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謨一路在下着小雪,姜瑾的馬車緩緩停在了君無弦的府邸門外。
踏出繡鞋的時候,丫鬟阿俏“呀”了一聲。
“怎麼了?”她收回腳,回到了馬車廂內。
“小姐,你打死我吧。”她苦着一張臉道。
“爲什麼要打你?”姜瑾不解。
“奴婢,奴婢又忘記帶紙傘了……外頭正下着雪呢,小姐會感風寒的。”阿俏自責道。
她總是這般粗心大意的,總是忘記,哎。
下回應當放把紙傘在馬車裡頭的。
姜瑾還以爲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個,她噗哧一笑道:“你當你家小姐是豆腐做的?”
言完,便掀開了簾子,毫不在意的下了馬車。
她擡頭,伸出手接着雪花。
這種感覺也挺好的,撐着紙傘多沒有氛圍?
阿俏道:“小姐,我們快進去吧。”
姜瑾留戀的收回手,披好了披風,正準備隨同丫鬟一起進府。
卻見那裡頭,君無弦正揹着單薄的身形,對着她。
看樣子,似乎早早的就在等候着了。
她心中一暖,但想想自己,不可以這般的放縱情感的,便收斂了許多。
合須早就恭迎許久了,便道:“姜大小姐,主子恭候多時了。”
姜瑾點點頭,“有勞你了。”
她走到了那身形的面前。
“王侯是在賞雪,還是等人?”她笑着調侃。
君無弦的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他回道:“本候自是在等人了。”
“哦?等,誰呢?”姜瑾轉了一圈,當作是真的在尋人一般。
雪花靜靜的飄落,在他的肩上,他的髮絲上。
他輕聲道:“等一個心儀的女子。”
君無弦的眼神灼灼,一瞬也不移的失神瞧着面前絕色的人兒。
姜瑾支吾了一會兒,道:“心儀的女子。嗯,是誰呀?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女子,可以得到王侯大人的青睞呢?”
他失笑,帶着些無奈寵溺道:“我喚她姜兒,你說,是誰呢?”
“姜兒嘛,姜兒。那不用說了,自是我了。”姜瑾被自己逗樂了,忍不住掩嘴笑着。
那般明媚動人,那般傾城絕代。
丫鬟阿俏簡直忍的面色都要膨脹了,她肚子都快要笑穿了。
想不到小姐回來後,與王侯大人的關係竟拉近了許多,這般的無拘無束自在,這般的親密。
這樣真好呢,以前的時候,小姐總是刻意的忽略王侯大人的情感,也好似在壓抑着自己一般。
現在,她真的不擔心了。由衷的替二人感到開心。
君無弦低低的笑着,拿她無可奈何。
“進去吧。涼着了可不好。”他溫和道。
姜瑾嘴角依舊淺笑着點頭,隨同他一併進了裡屋。
有下人拿了暖爐進來,二人坐在了舒適的絨鍛上。
“還是冬日好,我喜歡冬日。外頭雖下着雪,但屋子裡卻這樣的溫暖。”她薰着暖爐,嘴中哈着白氣。
“不冷便好。”油燈相稱,君無弦溫潤的面容更加俊逸。
“若我說冷,你會如何?”姜瑾調侃。
他聞言,低頭倒水的玉手停頓了一瞬,嘴角緩緩揚起。
“若你說冷,那本候便可充當一次暖爐。讓姜兒來我的懷中取暖。”他將熱茶遞給她。
她道了句謝謝,在他漆黑的眼眸流轉一瞬之下,飲了一口。
“你應當是怕冷的。不怕我身上的寒氣凍了你?”姜瑾無心的一邊飲着一邊說道。
這時候,丫鬟阿俏忽然咳嗽了幾聲,道:“小姐,奴婢想出去透透風。”
得到了准許後,她便狡黠的出去了。
這種美好的氣氛,若是有她這個小丫鬟在,豈不是破壞了二人的美好?
