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的一些混血年輕人在麻瓜社會做了市場調查——生髮、美容、減肥,還有……”
德萊恩喝了一口咖啡,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
“——壯陽。這幾種藥物在麻瓜中的需求遠超預期。有了這些,我們輕易地就能攫取大量的財富。”
“而麻瓜們早已經研究過,金錢比武力更能無聲地重塑世界。他們用‘經濟’這種武器,完成了索命咒和奪魂咒都無法做到的事——讓整個社會都心甘情願地自我馴化。”
維德微微皺眉,指尖摩挲着杯沿,說:“不要太大意了。他們的社會法律體系非常複雜,還有各種專利法和反壟斷條例,一不小心碰到某條線,他們就會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掠奪新興企業的所有利益。”
德萊恩嘴角勾起弧度:“你忘了我們是誰嗎,維德?規則之內的競爭,有魔法作用,麻瓜無法跟我們競爭。至於規則之外的手段……”
他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遵紀守法、約束自己力量的巫師,但那種巫師絕對不存在於巫粹黨之中。
“等等!”
靠在一邊吃小零食的安託萬忽然擡起頭來,說:“美容魔藥也就算了,減肥魔藥如果麻瓜服用的話,不是會致死嗎?”
德萊恩和維德對視一眼,對安託萬超長的反射弧都感到有些驚訝。
“如果直接使用的話,確實存在一定的……風險。”
德萊恩說:“但只要想辦法用一些普通的材料替換,再稀釋藥效,就可以達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標準——這一點目前已經得到驗證了。”
這個過程自然沒有聽上去那麼簡單,但是巫粹黨中有極爲優秀的魔藥大師,其中甚至還有幾位經歷過世界大戰,魔藥經驗豐富到幾乎無人能比。
維德卻聽出了什麼,眉梢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問:“……相對安全?”
德萊恩耐心解釋:“對人體確實有一些傷害,但不會比他們吃的火腿和奶酪更危險。只要停止服用一段時間,身體自然會自愈。”
維德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德萊恩也會一本正經地開這種地獄玩笑。
就在前兩年,一大批火腿和奶酪被李斯特菌污染,導致數十人死亡,就連《預言家日報》中都報道了這一起事件,提醒巫師們注意——因爲一些巫師也會從麻瓜的商店購買食物。
他短暫沉默了片刻,問:“你們用麻瓜做了人體實驗?”
安託萬的肩膀略微繃直,他看了看維德,又轉頭看向德萊恩。
“這是藥品研發中,必不可少的環節,否則我們製造的藥品只會更加危險。”
德萊恩語氣平靜地說:“放心,沒有抓無辜的人來當試驗品。我們所使用的‘耗材’,都是麻瓜社會中死有餘辜的傢伙。如果我把他們曾經做過的事全都講給你聽,你只會嫌他們死得太輕鬆了。”
維德緩緩吐出一口氣:“抱歉,我……我對這類話題稍微有些敏感。”
他一直都清楚巫粹黨是什麼做事風格,知道他們沒有隨意用普通人做實驗,就足夠讓維德欣慰的了。
至於別的……就算是普通藥物的生產,其實也少不了人體實驗的環節,麻瓜社會“人文精神”的體現,就是付錢讓受試者“自願參與”。
“能理解。”德萊恩緩緩點頭說:“我知道你曾經踏上過那個催生出默默然的小島。”
似乎是想起了他們所見到的各種類似場景,幾人沉默着。炭爐裡的火焰呼呼地跳躍,架在上面的水壺冒出一縷熱氣,讓帳篷裡的空氣變得溫暖而潮溼。
片刻後,維德問:“最近還有發現麻瓜拿未成年小巫師做實驗嗎?”
“有大半年沒有新的發現了。但是格林德沃先生認爲,肯定還存在類似的機構,只是他們更隱秘,甚至在麻瓜高層中間也只有少數人才有所瞭解,因此才能瞞過我們的眼睛。”
德萊恩說:“而且你知道,有些地區……我們的勢力也無法滲透進去。”
少年微微頷首,目光依然低垂。
帳篷外面,傳來釋放煙花的聲音,還有人們的笑聲和尖叫聲。
維德跳過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回到之前的問題上來,說:“我想了想,以後改良的魔藥,或許製作成化妝品更好一些。”
“……化妝品?”安託萬歪了下腦袋:“那不就把大部分男性從客戶羣體中排除出去了嗎?”
