹部,而大祭司正是其中之一。
不要忘了,連星羽都已經是傳奇級的強者了,那麼大祭司的實力很有可能是神話級!此刻自己在兩個傳奇級的合擊下都顯得狼狽不堪,那麼一旦再出現一位神話強者,只怕就算祭出了原刃,也於事無補啊……
至於小暗和狄斯……
想到這裡,旌離不由得回頭看了看流金王國的方向,那邊的情況……會不會比自己更差?
儘管旌離的思緒極爲複雜,但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了。某個時刻,整個雷姆塔斯區域忽然震顫了一下,然後瀰漫在天空中的黑暗像是感受到了召喚一樣,猛地開始收縮,最終形成一個越來越小的球體,消失在了視野裡。
然而,黑暗消散後出現的,不僅僅是熟悉的雷姆塔斯城,還有……
一座高塔!
城市中央的廣場上的那座高塔,可以說是目前最引人矚目的建築物了。它高大無比,好像是天柱聳立。關鍵是它的牆體磚石表面,閃爍着繁蕪無量的星點光輝。
像是萬物都在朝着高塔朝拜一樣,越是接近中央,城中的星光亮度就越高。若是從高空鳥瞰,就會覺得整個雷姆塔斯城宛若一個銀河的漩渦。中央是湛藍色的星輝集中的地方,越往外圍則越是稀疏。
神秘高塔所處在城中中心的位置,星輝閃爍,好像是一道銀河從黑暗深處,轟然噴涌而下。又彷彿是一頭星光巨龍,拔地而起,沖天而上。
憑藉着驚人的目力,旌離隨後看到了極爲不可思議的東西。
一架龍人形態的巨型機甲,此刻彷彿從空氣裡直接浮現出來那樣,以一種守護者的姿態站到高塔的門口。
看起來它並沒有處於啓動的狀態,但是就算如此,氣勢卻依舊凝重得如同崇山峻嶺。
而先前所見的使徒塔達即,正以真身站立在機甲的頭頂!
“糟糕了……看樣子那個大祭司隨時都有可能到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絕對是有死無生!”旌離心念電閃而過,“沒弄錯的話,周圍的一切異狀都來自於那架奇怪的機甲……如果趁他們大意的時候,直接將塔達即連同機甲斬殺掉的話,或許還有挽回的機會!”
深深地喘了口氣,旌離知道現在期待小暗和狄斯趕回來已經是不現實的了,而聽對方的描述,恐怕別的國家的援軍想要突入進來,也是難上加難……
那麼,唯有自救!
而且他很清楚,以原刃的強大力量,如果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攻擊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一舉完成斬殺!
“父親,請保佑我吧……”手上越發用力,旌離最後深呼吸了一下,用力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