所以她便自告出去,實際上是不想打擾他們。
合須在外頭等了她許久了,已是有大半年多未見過她了。
“你在這做什麼呢?”阿俏詢問。
“當然是等你了。”他面上帶着點不自然。
“等我幹什麼呀,我可不記得我對你做過什麼事情。你不會是對我有那方面的意圖吧?”阿俏緩步走着,一邊俏皮的說道。
“是又怎麼樣。咱們不是說好的嗎?下回你再過來尋我,和着你家小姐失蹤了大半年的,你也將我忘了不成。”合須不滿道。
昔日,他們也是因爲兩個主子的原因,偶然相識,便在一塊待了一日。
他帶她去惡作劇,還被主子撞見了,帶着她跑的樣子,他還記得呢。
“我只是覺得你好玩兒罷了,也沒想那麼多呀。你怎麼就這麼輕浮啦。”阿俏嘟囔着嘴道。
合須恨得牙癢癢,索性便一個飛身而去,上了屋頂,同她置氣。
這,這是什麼人嘛!
看起來不苟言笑的樣子,怎麼對她就表現的這麼幼稚啊!
哼,幼稚幼稚幼稚!她也不理他!
阿俏來到了府門口,望着天上飄落的雪花。
而屋子裡頭,君無弦則是探手過去,執起她的玉手,對她緩聲道:“坐過來。”
姜瑾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來到他身旁坐下。
一瞬間,他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她又聞到了那陣陣的,淡淡的清香,那樣的好聞,那樣的溫暖安心。
他輕撫着懷裡人兒柔滑的青絲,悅耳般的開口,道:“昔日你對我那般冷淡,此時卻像只貓一般乖巧,讓本候不知該那你怎麼辦好。”
姜瑾蹭了蹭他懷裡的溫暖,閉着眼感受道:“就這麼辦。”
“嗯?這麼,辦?”君無弦低頭,伸手拂開她額上的碎髮。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她無腦的說出這句話來,但眼睛緊了緊,她方纔說了什麼?
心虛,好心虛。她還是要裝作安心的樣子,閉着眼不敢去瞧他。
耳熱心跳快的,面上都隱隱有些發燙。
她感受到君無弦灼熱的氣息漸漸靠近。
不會吧,不會吧……
“世子殿下,你怎麼來了?等,等一下,我家小姐……”丫鬟阿俏一路急急的阻攔未果,眼睜睜的見着顧遜之打開了房門。
姜瑾還沒反應過來,聽到拉門聲,便睜開了眼,君無弦的俊顏就在咫尺。
“你們在做什麼。”他冷言道。
她將上頭的人兒推了推,坐起。
“你怎麼來了?”她面上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我,我想去將軍府尋你,但未見到你,猜測你會來這,便過來瞧瞧。”顧遜之誆道。
實際上時,那該死的雪把路給封了,馬過不去,他就費了好長一會兒功夫將雪給清理掉了,這才趕了過來。
卻沒想,就見到瑾兒的丫鬟候在外頭,那房門緊閉,他就猜測裡面在發生什麼。
果不其然打開門一看,幸好他來的及時。
不然就讓君無弦得逞了!
“世子遠道而來,外頭風雪交加,定然不好受吧。”他淡淡的道着,沏了杯熱茶遞過去。
兩人的眼神交替,凜凜鋒芒。
姜瑾只當作什麼也不知,什麼也沒看見。
“你可有什麼事尋我?”她飲了一杯,不動聲色道。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阿俏愣在原地,還是被合須給拽走的,掩上了房門。
走了一段路,她憤憤道:“你幹什麼拉我呀!”
便甩開了他的手。
“你留在房內能做什麼?”合須道。
阿俏瞬時吃癟,啞口無言。
真是苦惱。好不容易小姐同王侯大人有新的進展了,方纔他們兩人,他們兩人難道是在……
她回憶起方纔的畫面,面上通紅。
“你做什麼,臉這麼紅?”合須疑惑道。
“方,方纔我瞧見王侯大人正對我家小姐……那個那個啊。”阿悄難以啓齒。
那個那個?是做什麼?