聞言,德萊恩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怎麼會呢?只要有效,無論男女,都會爭先恐後地購買。”
他緩緩地說:“人類的慾望是無窮的,不會被簡單的定義給侷限住。只要對自己有好處,麻瓜自然會創造出各種新的規則來證明其合理性。”
“而且……”
他看向維德,目光中透出幾分瞭然:“用在體表的東西,即使有毒素,傷害性也比直接吞下去要小得多——你是這麼想的嗎,維德?”
“不僅僅是這樣。”
維德客觀地說:“如果你研究過麻瓜的法律就知道,獲取藥品的生產資質遠比化妝品要嚴格而複雜,而且大部分化妝品不需要提供實驗數據,可使用原料的範圍更廣泛,即使出現質量問題,懲罰的力度也遠遠不如藥品問題。”
德萊恩若有所思地說:“我最近主要在讀《利維坦》和《資本論》,看起來麻瓜的法律也應該多瞭解一下。”
維德輕笑道:“那你還也應該去看看麻瓜的物價——有些化妝品就算單件淨含量只有1格令(≈0.06克),也能輕易賣出很高的價格。如果藥品賣那麼貴,就要引起整個麻瓜社會的聲討了。”
“啊,你這傢伙!”
安託萬猛地瞪大眼睛,嘴角一抽:“難怪阿斯蘭魔法作坊那麼能賺錢,我原來還以爲是馬奇奧尼那傢伙花樣百出,其實你也貢獻了不少主意吧?”
維德眨了眨眼睛:“怎麼會呢?馬奇奧尼先生在經商一道上天賦異稟,你這種猜測是對他的羞辱。”
安託萬撇着嘴,眼睛往天花板上一翻,嗤笑一聲說:“這話你猜我信不信?”
德萊恩無奈地看了一眼安託萬,指節輕叩了下桌面:“安託萬,你難道是第一天認識維德嗎?”
——怎麼如今還能冒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假如維德·格雷真的天真單純慷慨大方,格林德沃先生又怎麼會這麼看重他?
他白了安託萬一眼,轉向維德說:“最近格林德沃先生打算派‘布勞恩’參加一些活動,對於它……你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巫粹黨中如今也有一位“布勞恩”,是維德派出去的魔偶,也是他在外面的替身。
讓魔偶離開的時候,維德曾經跟德萊恩溝通過,這個魔偶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掩護維德的身份,讓人們不至於把還在學校讀書的“維德·格雷”和“布勞恩”聯繫在一起。
這樣,即使將來有一天,維德不慎暴露了什麼,在先入爲主的印象下,別人也不會輕易在他們之間劃上等號。
在維德原本的規劃中,魔偶布勞恩只需要偶爾露一次面——比如在維德正參加三強爭霸賽的時候露露臉,讓別人知道有這個人存在就好。但如今聽起來,格林德沃似乎打算讓他參與一些更重要的事件。
維德猶豫片刻,才搖搖頭說:“你們看情況決定就好,我沒什麼要說的。”
霍格沃茨是一座封閉的堡壘,那古老的石牆替他擋住了外面的風雨,也讓他無法清楚地瞭解外界的變化。
若未能及時瞭解事情的全貌,怎麼能作出正確的判斷?倒不如保持沉默,把決斷交給當事人。
德萊恩微微眯起眼睛:“你真的能信任那傢伙嗎?一個會思考的魔法物件,比會撒謊的人類更危險。”
維德笑了:“世界上還能有比人類更危險的存在嗎?”
頓了頓後,他又問:“聽起來你對它有些意見……它得罪你了?”
“沒有,但是……”
德萊恩聲音低沉地說:“它太像人了。讓我覺得有些……”
“——可怕?”安託萬下意識地接話。
德萊恩沒有反駁。
沉吟片刻,維德笑道:“你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些魔法部官員。”
“因爲曾經出現過幾個家養小精靈背叛主人的例子,所以就認爲家養小精靈都是不可信的,進而否認他們的忠誠和自我。”
維德所說的,是塞德里克的父親——阿莫斯·迪戈裡。在原著世界盃決賽的變故中,他一意孤行地認定是克勞奇家的家養小精靈閃閃釋放了黑魔標記,完全不理會其他人有理有據的質疑。
“但是仔細想想——”維德繼續說:“是家養小精靈背叛主人的事例多,還是人類中出現叛徒的機率更高?”
