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由你去取他性命好了。”
冰冷的命令迴盪在議事大廳內,即便是站在夏傾鸞身後的少宰也可以清楚地看出她肩頭的微顫,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忍耐着。
“閣主,息少淵怎麼說也是太子少傅,在武林中並非泛泛之輩,紅弦姑娘一人前往未免太過危險。”少宰於心不忍,他不相信自己仰慕的人會背叛閣主,明明她一直都只看着他一人的。
“只怕對方根本捨不得下手。”盧瀚海一臉事不關己,語焉不詳。
這場戲,多虧了醫孃的私下告知才得以上演。真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會成爲除掉紅弦的關鍵,不,應該感謝無塵公子程蕭白,若不是他與息少淵有所關聯,還真的找不出什麼事可以挑撥這二人關係。
少主韋墨焰的氣量盧瀚海再清楚不過,凡是他想得到的東西就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染指,何況是他喜歡的女人,只要一點點的猜疑就好,加上自己的安排後,紅弦非死不可。
再聰明睿智的人也堪不破感情這場棋局,與歷經人事的盧瀚海相比,韋墨焰與夏傾鸞不過是涉世未深的稚童罷了,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地把二人的關係推向深淵。
“既然這是命令,紅弦自然不能違抗。”夏傾鸞冷冷地轉過身,手中赤情緊緊繞在腕上,恨不得切進骨血:“若死在他手下,你便會相信我所說了吧。”
夏傾鸞走出大門的剎那韋墨焰有種錯覺,好像她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一時失神。當然,他不會讓夏傾鸞以身犯險,自有紫微堂暗行殺手跟在她身後保護。
韋墨焰只是想要一個答案,她,會不會對息少淵下手。
淅淅瀝瀝的雨並未影響蘭陵城內的繁華喧囂,一把把油紙傘前後相連,綿延到視線盡頭,幾乎完全遮住了皇門大街青色的石板路面。
硃紅色的高門前,沾了泥污的粉色繡鞋焦急地徘徊着,直到大門打開,一名家丁躬身把不速之客請進了院內。
金漆描邊的褐色牌匾高懸檐下,端正地書着兩個大字。
程府。
家丁通報時程蕭白還頗爲疑惑,蘭陵城內似乎沒有什麼女子會主動登門拜訪,雖然平日裡偶爾和一些愛玩的公子哥出入煙花之地,也跟一些姑娘千金有所往來,但礙於父親的管教,他從來都不會惹麻煩上身,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子來求見。
珊瑚色婀娜的身影出現在前廳時,蕭白微微愣住。
大約一月之前的記憶浮在腦中,當時這張略帶羞澀的華容就已經讓他印象深刻,如今站在面前,含辭未吐,氣若幽蘭的高雅更是一讚三嘆。
“雲姑娘!”
雲衣容嬌怯地行了個萬福禮,一身柔若無骨看起來纖弱萬分:“蒙程公子垂憐,竟然還記得衣容。”
程蕭白急忙命家丁備茶,將雲衣容請入側座:“雲姑娘要來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外面雨大,萬一感染了風寒蕭白可擔當不起。”
“衣容本不想冒昧拜訪,只是事關重大,時間又緊,只好親自登門求見公子一面。”
“什麼事這麼急,是不是我姐姐出了事?”程蕭白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破月閣對居於閣內的子弟管理甚嚴,就連姐姐都很少有機會出來,如今雲衣容冒着雨突然前來,定是有重要事情相告,而破月閣中與自己有關的,唯有姐姐傾鸞而已。
雲衣容搖了搖頭:“公子莫急,紅弦姑娘一切安好,不必擔憂。衣容此次前來並非爲了紅弦姑娘,而是另一位與公子息息相關的人。”
“另一位?”程蕭白不解地看着雲衣容:“我又不是什麼江湖中人,破月閣內相識的也不過姐姐而已,還能有誰?”
“此人不是閣中之人,但卻與破月閣大有淵源。”雲衣容小心地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後踮起腳尖湊到程蕭白耳旁。
“玉龍公子息少淵。”
“少淵?!”程蕭白不由失聲,“少淵他怎麼了?!”
“不瞞公子,衣容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若被閣主發現定然會沒命。只是衣容不想日後公子難過,所以才冒險前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少淵怎麼會跟破月閣扯上關係?”程蕭白激動不已,兩隻手用力搖着雲衣容雙肩。
“公子且聽我慢慢說。”雲衣容微皺着眉,輕輕抽回肩膀:“息公子前段時間幫助重華門重創破月閣,如今閣主得知他就在蘭陵城內,正派人四處打探他的居所,一旦得知就會派紅弦姑娘前往刺殺。衣容不想見公子傷心,所以……”
刺殺。紅弦。
程蕭白仿若五雷轟頂。
夏傾鸞是他同血不同姓的唯一親人,息少淵則是他情投意合的知己,爲什麼偏偏他們會是敵人?
程蕭白的反映盡收雲衣容眼底,曼荼羅般妖冶帶毒的笑意一閃而逝。一切,都按照她的預想進行着。
“程公子,程公子?”
幾聲呼喚後,程蕭白終於清醒過來,只是平素的風流不羈此刻蕩然無存,只剩眼角流離的混亂:“謝謝你……雲姑娘……我會想辦法……”
雲衣容不再說話,輕輕頜首後離去。
程蕭白單純直率,如果知道唯一的親人與摯友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定然會從中阻止,而紅弦也只有這一個弟弟尚在人世,爲了弟弟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只要是程蕭白的要求,她絕對無法拒絕。
息少淵則是個正人君子,且他從來不對女人動手,自然也不會對付紅弦,這樣一來,息少淵與紅弦便陷入了該戰不戰的境地,再加上旁人的誤導,閣主肯定會認爲二人之間有私情,屆時紅弦不但不能再留居破月閣,就是能否保準性命都成了問題。
這些,都是盧瀚海分析得出的結論。
從那日在破月閣七層親見韋墨焰的告白後,雲衣容便捨棄了醫道之善——連自己的心都無法醫治,又如何醫得了別人?與其渾渾噩噩失了魂魄一般活着,還不如去奪來自己想要的,正好盧瀚海也想要除掉紅弦,那麼何不戮力同心,除掉相同的眼中釘後再爲各自的目的打算?
於是,便有了議事時不經意被透露的息少淵行蹤,也有了今日偷出破月閣捨命相告的感人一幕。可惜沒人知道,這不過是兩個人的設計罷了。
天色黯淡陰沉,雲衣容的心情卻是大好。
一切都不過是場陰謀詭計,爲的就是讓夏傾鸞這個名字從他心裡抹去,只有這樣她纔有機會走進那人身邊。
“韋墨焰,早晚我會讓你明白,這一生你眼中只能有我雲衣容一人!”