合須撓了撓頭,想了一會兒,隨即恍然大悟。
“你是說,他們二人已經到了那等地步了?”很顯然,他想的與阿俏想的,完全不一樣。
阿俏點點頭,懵懵道:“是啊,可卻偏偏被世子的到來給打斷了。不然小姐同王侯大人,就能夠順理成章了。”
說着,還有些惋惜。
合須狐疑的瞧着她。
“你幹嘛啦,這樣看我。”阿俏被瞧着都有些心虛,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心虛來着。
“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啊。”他道。
“什麼想什麼啊,我真的親眼看見的,你是不是不信我啊。”阿俏總算是聽懂他的意思,叉着腰道。
合須沉默着,不會的,主子不會做那等有損姜小姐名節之事的。
他們二人還沒有成親,怎麼就到了爬上了榻的地步呢?
“你這個眼神,就是不相信我。”她憤憤道:“這種事情,難道非要我說出口嗎,那好吧,我就直說了。”
阿俏欲要開口,卻被合須給阻攔道:“不行不行,我不聽。”
“你必須聽,必須聽!”她扒拉着他死活非要他聽。
“我跟你說,他們兩個,方纔……”
“我不聽我不聽。”合須一副王八唸經的模樣。
氣死了!真是,阿俏在原地跺腳。
逼她說出來,又不讓她說,她要是不說出來,會難受死的啦!
“他們方纔,方纔差點親上啦!”阿俏對着合須的耳朵大喊,全然忘記自己所處的地方,以及那屋子裡面色黑一陣,紅一陣的某人。
姜瑾神情反覆,面色難看。
阿俏她在幹什麼啊……
君無弦則是不動聲色的飲了口茶水,面上掩飾不住的悅色,嘴角淡淡。
顧遜之憤恨的瞧着,雙拳緊握。
外頭阿俏與合須的對話,他一一聽了去。
“今日竟下雪了,好巧。我一回來就下了。”姜瑾融合着氣氛道。
結果,此話一出,更是靜謐。
她尷尬的無地自容,還是頭一回如此出糗。
“姜兒可想去賞雪?”君無弦放下杯茶道。
她思忖着微微點頭,道:“也好。一直待在屋子裡頭,多少也有些沉悶的。”
“世子殿下,可要一道通行?”他溫聲道。
顧遜之恨的牙癢癢,就是受不了他這副樣子,偏偏世間也無人能像他這般了。
所以就是這樣溫潤如玉,謫仙般的他,才更容易擄獲瑾兒的心麼?
“本世子去!”他咬牙起身道。
姜瑾左瞧右瞧了兩人一眼,道:“那便一同吧。”
房門外。合須聽到阿俏那麼大的聲音,忙讓她住嘴。
原來她說的是這個,看來還是自己想歪了想多了。
他還以爲,主子同姜家大小姐爬上牀了。
呸呸呸,不能胡思亂想,不能胡思亂想。
“喲,敢情你是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了啊。”阿俏見他口中念念的,調侃道。
“不與你多說。”
言完,便瞧見主子出了房門。
阿俏也趕忙迎了過去。
姜瑾從將軍府離開就穿了披風,很是暖和。
但是君無弦卻沒有,看起來就很冷的樣子。
“王侯還是加件披風吧。”她關切道。
他聞言,低低咳嗽了幾聲,喚合須去拿他的貂絨來。
顧遜之小聲嘀咕着。
明明他也未着啊,爲什麼就不能多關心關心他呢。
姜瑾看過去,笑道:“我將自己的披風給你如何?”