“或者說,正因爲大部分人都認定家養小精靈必然會忠誠於他們的主人,所以出現一兩個例外,才顯得那麼不可思議……進而就被偏見矇蔽了眼睛,否認整個種族的忠誠。”
“魔偶其實也是一樣——它們誕生之初寫下的命令就是要服從主人的命令、維護主人的權益。假如有一天魔偶會背叛,那原因絕對不僅僅是因爲它們有思想。”
“德萊恩,如果你用看待一個人、或者一個同僚的目光去看待它們,而不是僅僅將其當作工具,你就會發現,魔偶還是比絕大多數人類都更可靠的。”
德萊恩靜默良久,最終低聲笑了笑:“把它當成人?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好吧,現在我相信,你的魔偶不會背叛你了。”
但此時此刻,他更加堅定了絕對不會購買魔偶當寵物的決心。
它們的創造者在最初就無意識地賦予了它們身爲“人”的思想種子,或許維德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想法會有什麼影響,或許這微弱的火花終其一生都不會真正燃燒起來。
但如果有一天,魔偶覺醒了這種意識,那麼那些忽視、虐待、壓榨它們的主人,真的還能得到魔偶的忠誠嗎?
德萊恩眼中閃過了一絲玩味,越琢磨就越覺得有趣,甚至隱隱期待着那一幕的發生。
但是維德的態度,也確實解決了德萊恩心中的顧慮——
只當自己多了一個不會魔法的同事,如果“布勞恩”有什麼不該有的舉動,那就把它解決了,這麼想就輕鬆多了。
他端起咖啡杯,笑道:“我會把你的想法都傳達給格林德沃先生……那麼,爲了巫師的新時代,爲了我的目標,乾一杯?”
維德笑着舉杯,跟他碰了碰:“乾杯。”
爐火搖曳,映照出兩人眼中不同的光芒,和嘴角淺而明顯的笑意。
安託萬:“……”
他看了看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喝空了的咖啡杯,正猶豫着是不是要碰一下再假裝喝一口,那兩人已經一飲而盡了。
安託萬:……就當我不存在唄?
……
走出帳篷時,暮色已經籠罩了村莊。清涼的夜風拂過面頰,帶着青草和流水的氣息,將帳篷內凝滯的空氣一掃而空。
帳篷營地裡的學生和遊客比起之前好像絲毫沒有減少,甚至還點起了篝火,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說笑聲、小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的聲音,還有悠揚的琴聲。
這一切平凡的喧鬧,讓人覺得一下子就回到了人間。
安託萬帶着幾分詫異說:“格林德沃先生以前可是覺得麻瓜都需要被統治,要麼就該被清除。現在居然會接受你的建議……他真的很看重你,維德。”
維德望着遠處的燈火,低聲說:“時代變了,安託萬,格林德沃先生只是比大多數巫師更早看清了這一點。以前那種暴力鎮壓的手段,放在如今只會適得其反。”
“但如果不是你,他也不會這麼快作出決定……”
安託萬欲言又止。
他今天才知道維德曾經給德萊恩寫過那麼一封信。
他想告訴維德,寫那封信有多麼危險——換作以前,今天德萊恩就是那個來處決他甚至他們兩個的人。
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安託萬嚥了下去。
維德現在對格林德沃先生和巫粹黨的認同正在逐步增加,雙方的關係宛如蜜月期。如果被那位先生知道他安託萬在其中“挑撥離間”……
說真的,雖然安託萬追隨格林德沃的時間更長,但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在那位先生面前,能夠獲得跟維德相同的信任和寬容。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人冰冷審視的目光,和眼中偶爾閃過的兇戾。
安託萬頓了頓,話鋒一轉:“說起來,盧修斯·馬爾福前段時間完完整整地回來了,沒缺胳膊少腿也沒被殺,很多人可是遺憾得很。”
“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回來以後就掉轉槍頭開始針對以前的夥伴,不少純血家族的日子開始變得不好過了。”
維德嘴角微微揚起。
“看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安託萬突然壓低聲音,俯身靠近維德說:“你幫助小馬爾福的時候,是不是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維德笑道:“盧修斯·馬爾福爲什麼轉變立場,我想這該問鄧布利多。”
畢竟按照“設定”,他應該不知道那隻從禁林裡帶出來的蛤蟆就是盧修斯·馬爾福。
安託萬撇了撇嘴,用跟剛纔一模一樣的語氣嗤笑道:“你猜我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