他搖頭道:“這怎麼行。本世子堂堂男兒,不懼風雪不懼寒冷,無需這種玩意兒,還是瑾兒好好穿着吧,以免着涼了。”
她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顧遜之彷彿自己被套了,恨不得也裝出一副柔弱美人的樣子,就不該說的那般堅毅的。
他瞧了瞧身邊的君無弦,時不時的就會咳嗽幾聲。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因爲喉嚨受損再加上風寒而導致的。
“你說你是風寒,怎的還未好?你定然是騙我的。”姜瑾眼中帶着擔憂。
君無弦的面色在白雪下相襯,清俊中帶着點病弱,他啓聲道:“無妨的。”
“我都知道了。父親已經同我說了。你因爲我,不惜自損中喉。怎的這般傻?”她的語氣帶着些哽咽。
他爲她做了這麼多,她都不知道。
他也沒有打算告訴她,還隱瞞她,只爲了她不爲自己擔憂。
君無弦無言,顧遜之沉默。
“小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呀?”丫鬟阿俏融着氛圍。
姜瑾理了理情緒,道:“賞雪。”
賞……雪?阿俏愣了愣。
可,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呀?
這廂,合須拿來了白色貂絨披在了君無弦的身上。
他攏了攏,道:“雪停了,看來今日不宜賞雪。還是回屋吧。”
正打算進房,那前頭忽有一人恭身低頭的疾步走了進來。
合須一個機警的飛身過去,詢問,“你是什麼人。”
那小太監和聲笑道:“我是奉公主殿下的旨意,前來邀請姜大小姐去宮中一玩的。”
現在午時還未到,時辰尚早。
可是公主是怎麼知道姜大小姐在他們府裡的?
見他疑惑,小太監補了句道:“先前去了趟將軍府,大夫人說姜大小姐來了王侯府。遂奴才便這廂過來了。”
合須聽着便同君無弦稟告了,後者讓他上前來。
姜瑾與顧遜之對視了一眼,移開。
公主殿下邀她去宮裡?也好,她便不必夾雜兩人之間尷尬了。
也來的正是時候。
那小太監唯唯諾諾的上前,道:“公主殿下吩咐,讓姜家大小姐進宮一敘。”
言完,便擡頭,見到顧遜之,忙道:“世子。”
“王侯。”禮畢,便等候着了。
“既是公主相遙,阿瑾自是要去的。”姜瑾對着君無弦道:“王侯與世子在此留步,阿瑾去宮中了。”
人前,她不好失了禮,還是要表現的疏離一些的。
顧遜之想要說他也跟着一起去,但是想想還是作罷。
若是再跟去,瑾兒會不會嫌他有些聒噪?
他再轉頭看看君無弦,一副氣定神閒,雲淡風輕的模樣,走進了屋內。
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絲毫沒有表現出留戀不捨。
這樣的人,一點也不適合瑾兒。
顧遜之在心中暗暗道。
“本世子還未來時,你對瑾兒做了什麼。”他一併走進去,看着君無弦坐下。
“世子所看到的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他將墊布翻轉而坐,手枝玉杯,十分淡然。
“我警告你,你不準對瑾兒動手動腳的!”顧遜之盛怒。
君無弦輕笑一聲,道:“那世子呢。昨夜深更半夜潛入將軍府,意圖何爲?留宿了一夜還不不盡興麼?被人照料的感覺又如何?”
他愣了愣,隨即雙拳緊握,道:“你派人監視我。”
“不。”他漆黑的眼眸流轉一瞬,“本候是在保護姜兒。”
君無弦派了死士嚴加保衛將軍府的安危,昨夜其中一名就向他通稟了此事。
顧遜之咬牙切齒道:“你果然深不可測,我沒看錯你。”
他未言話,面上淡淡。
“怎麼,瑾兒走了。你就不露出你那副溫和的模樣了。”
“世子面對她,露出如何模樣。面對本候,又露出如何模樣?”君無弦反問他。
顧遜之自知說不過他,也不想同他辯,便拋下狠話道:“我不信你真心待瑾兒。但你要是打什麼其他的算盤間接傷害到了瑾兒,本世子絕不會放過你。”
言完,便憤怒的揮袖而去。
合須道:“世子殿下慢走。”
此時,外頭的雪花又淅淅的下了起來。
君無弦起身,站在房門外,伸手感受落雪,喃喃道:“可惜了。”
合須不解,問道:“可惜什麼了?”
沒有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